爸爸天不亮就出去扛包子，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床头的破棉絮中“嘘嘘”作响，我麻起胆子打开一看是一窝小耗子还眯起眼，肉嘟嘟、红彤彤的，真好看，我想把它们喂起，可拿什么喂它们呢？它们吃肉么？吃瓜子、巧克力，我没有，我只有干饭，我跑出去给它们要，给丁阿姨一说，好笑着答应了却带汪叔叔来拿一火钳来把小耗子一个一个挟起来丢在大酒瓶里泡酒说是药，治什么呢？
（五）
妈妈，丁阿姨对我真好，给我吃桃子、西瓜、糖、瓜籽、还买冰糕给我吃，还带我坐汪叔叔的车出去耍，汪叔叔把车开到河边拣石头，一河坝的石头多得很，可他们却挑什么图案奇石，我看石头差不多都一样，只是有大有小，有红有黑有白，水一打湿好看极了，我也拣二个小石头，妈妈，我给你一个彤红的像一个心。
（六）
丁阿姨今天又请我吃椒麻鸡、口水鸡，真好吃，口水都吃出来了，美味佳肴。
（七）
丁阿姨今天给我买了件新裙子，还给我头上扎一朵蝴蝶花，说我漂亮，真的么？妈妈，你说我漂亮吗？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丁阿姨，不，丁阿姨越来越像妈妈。
（八）
丁可姨今天给我洗澡、梳头，听丁阿姨说：“晶晶，你妈妈当小姐，你命真苦”妈妈，小姐不就是戏台上的漂亮女主人么，有丫头伺候，我讨好丁阿姨：“你也是个小姐”结果丁阿姨一下沉下脸吼我：“你乱说”我哭着跑回家。
（九）
丁阿姨今天又带我出去玩，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吃的东西，我们坐汪叔叔的车跑了成都，耍了一天。丁阿姨真有钱，有钱就能买好多好多的东西，有钱能买下成都，买下城里所有的房子、汽车和人么？
（十）
妈妈，我喊你，你听见了么？
今天丁阿姨花几千元买回一只哈巴狗就不再爱我了，她给狗洗澡，给狗梳头，给狗扎蝴蝶结，红色的丝带，黄色的边比上次给我扎的还好。狗也欺负我，我一进门，狗就凶狠的叫，吓得我跌倒爬起来哭着跑，后边传来丁阿姨汪叔叔的笑声“嘻嘻……”“哈哈哈……”
妈妈，人真的不如狗么？小孩真的不如小狗么？妈妈，你找到工作了么？咋不来看看我，你的小晶晶好想你哟！
（十一）
爸爸扛包子扭伤了腰，躺在床上三个月了，前几天好些，做了一个木箱带我上街擦皮鞋，好多叔叔阿姨都笑我小，小就不能擦皮鞋么，等我擦皮鞋挣好多好多的钱，妈妈，你就回来么？
（十二）
今天擦皮鞋被“大盖帽”撵走，说有外国人来，不准上街，外国人就不穿皮鞋不擦皮鞋么？
（十三）
爸爸今天被两个人打两耳光，踢两脚头，说是挡道，道路那么宽，咋有你的路就没有我们的路呢？
（十四）
今晚回去迟，四周一抹黑，我害怕耗子妈妈等不到它的女儿就咬我。我想到丁阿姨家看电视，却听见汪叔叔丁阿姨破口大骂，整幢房子的人都闹骂起来。他们骂爸爸收半年的水电费没交水厂、电厂，现电厂停电，水厂停水，爸爸低头下话说治疗买药把钱用了，明天卖血，卖儿卖女也要把钱凑够给电厂水厂，妈妈，我真怕他卖我，爸爸那么瘦，脸那么青，他还有多少血呢？
（十五）
停电三天了，众人把爸爸骂个狗血淋头，爸爸搭个脑袋不出一句话，这两天擦皮鞋的人多，生意被抢。我只擦几双皮鞋，咋来的钱还债？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女孩多给我一块钱，妈妈，为啥我俩一样大却又不一样生活？今天爸爸卖血先把水厂的钱付了就一头跌倒在地上，我害怕极了，我没有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没有爸爸剩我一个人不如把我卖了，还有爸爸。我对丁阿姨说，她说我不值钱还不如狗。妈妈，你以往喊我宝贝，宝贝咋不值钱不如狗，抵不了电厂债呢？
（十六）
没有电，也没有蜡烛，天特别黑，特别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一对萤火虫一闪一闪，我伸手听见“吱”一声，萤火虫突然变成老鼠的眼睛？有鬼？那一对绿幽幽的老鼠眼像鬼火在身边晃过去窜过来，吱吱叫，它要吃我？报它失去女儿的仇？一次它猛跳到我脖子上，毛乎乎，冰冷冷的，吓得我毛骨悚然惊叫：“妈妈——”它一下跳开跑了，是听懂“妈妈”二字的涵义？消失？我哭了缩成一团抖个不停，破床也抖3，房也抖，天也抖，雷鸣闪电撕破天空……妈妈，你在哪？在天上，我也要攀着雨丝绳爬上去找你。
为防老鼠再来，我大声武气地唱：“世界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多快乐，没妈的孩子多恼火……”
窗外雨“嗒嗒”的滴，她们也在帮我喊“妈妈，妈妈……”哦，雨就是天的泪。
（十七）
妈妈
我恨人，我恨一切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当写完，儿子上晚自习回来，书包一扔就要钱：“爸爸，学校要交钱，做新校服。”六一不解地问：“上学期不是才买了一套校服了么？”儿子：“那是夏季的，现在是冬季的。老师说以后一年四季都要春夏秋冬配套的。我不想要，可老师说……”。六一真正是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再咋不能让孩子比别的孩子少，这不仅是一套衣服，更是让孩子心灵上感到做人的尊严。上次初中校服事在心中留下了一深深的刀痕。现一想起就如同剥伤口一样痛。于是立即打断孩子的话说：“要就要嘛，多少钱？”
“100元”，
“好！给你。快洗脸洗脚睡了。”
“不，我还有作业。”说完又伏在桌上做作业。儿子做作业，六一在旁边看着。心中又回想那次校服的事，那对穷困的孩子心灵上是一次多么重大的事件，一次沉重的打击，但愿儿子在敲打中迅速坚强成长，但愿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传教士们记住这金钱横行时的一段丑恶和不幸。六一用笔刻下这一真实的历史瞬间，摄下金光闪闪照片下的黑影。让历史在此叹息，回味，反思，徘徊。而不要停止不前。六一打开儿子的书包，想检查一下作业，打开作文本，只见儿子军军写的一篇作文《小军军想爸爸》，便游览开来，小军军想爸爸
11.
（一）
爸爸，你在哪？
你下岗不是有了钱么，干嘛急匆匆离开家，外出找活干？妈妈说你在工厂干25年拿8270元，刚才我从黑白小电视上看到人民币兑价，刚好1000美金。美金、美金，美丽的黄金。25年挣一千美丽的黄金，妈妈，你干嘛还哭丧着脸呢？
（二）
学校又要钱，要办模范学校，统一着军装，还有肩章，那不成军人么？军人军装不收钱，为什么学校要收钱呢？每套军服250元，老师一宣布我高兴极了跑回家跟妈妈说，妈妈的脸一下拉长了，叹口气说：“军军。我们失业了哪来的钱呢？”
“不是有辞退金么？”（美丽的黄金）
“那点钱还不够交你爸的养老金……今天米又涨价，油也涨价，只有穷人不涨价”穷人怎么能涨价，穷人涨价还叫穷人么？哦，By——By，我的军装，By——By，我的军人梦。
（三）
早上一进教室，同学们纷纷掏钞票订军装，我悄悄退出偷偷躲在厕所边垂泪，为什么他们都有，我没有？就因为我父母下岗失业没钱，没钱就低人一等？
听说明天裁缝要来比身材记号码，同学们都要站队，我呢？我站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是我的立足之地？厕所？不，士可杀不可辱，明天我不上学，决不上学！
（四）
爸爸，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又被评为艰苦朴素标兵，并且是三连贯。爸爸，你教我凡遇困难、挫折，第一不怕，第二想办法，第一点我做到了，我不怕。第二点想办法，可我想了半夜也没想出一套军服来啊！
（五）
今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逃学，真自由，天那么高，水那么清，山那么绿……我跑到山上去耍，那里不收门票，没有白眼。下山来，不知不觉走到卖军服的部队商店，那里挂满各种尽码的军服，一看价，80元一套，学校咋收250？莫非学校比军队还正宗？
晚上回家，妈妈拿竹板打我，班主任汪老师找同学二狗带信告我一状。妈妈挥板，我不躲，好汉做事好汉当，忍住皮肉痛我大声武气唱起《好汉歌》：“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我不哭，妈妈却哭了，把竹板子一扔，抚摸我打肿的背抽泣：“傻儿子，妈错打你，你咋不躲一躲呢？痛么？……”
我恨二狗，你爸当厂长，改制摇身一变像孙猴子当董事长，一签字就成千万富翁，你咋告状当“汉奸？”当然这有渊源的，抗战八年，打死找伤俘虏日本鬼子52万，而伪军就150多万，汉奸是鬼子的三倍，莫非这块土地的特产？
（六）
爸爸，
你真是“急时雨”，昨晚我挨打，今天一早你就寄250元回来，就已打一个活，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妈妈立即把钱取出递给我说：“好好读书，学好别像你爸——”
“我父就是书读多了，大学毕业进工厂，工厂一卖，失业当小工，不如做生意——”
“现在生意好做么？经商先经官，你跑千次不如领导一个电话，再说你爸生性耿直，不会欺蒙拐骗，文人经商，裤儿当光。唉，都怨我当初叫他进工厂，不然现在吃皇粮旱涝保收，还要加工资，我有职业夕肺病，上月去蹬三轮，钱被抢为了保住钱挨一切，住不起院吃不起药，自个儿扯点草药，活一天算一天，哪天不在了，你咋过，咋活哟……”
（七）
俗话“钱是胆”一点不假，怀揣老爸挑砖上高架挣的血汗钱，踌躇志满昂首挺胸跑进学校，汪老师一见我，第一句就问：“钱带来了么？”我认为自己听错了，我想应该是“为什么逃学？”连问三遍我才清醒过来。一腔热血一下冰冷，我慢慢掏大票，好红彤彤的色彩像血，爸爸的血汗凝成，一张大票就是抬砖上的高架，一步一点头要多少步台阶才换回这张钞票？不，我不能把爸爸的血汗扔进光明的黑洞。我问汪老师：“不买行么？”
“不行，全校统一着装，要检阅、授旗、开庆祝会”（庆祝收钱？）
“影响教师们的奖金和校长的提成？”我突然端出最本质的东西，如端上祭台的猪头，汪老师一时语塞，一双眼睛怪怪盯着我，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
（八）
今天检阅开始，他们排队唱歌，迈着阅兵步伐正步走过，空空的教室除了我还有罗敷，她伏在桌上低泣，我走过去对她说：“没关系，将来我发了财一定给你十套各式各样的军服，给所有买不起的穷学生送一套。”罗敷抬起泪眼问：“真的么？”
“当然，男子汉一言九鼎”我挺了挺又薄又瘦的胸骨，罗敷破涕而笑，她笑起来真好看。雨突然飘临，越下越大，整个队伍像群落汤鸡乱了套，我俩倚着栏杆哈哈大笑。
（九）
爸爸三个月没寄钱了，干了活，老板不给钱，理由房子没卖出去，要等房子卖出去才有钱付工人工资。天晓得什么时候才卖出？才付工钱？这不成“涸辙之鲋”么？
（十）
爸爸打电话说：大伙东拼西凑钱给律师，律师点钱后手拍胸膛山响说：“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放心，包赢。”
（十一）
爸爸，
学校今天又要钱，什么实习费，第二课堂费等……，咋办？“钱学森？”钱学生，没钱咋成学生？
（十二）
今天，二个外地公安上门找爸爸。原来法院也要先收钱后受理，工人们愤怒找朱老板吐点钱交法院打官司，这无疑与虎谋反，朱老板冷笑一声说：“你们给律师一千，老子给二千，他只能帮你们说反话，法院照样，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信你们卖了裤子去告，输光了的决不是我。”并叫保安撵工人，双方发生冲突，混乱中朱老板挨了两棒，这回当地法院公安不收钱也出面追捕嫌疑犯，当然有老爸。
（十三）
我不想上学，高玉宝写《我要读书》让他去读好了，我读不起书就不读了。
没有失学的孩子多少？希望工程任重道远，国家兴亡，匹夫何责？
（十四）
爸爸，你在哪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胡总书记为首的党中央的反腐倡廉，朱老板垮台了，他席卷巨资跑到美国换美金，这回公安法院不再追你而是追他，能抓到他吗？
爸爸，你在哪儿？
回来吧！等你交了书学费，我好上学，能拿到钱么？
文章一看完，泪流满面。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