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静静的看着唐小雨，许久却没听她说一个字。他知道，她向来是个坦率直爽的姑娘，她不说是因为约定里面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吧？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灵幽皇宫对你的吸引力不过是暂时的。它们及不上外面的广阔天地，你回去周游山川风物，记载属于自己眼里的世界吧？”
鄯善突然开口打破两人的沉默，外面的喊杀声和武器碰撞声也越来越强烈。
唐小雨心下一紧，耳边嘈杂的声音條然消失，只剩下鄯善清亮如泉的声音。他的确猜中了开头，可他却没猜到她——这个叫唐小雨的女子原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和她比起来，他们这些亡灵可算得上是正常多了。其实，她在岛上的时候已经说漏了嘴，不知道鄯善会不会记得她说过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他当时以为她只是在举个例子吧？
唐小雨哑然失笑，宇宙的时间和空间那么强大，误入时空的穿越谁能保证那一天不会被时空自己修正？到时候，她将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而这里的唐小雨，曾经的太子妃将不复存
在。
“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我曾派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查过你的来历，可是却无从查起，也没有任何结果。钟沅他又怎么会困得住你？两国的联姻又怎么能困得住你？”
说着，鄯善笃定的笑了：“你没有离开，不过是因为对灵幽国比较感兴趣而已。”忽地，他抽出唐小雨手中的小册子，打开，一笔一划的批着，将她的惊愕和外面的打斗声都抛在身后。
“你游历山水之后，就会遇见其他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笔下一顿，略微沉吟下又飞速写起来。
当然，鄯善脸上的笑意也没散，他接着道：“你会遇到一个愿意同你一起走遍这个世界的男子，他和你一样是人类，你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定居下来。”
“你相夫教子，他挣钱养家。而我，就会成为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生命中的过客，在灵幽这个庞大辉煌的宫殿里独自等着你的死亡。”
唐小雨一呆，这，是什么转折？她怎么觉得从自己插不上话，变成后背阴风阵阵了……
“那个，鄯善……”
唐小雨试着开口，因为她觉得鄯善像要黑化了……可是，却被他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然后，我就得像当初等待娘亲那样凄凄惨惨的跑到往生泉那里守着、盼着，等你变成的亡灵。”
“鄯善……”她再次开口。
他再次打断：“那个男人还有可能就是钟子期，是个驱魔师。你即使变成亡灵，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不舍他和你们的孩子而回来……”
“鄯善！”唐小雨终于受不了的打断他，这厮怎么说着说着又跑钟子期那里去了？
她愤怒的喊完，对方却露出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来，施施然道：“爱妃，你放心吧，这些事我一件都不会让它出现。即使会出现，陪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我。”
“至于其他人嘛，比如钟子期啥的，就是你口中和你‘属性’一样的族群，你想都别想。”说着，鄯善的笑逐渐清凉下来。
最后，直接变成六月飞雪般的冷笑：“我鄯善认定的女子，其实他人近得了身的？”说着，他啪嗒合上最后一个小册子，温柔的看着她。
“小雨，你的身边可以有很多朋友，有自己的恩师，有你欣赏的人。但若你要爱便只能爱我，其他人不管是人还是亡灵，你爱上一个我就灭一个！”
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很近了，敌人已经深入东宫内院。可是，唐小雨却觉得那些刀光剑影和漫天杀声不是冲着鄯善来的。
它们是被鄯善召唤来吓她的吧？知不知道他这样说话再配上外面的声音，那真的很吓人啊摔！
可是，她却没多少心思去思考这些，唐小雨怔怔的看着鄯善执起她的手，郑重而又认真的道：“你既想走遍天下，我陪你去又有何不可？”
“终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加强大，给你一个走到哪里都脱不开我鄯善印记的天下！”
鄯善说着，将唐小雨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宛如指着还在跳动的心脏发誓：“不管你身在哪里，都能平安无阻。我们一起遍览天下美景，看尽人间风貌，永远都在一起，好吗？”
鄯善……他的话就像饱含活力的种子，一颗颗种在唐小雨的心上，迅速生根、发芽，风一样成长。
然而，许诺，终归只是许诺，什么都代表不了。永远都在一起么？多美的誓言呵！且不说他平定天下的时候她有没有被时空“修正”回了正确的地方。
即使她还在这里，鄯善他真的还会不忘初心那般喜欢她吗？
当然，她并没看低别人的感情的意思，她只是……只是什么呢？逃避鄯善的感情吗？唐小雨按在鄯善心口的巴掌渐渐收拢，最后紧握成拳。
一阵夹杂着杀声此起彼伏的冗长沉默之后，唐小雨终于深深的吸了几大口带着奇怪异香的空气，用尽全身所有的勇气回答他的话。
“鄯善，在你们亡灵面前我的性命不过蝼蚁一般脆弱，朝露一样易逝。你又何必执着于我呢？”唐小雨垂着脸，努力让自己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来。
她触到他心口的手突然感觉到了有力而又迅速的心跳，唐小雨一怔，亡灵……也是有心跳的吗？他们明明那么冰冷，却是，有心跳的。
那，鄯善他现在是在紧张吗？唐小雨的脑袋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越想越宽。
但是，她的嘴里却吐着自己在听鄯善说话的时候，一点一点打好的腹稿：“鄯善，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除了遵守我们的约定，抢到玄武宫的权势助你登基之外，我不会答应你其他的任何提议。”
“哪怕，是你的感情，我也无法回应。”
唐小雨不敢去看鄯善现在的表情，因为她从未遇到过任何一个人像他一样对自己纯粹而又直率的喜欢。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场决定生死的局。
遇到这样的爱，她本该毫不犹豫、抛下扭捏收下这份感情。可是，她不敢，也不能。
不是唐小雨做作，而是她胆小，她害怕放任自己的感情生根发芽，等长成参天大树之后却横遭时空无情的“修正”。那时，她用是什么来支撑自己活下去？
因为，她本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啊！
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本就不能喜欢任何人。唐小雨注定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那她就应该像自己计划的那样走遍整个灵幽国，还有其他两个国家，然后写一本独属于自己的游记。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就行。
忽地，鄯善放开唐小雨的手，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唐小雨，看着我。听见没有，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到外面去！”
鄯善话音未落，她立时抬头挺胸认真的看着他，一脸“首长请下令”的表情。
“哈哈，胆小鬼。”鄯善忍俊不禁一笑，“你不用勉强，我这么说，是想郑重的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小雨，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选择。”
唐小雨惊魂不定的看着突然变得好脾气的鄯善，只听见他接着道：“但是，一旦做选择你必须选我！”
哈？唐小雨一脑门黑线的看着他，太子殿下，您说的这句跟上面那句是矛盾的吧？而且，这个逼迫她做选择有区别咩？她怎么不知道？
“好了，正事处理完，本殿接下来要处理一点小事了。”鄯善突然冷脸把唐小雨拉到身前，环着她的腰向后一跃。
立时，她们刚才站的地方哒哒哒钉了一排蝴蝶镖。紧接着，屋顶嗖地落下数条黑影，“鄯善？你不是身中剧毒快要死了吗？”来人显然很震惊。
而且，其中一个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圈套：“奶奶的！居然是圈套？！”
“什么？！”旁边的人也很震惊。
“妈的！老子今天就算亡在这里也要拉上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便宜太子作陪！”黑衣人眼神一狠，旋即咬牙冲过来。房中飘着的幽冥火被杀气涤荡而过，生生偏出数尺。
鄯善挑眉冷笑，他将唐小雨往旁边随手一扔道：“不好意思，本殿没有陪男人的恶趣味！”
唐小雨被他一扔，只能哭笑不得的等着落地，唔，希望不是脸着地先……鄯善你个无良太子，就算你对他们没兴趣你也不要随便扔人家好伐？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拒绝某人，他生气了所以故意摔她的咩？唐小雨胡乱想着，内心却早已哭了。
然而，她没同预想那样掉在地上，而是往外间的门上撞去。尼玛，至于把她仍这么远吗？还没砸到门上，心脏病就先吓出来了好不好！
近了！更近了！尼玛要撞上了啊啊啊啊！
唐小雨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听见打开门的声音，紧接着自己就被另一个人接住了……额，没错，确实是接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