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全怪朝廷。那辽狗精于骑射,最擅长在平原上冲锋陷阵。你们看看,这燕京城一带全是高山,山上还有着长城,若是掌握在我们中原人手中,辽狗要想攻过来,就千难万难了。可是这燕京城偏偏落在了辽狗手中,而出燕京城南下,就全是平原,辽狗自可尽展骑射之技,大占上风。”岳飞说道。
“岳大哥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们中原人缺少骑兵,和辽狗在平原上打仗,十仗倒有九仗败了。”王贵说道。
“看来我们中原人要想抬起头,就一定得把燕京城夺回来。”董先说道。
“如今辽狗倒了大霉,北边有金国人,南边有我大宋二十万兵马,眼见得是完了。休说是这座燕京城,就算是整个燕云十六州,也要被我们大宋夺回来了。”王贵笑道。
李豹却是哼了一声:“只怕未必如此。”
“李三哥怎么这般说呢……”
“什么,你叫我什么?”李豹打断王贵的话头,瞪着眼睛生气地问道。
“我叫你三哥啊。”王贵有些迷惑地说道,他不明白李豹为何会突然生了气。
“错了!错了!”李豹不高兴地说道,“我们五个人都是投军时相识的,大伙儿的武艺都不低,都是好汉,便结拜为兄弟。论年岁,岳大哥最长,而我们四个却差不多,都是十八岁。只是以月份来论,我李豹生在正月里,比你们都占先了,你们应该叫我二哥才对。”
王贵笑道:“三哥才是错了。我们结拜时,三哥说是正月份出生的,骗得大伙儿叫了你一声二哥。后来大伙儿喝结拜酒时,三哥又承认自己说错了,把三月份记成了正月份。因此我便改口叫你三哥,你当时也答应了啊。”
“啊,当真是这样吗?”李豹伸手抓着脑袋,向众人看了一眼。
董先和徐庆笑了笑,没说什么。
岳飞却是点了点头:“是的,你喝酒时亲口说过,你是三月份出生的,比董家兄弟小一个月。因此董家兄弟排行第二,你第三,王家兄弟第四,徐家兄弟押后,排第五。”
“他奶奶的,这喝酒真是误事。”李豹懊恼地说着,又向王贵瞪了一眼,“好啦,算你赢了,这老二的位子,俺让出来便是。不过,你还是把话说错了。”
“我怎么错了?”王贵问道。
“你说这次我们大宋能夺回燕云十六州,便是错了。哼,你只要看看我们大宋的将官,就会明白——他们根本不敢攻打辽狗。将爷会干什么?他们就会躲在营帐里搂着小娇娘死灌马尿,灌得多了便自吹自擂,说什么不动刀枪,辽狗便会投降。哼,这话骗鬼去吧。狗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辽狗又从来没将我们大宋放在眼里,只怕我们这回不仅夺不回燕云十六州,还会让辽狗狠狠咬上一口呢。”李豹愤愤地说道。
王贵、董先、徐庆听了,都是默然无语,向岳飞望去。
岳飞皱着眉头,瞪了李豹一眼。
李豹笑了笑:“岳大哥,你可别瞪我。这些话,一大半都是你告诉我的。其实,我前些天还和大伙儿一样,以为辽狗就要投降呢!”
“我是心里急啊,担心如此大好的时机,让将官们白白葬送了。不过现在好了,王将爷派我们出来刺探军情,说明我们就要向辽狗进攻了。只要我们敢于在此时进攻,就一定能打败辽狗,夺回燕云十六州。”岳飞说道。
“我们这军情刺探好了,就是立了头功,大伙儿说不定都能升为军官,也不枉投军一场……”王贵正说着,陡地停住了话头。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愈来愈清晰地响了起来。
“大伙儿别出声。”岳飞命令道,向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众人伏下身体,屏住呼吸。
大道上飞扬起一道尘雾,只见一个辽军骑卒扬鞭催马,从燕京城方向疾驰过来。
这辽狗此时快马疾奔出城,会不会是到军中传令的信使?岳飞心念一动,迅速抽出弓,搭上羽箭,拉开弓,嗖地射出。
羽箭如流星般一闪,正中那辽军骑卒的咽喉。
扑通!那辽军骑卒竟连一声呼喊也没有发出,便栽下马去。失去了主人的坐骑仍向前疾驰着,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岳大哥好箭法!”董先忍不住赞了一声。
“休要高声!”岳飞说着,招呼众人迅速冲出,将那骑卒拉进了柳林里。
岳飞蹲下身,见那骑卒的腰间系有一个发黑的皮囊,他小心翼翼地将皮囊解下来,仔细摸了摸。
“这辽狗果然是个信使。”岳飞兴奋地说道。透过软绵绵的皮囊外表,明显感到里边装有一封文书。
李豹亦是蹲下身来,在那辽军骑卒的腰间摸着。
“李三哥,你在找什么,莫非是想得些便宜?”王贵笑问道。
“哼,辽狗每年得了我大宋上百万贯的铜钱,这便宜才算捞得大呢。我这会就算从辽狗身上摸出块金子,也说不上得了便宜。”李豹说着,停住了手,露出失望的神情。
“李三哥,你摸到了几块金子?”徐庆大感兴趣地问道。
“呸!”李豹吐了口唾沫,站起身,狠狠向那骑卒踢了一脚,“晦气,晦气!这死鬼定是早就知道他今日要见阎王,身上竟连半个铜钱也没有。”
“大伙儿别说话,辽狗又来了。”岳飞说着,身体一闪,伏在了粗大的柳树后面。
董先、李豹、王贵、徐庆亦是迅速伏在了树后。
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马蹄声响并不显得太急,且又十分杂乱。
这一回辽狗定是来得不少。众人想着,不觉紧握住了手中的红缨长枪。
马蹄声渐渐地近了,大道上缓缓行来一队辽军骑卒。
那队骑卒约有十余人,衣甲不怎么鲜明,兵器也显得有些陈旧,队形虽不是很整齐,但马上的兵卒却俱是挺胸昂首,神情肃然,毫无气沮之意。
岳飞、董先等人看着那队骑卒去得远了,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辽国大势已去,可他们的兵卒却没有半点服输的样子,难怪会成为我大宋百多年的劲敌。只是辽兵虽强,却又不堪金国一击,则那金兵的厉害,必然大大超过了辽兵。”岳飞面带忧色说道。
“岳大哥,你还没有见过金国兵卒吧?”李豹问道。
“你见过金国兵卒?”岳飞反问道。
李豹点点头:“我是山东登州(今山东蓬莱)人,隔海便是辽东,当地多有商贾来往海上,将辽东所产的毛皮人参贩至中原,赚取厚利。只是海上强盗甚多,要想到辽东去做买卖,必须多请会武的人跟随。我去年就跟人到辽东走了一趟,见识过金国兵马。”
岳飞问:“金国兵马到底是怎么一副模样?”
李豹答道:“金国人最擅骑射,每遇大战,必以骑兵冲锋,直捣敌军腹心。金国人又善作铁甲,临阵之时,个个身穿五六十斤重的冷锻铁铠,刀枪不入,十分厉害。”
“金国现有多少兵马?”
“听说金国本部兵马并不算多,只是近几年掳得许多人口,兵马才多了,如今已号称有十万铁骑。”
“十万?不算少了。”岳飞沉思了一会,又问,“我大宋此次伐辽,与金人订有盟约,不知那金人如何看待我大宋。”
“这……”李豹苦笑了一下,“那金人对我大宋极为轻视。我曾到过金国的都城黄龙府,听城中的金人说……说……”
“说什么?”岳飞追问道。
“金人说我大宋比辽国更加无用。辽国是狗,还能咬人几口,我大宋是……是猪,只知道在槽里抢食,天生便是……便是挨刀的货。金人说他们踏灭了辽国之后就会顺势杀进我大宋来,要把我们大宋的男人全都杀了,女人全都抢了……”
“放屁!”岳飞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李豹吓了一跳:“岳大哥,你……”
“我是说那金人在放屁。我们大宋的百姓千千万万,有的是血性男儿,岂容他金国欺我!”岳飞怒道。
董先冷笑着,问:“李家兄弟,那金人生着几个脑袋?”
李豹答道:“那金人又不是什么神仙,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都生着一颗肉头。”
王贵哼了一声:“金人也只长着一颗肉头,怎么就敢口出狂言,欺我大宋?”
徐庆紧握红缨长枪,迎着李豹一晃:“金人不来便罢,来了我非得请他们试试——究竟是老爷的长枪锋利,还是他们的脑袋硬?”
李豹急了,瞪着眼睛叫道:“你们怎么都冲我来了?我又不是金人!”
岳飞笑了笑,道:“李家兄弟,你别急,大伙儿只是恨那金人狂妄罢了。嗯,那黄龙府的城池怎么样,比这燕京城高些还是矮些。”
李豹答道:“那黄龙府城墙一样十分高大,就如同这眼前的燕京城。”
岳飞神情肃然地转过头,凝视着北方说道:“金人若胆敢犯我大宋,我岳飞定当杀入金国,直捣黄龙府!”
众人听了,俱是神情振奋,一齐呼道:“岳大哥说的是,金人若敢犯我大宋,我等定当杀到黄龙府去!”
“好!”岳飞赞了一声,四面望了望,“大伙儿休要高声,小心辽狗听见。”
李豹笑道:“我等兄弟绕了大半个城池,又在这儿伏了好一会,才见到了一队巡哨的骑卒。想来辽狗都去抵挡我大宋兵马了,这燕京城内甚是空虚。”
岳飞道:“不错,辽狗的虚实,我等兄弟已探得差不多了,当速速回营。”说着,便向柳林深处走去。
众人紧跟在岳飞身后,借着柳林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向南行去。
虽是在晴朗的白日,大帐中却仍是显得十分昏暗,阴气森森。
宽大的帅案上摆着一封写着契丹文字的文书,文书边又放着几张写满了汉字的大宋公文纸。刘延庆、刘光世父子手中还各拿着一张相同的公文纸。
“王青居然把辽狗的军机文书弄到了手,着实不错,该给他记上一功。只是……只是这文书是真的吗?这文书中的意思也……也是真的吗?”刘延庆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地说着。
“孩儿让几个精通契丹文字的幕僚分开看过,又让他们各自将这契丹文书上的意思译了出来,结果每个人译的都无大的差别。”刘光世着急地抖动着手中的公文纸说道。
“如此说来,辽国大军真是全都出城应战,燕京城里并无多少人马了。”
“从这军机文书上看,辽狗甚是轻视我大宋,将最精锐的兵马差不多全都用在抵挡金兵,就是这河对岸也没多少兵马。”
“只是这文书……文书……”
“大帅,这文书是真的,是真的。”
“唉!就算这文书是真的,我父子也得小心行事。”
“大帅,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你小子急什么?”刘延庆气恼地瞪了儿子一眼,“难道本帅就不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破敌良机吗?只是童贯、蔡攸这等奸臣专会欺上压下,有功便抢,有过便推,我父子还是得小心了又小心,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才能行动。”
“大帅满腹谋略,只怕是早就将那万全之策想好了。”刘光世笑道。
“哼,本帅要是没有一点谋略,能当上节度使吗?”刘延庆傲然说着,话锋一转,问道,“二小子,依你之见,这偷袭燕京城的人马,得派出多少?”
父亲这般问我,定是打算听从郭药师之计了。刘光世心中大喜,忙说道:“依孩儿想来,派出一万精兵就足够了。”
“一万精兵不算少,但若是分成前后两军就有些不够了。”
“分成前后两军?”
“正是。本帅打算拨出一万二千人马,分为前后两军,每军六千人,由你和郭药师分别统领,前去偷袭燕京城。”
“这个……这个……”刘光世大感意外,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郭药师是个降将,熟悉燕京城的地形,由他统领前军,率先攻城,取胜的把握就大些。你呢,就统领后军押阵,先别急着上去,在后边停一停,等郭药师攻得差不多了,你再上去。”刘延庆压低声音说道。
刘光世听了,眼前顿觉一亮:“妙!这样一来,就更能显出孩儿的功劳。”
“这样还能防备万一之事。若是那辽狗有什么埋伏,二小子你在后面,就不会吃亏了。”刘延庆得意地说道。
“还是大帅想得仔细。”刘光世望着父亲,满脸都是钦佩之情。
“想做好大宋的将军,不仔细不行啊。嗯,单让郭药师攻城,只怕他不肯卖力,可拨出两员大将帮他。”刘延庆说道。
“大帅帐下的高世宣、杨可世二人一向刚勇好斗,可将他们编入郭药师的前军。”
“有高、杨二将在前军,那郭药师不卖力也得卖力了。”
“大帅既是谋划已定,这偷袭之军,就该及早出发。”
“不错,这偷袭之军,今夜便可出发。嗯,你且把郭药师、高世宣、杨可世唤来,听本帅将令。”
“是!”刘光世响亮地答应一声,大步向帐外走去。
苍天保佑,但愿我大宋兵马能够一战得胜,攻下那燕京城。刘延庆望着儿子的背影,在心中祷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