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之前就想到弟弟会说他骂他，甚至不愿意见他，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然而当他真的听到这些刺耳绝情的话的时候，心脏还是一阵阵地跳，拽着五脏六腑往下坠，整个人都沉甸甸的，他想解释，想道歉，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毕竟，整整二十年，太多太多想要表达的感情和应有的沟通都没有出口得以宣泄，他们，似乎比陌生人更陌生，更多了一道道厚厚的屏障……
千硕继续说道。
“我李千硕，没有姓莫的哥哥。”这句话，说得极轻极缓。但每个字，都像一个把尖刀，在莫延的心上剜出一个个血窟窿。
莫延感觉整个心都凉透了。
“好吧，好吧……”他喃喃自语道。
“这次，我是回来长住的……只要你愿意，别的哥哥能给的，我都能给你……”
莫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名片盒，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给你时间……如果你想通了，就给我电话。”
千硕冷笑一声。
一直到莫延走了，千硕都没有再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黑色的纸质卡片在桌子上散发着幽暗的光，分外扎心，刺眼。千硕盯着它半晌，忽然大步走过去，攥在手里，狠狠地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一鼓作气一气呵成。做完这些，他一转身，大步走回了课室。
健身房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热闹，可是某些东西……已经悄悄开始转变了。
六.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傍晚。城郊别墅。
莫延莫非一左一右随意地坐客厅的在沙发上，夕阳西下，窗户透进暖黄的光，电视里播放着谍战剧，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是莫延的一位老友许卓的房子，平常都是度假用，现在租借给莫延，价格也还划算。行李也不多，一个白天，已经悉数收拾妥当。
说起许卓，千硕和佑晨的消息，也是多亏他在打探和告知。
看莫延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所以说，他没有理你是吗？”莫非假模假样地看着电视，轻声试探道。
“嗯……”莫延蹙眉。
莫非的心里顿时有点小窃喜，这两个不速之客，永远都不搭理他才好呢！
得知“认亲”的进展不顺利，莫非紧张了老半天的眉头顿时舒展，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这还用问吗？一直属于他一个人的哥哥，马上要被其他两个人瓜分，他能乐意才怪呢！
“不过，我肯定会成功的。”莫延接着说道。
莫非的笑立刻僵在脸上。
哎……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不是吗？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发觉天要黑了，莫延起身开了灯。他思考良久，拿起外套，换鞋。
“去哪啊？”莫非急了。
“出去走走……怎么了？”
“没，没什么……”莫非想了想，接着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莫延显然没想到他会要求跟着，他顿了顿，说了两个字。
“走吧！”
莫非没猜错，说散步是假的，找人是真的。
两人打了车，直奔一处老社区。
莫延看着手机，上面是许卓刚发过来的信息，佑晨的住址。
看着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老旧和荒凉。莫延的心里也越来越凉。这些年，他们过得好不好，已经显而易见。
的士开到一个破旧的大门前。两人隔着车窗就感受到一种老年社区特有的风情。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几个老大爷就着昏黄的路灯下着象棋。而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十几个老大妈放着音乐，伸胳膊蹬腿跳着广场舞。空气里竟然莫明地带着一种喜庆感。
两人心里打着鼓，下车了。
这个社区电线密布，蔽月遮天。两人连着问了几个大爷大妈，才找到佑晨家楼下。
这栋小楼像个怪物似的，单元门黑不隆咚的，就像吃人的大嘴。莫非见状立刻攥紧了莫延的胳膊。
两人摸摸索索地上楼。
佑晨住在五楼，楼道里的灯也是绝了，五盏坏了三盏，剩下那两盏也是苟延残喘，点了比没点还要阴森，两人走在楼道里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灯给说熄了……
不一会儿，一扇生了锈的铁门横在两人面前，莫延皱着眉，敲了敲门。
“佑晨！你在家吗？！”
没反应。
“佑……”
“蹩敲呀蹩敲呀，界群孩几都出处啦！不债家达！”
一个老奶奶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踉踉跄跄的，一口牙没剩几颗了，说话直漏风，怪不得听不清。
“出处啦！出处啦！”老奶奶卖力地比划着。
听这话，大致就是他们不在家的意思吧……
“那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莫延继续问。
“气翘锅啦！翘锅啦！”
两人没听懂，思索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老奶奶说的是意思是，他们去唱歌了。
“那他们去哪唱歌去了啊？”
老奶奶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奶奶！您怎么又跑出来了！”一个小姑娘从旁边的门里跑出来，看到他俩，热情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奶奶说话说不太清楚……您找谁啊？”
莫延回答：“佑晨。”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李佑晨。”
“噢～她还没回来吧！这个点，她们应该在排练呢！”姑娘答道。
“她们都在哪排练啊？”
“就在社区南边的一个废弃厂房里，挺好找的，听着声就能找到……”
七.冷漠是比愤怒更好的武器
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排练厅”能有这么破。
墙壁坑坑洼洼的，墙皮掉的差不多了，上面爬满了爬山虎。整栋房就只剩坚强的半扇在随风摇曳。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接的电，微弱的的灯光伴随着音乐隐隐透出来。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门口。
一个小型乐队印入眼帘，强烈的鼓点节奏冲击着耳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歌手吉他贝斯鼓手全有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统一的黑色着装，男女莫辨。
“哥，哪个是她啊？”莫非环视一圈，也没能把谁跟照片里的公主裙佑晨对上号。
莫延也懵了，虽然许卓给他打了预防针，说妹妹变化很大，但他还真没认出来，到底哪个是他的妹妹。
终于，乐队里有人发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
音乐停了。
“你们干嘛呢！”鼓手放下鼓槌喊了一声。
莫延顿了顿，回道：“找…找人。”
“找谁啊？”
“李佑晨。”
只见那个主唱把麦克一放，大步往门口走来，走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找我什么事啊！”
莫延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脑袋里轰地一声，整颗心都麻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只见面前的“佑晨”一头利落的短发，帅气的黑色男装。虽然化着眼线，但也难挡满脸的英气，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倔劲儿，俨然就是个男人。
空气凝固了三秒。
“……你们是？”佑晨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你你你……你是李佑晨？”莫非都开始结巴了。
“是啊！怎么了？”佑晨笑了，这两人怎么了，一见到她就跟丢了魂似的。
莫延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他哥，哥，他，他找你……”莫非语无伦次地解释。
“……”佑晨转脸看着莫延。
莫延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佑晨眯缝着眼，眉头蹙起。凭着脑海中丝丝点点的记忆费力地思考着，搜寻着……这个人明明是个陌生人，却感觉似曾相识。
英挺的眉，刀削一般的唇……像，像极了……
一道光忽然从她的眸子一闪而过。
像极了她的哥哥……千硕。
她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她不是没有听千硕提起过……那所谓的哥哥，丢下他们的哥哥，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主持人。
但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真的太久太久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就记不清楚了。只是没想到，他还能真的回来。这感觉就像童年被人抢走了的洋娃娃，过了二十年，竟然偶然从杂物间的角落翻出来了，带着厚厚的灰尘，脏兮兮破破烂，疏离而陌生。
也许，在潜意识里，早就没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了。
“哦。莫延……你好。”
无所谓的表情，近乎不屑的淡漠语气。
瞬间就把莫延狠狠地推到千里之外。
莫延怎么也没想到，佑晨是这种态度，他积攒了这么久的感情，这么强烈的想念，这么深刻的归属感，本想在这一刻都迸发出来。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顶凉到脚趾尖。
莫延的千言万语，就这么在卡喉头……
“……我，我回来了。”
憋了半天，最后就憋出这么一句，仿佛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能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
“……嗯，……欢迎啊！”佑晨的脸上不痛不痒，不冷不热。甚至，还带着疏离的笑容。
一句简简单单的“欢迎”，堵得莫延再也说不出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