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砌雪讶然地看着颜霁，她没想到一个进贡来的美人竟会背《文心雕龙》，那些歌姬舞姬，会些粗浅的诗赋不足为奇，可是这样晦涩的文论，她怎么也都熟稔于心？
颜霁淡漠地垂下眼帘，刚刚只是想起了小时候为了讨好父亲，自己努力地背书，学琴棋书画，到了出风头的时刻却频频犯错。这孩子看着七八岁的年纪，和她那时的境遇如此相像。
翊玄嘴角微微翘了翘，他很少责怪翊希，但就是能让人战战兢兢，“背还不够，要听师父讲解。”
翊希点了点头，他本想说师父已经讲过了，自己也已经学会了，可是生怕父王一考他，又出了什么差错。
“希儿的学业到了关键的时候，臣妾担心去恒州会有所耽搁。”邬砌雪适时地提起，不着痕迹。恒州百废待兴，百姓贫苦，更别提请什么博生鸿儒来指点翊希了。她目光掠过翊玄，最终落在地上，“臣妾请求留在京城，陪着希儿完成学业。”
颜霁闻言，抬眸看了看面前的这对母子，翊希不由向母妃靠拢了过去，漆黑的眼睛警觉地盯着她。他不知道恒州是什么地方，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但是有父王在，坏人一定会闻风而逃。他很想去恒州，可母妃为什么要留下，难道她不想和父王走吗？
翊玄审视的目光一闪而过，并不多问便应了，“也好。”
时值正午，日头渐渐烈了起来，颜霁站在他身后，忽觉眼前一片花白。她眨了眨眼，眩晕如潮水渐渐退去，只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过。清晨出去饮茶，本应让人神清气爽，然而此刻她却好像吃了什么异常油腻的食物，一阵阵的恶心。
“我……”她张了张口，想告辞回房，刚要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干呕。
翊玄一把扶住她的手臂，目光有过一瞬间的犹疑，继而凝重了起来。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他只是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邬砌雪紧紧抓着手帕，忧虑地端详着颜霁，侧妃该不是怀孕了吧？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早膳吃得太多。”翊玄淡淡地说了一句，松开了颜霁的手臂，回头吩咐管家，“告诉厨子下次别做得太丰盛，有人消受不起。”
管家唯唯诺诺地应了，不敢露出一点笑。侧妃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竟然也会吃撑，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又被王爷宠坏了。
颜霁抚着胸口，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她恹恹地扫了翊玄一眼，他为什么要说谎，她早晨明明吃得很少，现在几乎将胃翻了个底朝天，都吐不出什么。许是这个男人太让人厌恶，她看到他就想吐。
“那臣妾告退了。”邬砌雪犹疑地看了看颜霁，为什么偏要在王爷和希儿说话的时候起风波，弄得翊玄整颗心都在她身上，自己和希儿徒留无益。
翊玄点了点头，看他们走远了，才携起颜霁的手，转身离去。
颜霁头昏眼花，手又被他握着，心里百般讨厌却无力挣脱。回到院落，她匆匆走上台阶，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上一觉，也许醒来就一身轻松了。
“我累了。”她伸手想把门关上，却根本挡不住翊玄。他抢步走了进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才发觉他心跳得十分剧烈，撞击着彼此的胸膛。
“我们有孩子了。”良久，他才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好像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力量，却又被巨大的喜悦压得喘不过气来。
颜霁身体一僵，什么？孩子？她怎么可能有孩子，从哪来的？她不想要孩子！
“这不可能。”她眉头皱了起来，烦躁地推开翊玄。他胡说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事，又没有请过郎中。
翊玄任她挣扎，还是把她揽在怀中，怎么也不肯放手。他眸中闪着熠熠的光辉，好像漫天的星子都落在里面，比日光还要璀璨。颜霁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过，然而这只能让她心里的恐慌无边地扩大。
“绝对不可能，我怎么会不知道。”颜霁沉吟着，自己只是感觉恶心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葵水多久没来了？”翊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目光。颜霁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种私密的问题，直白而毫不避讳，让她脸上好像有火在烧，再看到他眸中强忍的笑意，她简直恼羞成怒。
“真是傻得可以。”翊玄对她的咬牙切齿视而不见，更加紧紧地抱着她，好像抱着无价的珍宝，“以后我慢慢教你便是。”
“我才不会为你生孩子。”颜霁的怒火平息了下去，恢复了如冰的冷漠。她痛恨自己和他之间的这种联系，好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时刻将他们绑在一起，甚至他的语气都变得亲密了起来。
她不会遂他的意，这世上肯定有除掉这孩子的药，她肯定找得到法子。
翊玄低头看了看她的神色，似乎想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颜霁无畏地瞪着他，这让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你敢。”他薄唇一动，目光如锋利的刀子，恨不得钻进她的脑袋杀死那些可怕的想法。
“做娘的怎么能这么狠心。”翊玄皱眉教训着，一边紧张地盯着她，“你娘要是如此对你，你该如何做想？”
颜霁心里一动，泪水差点落了下来。想起娘亲，触动了心底的柔软，她不由自主抚上腹部，这里面的尚未成形的婴儿可有感觉？是不是期盼着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她不想和翊玄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她更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娘和爹不共戴天。
“它不会幸福的。”颜霁对劝解无动于衷，推开他的手，走到床边坐下，“它的爹娘是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