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把你当成仇人。”翊玄跟了过去，再不像平时惜字如金，无比耐心地化解着颜霁的忧虑，“孩子只会看到一个任性的娘，还有把她惯坏了的爹。”
颜霁眉头蹙了起来，这话并不能让她轻松半分，为什么男人都这么喜欢甜言蜜语，明明做不到，却偏要信誓旦旦。“你根本不喜欢孩子。”她不禁有些烦躁。
翊玄的眸光骤然一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用了一个“你”字。过去她的话是死的，了无生气，是为了应付他不得不说。现在她终于带了情感，哪怕是把他当成一个烦恼，也算撩动了她的心澜。
“我当然喜欢。”他顿了顿，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比如世子。”颜霁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谎言。
翊玄愣了愣，对于翊希来说，他的确是世上最不称职的父亲。他对邬砌雪母子歉疚太多，这是他最大的不完满。颜霁目光扫过他，也许这能让他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对她腹中小生命的期盼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良久，翊玄叹了口气，“我对你不同。”
颜霁转开头，她不会相信，更不屑于相信。他对成亲多年的结发妻子无情冷漠，对世子没有一丝父爱的温柔，却对一个相识不到半年的女子说这样的话，真是天方夜谭。
“我的大婚，是朝廷拉拢邬氏的手段。”翊玄不由伸手揽住颜霁，她背对着他，感到他沉沉的呼吸在颈间，声音疲倦而微弱，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邬、向两家位高权重，也是巨大的威胁。为了稳定朝局，翊伦娶了向氏，我娶了邬氏。”他的话说得缓慢，似乎有千斤的车轮从心头碾过，千言万语都变得无比晦涩，无法启齿。颜霁睫毛微微一抖，没想到他会毫无保留地说起这些，皇室不见天日的阴谋，为什么偏偏要告诉她。
“我当时并没什么所谓，认为婚姻对皇室来说，就是一桩交易。”说到这翊玄无声地叹了口气，年少的翊章王，光鲜气盛，和现在大不相同，“从小到大，我被翊章王的风光笼罩着，顺遂的命运让我目空一切，认为天下没什么得不到，也就没什么值得追求。唯一重要的，就是翊国的基业。”
颜霁嘴角讽刺地扯了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人对权力的痴迷不可理喻。在他们眼里，什么都可以出卖。
“彼时的翊章王太骄傲，不相信会有让他动心的女人，可现在不同了。”翊玄的手臂紧了紧，似乎生怕她不听他说完，“曾经不屑一顾的儿女之情，现在将我牢牢缚住。活了二十几年，却好像变回了十几岁的少年，每天患得患失，猜测你的喜怒，一刻见不到就不由自主地想去找你。你恨我一分，我就恨自己十分，明明当命一样爱，为什么还是伤了你的心。许你三次机会，不是料定你杀不了我，我不是神，也会贪生畏死，可我更怕失去你。你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被你布局追杀，看着你在门外畅快的笑容，我几乎要疯了，心爱的女人，把我当成罪大恶极的魔鬼……”
翊玄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让他无法再说下去。彷如又回到了大火中废墟的王府，身后火舌灼烧着，心中却一片冰凉。
颜霁漠然地听着，他的心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爱你。”她永远不可能动心，心已经死了。
“让我爱你。”翊玄低下头去，抵着她的肩头，好像她是一处宁谧的港湾，在江湖夜雨中闪着温馨的灯火。
“为什么爱我。”颜霁目光斜过，他的爱太过廉价，甚至可疑，谁会相信一块千年寒冰也能融化，“因我曾是誉皇的王妃么？我们早就没有关联”
翊玄的呼吸一凝，扳过颜霁的身子，对上她的眼睛，“那是过去，如今你是翊章王妃，而且还有了我的孩子，这辈子做定了我的女人。”
“我没想有孩子。”颜霁不耐烦地拉开他的手，无论她怎么退却，他都要贴上来。
“有了就是有了，不管你想不想。”翊玄斩钉截铁地强调着事实，“把孩子生下来，没有你这个狠心的娘，它还有天下最好的爹。”
颜霁眉毛一立，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声泪俱下地利诱不成，现在又开始来硬的。可无论她多么厌恶，翊玄就是不生气，嘴角反而扬起一丝笑，拇指在她眉间滑过，“活像一只斗志昂扬的鸡。”
在颜霁恶毒的话出口之前，他及时地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明天就离京。”
“车马劳顿对胎儿不好，我也要留在京城……”颜霁往榻上一靠，但愿他到恒州一去不回才好。
“这不可能。”翊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待看见颜霁紧绷的脸色，他不由走过去放缓了语气，“京城水太深，我怕你连全尸都留不下。”
颜霁扭开头去，前路尽在他的掌控，她无话可说。
“要不是我，你在来翊国的路上就没命了。”翊玄抱臂站在床边，身形慵懒，刚刚严肃的气氛一扫而光，他心情似乎不错，“况且京城遍布誉国的探子，若知道了你怀孕的事……”翊玄目光沉了下去，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总之，我要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颜霁索性一言不发，如以往一样，变成了他一人对着空气说话。翊玄也不介意，又嘱咐了几句，她不说话可以，只要能听就行。
第二天，翊章王进宫辞别皇上回来，去恒州马车就在府外等着了。他果然说到做到，提前了四天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