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还是被张婉留下当服务生了,杨春告诉我们他的住处,让我们给他收拾一下,能卖的就卖,不能卖的就扔了,卖东西的钱拿来当赎金。他在张婉那每月还是有工资,但是比正常的服务生少,张婉算了一下,按损失和杨春的价值,估计要给她干十几年。杨春似乎也愿意,什么都没说,绿帽子的伤痛还在他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我和李达的生活还是没有变,柜台的生意越来越差,没有人愿意来中关村买东西了,所谓的中关村只能说是一个硕大的电子批发市场,这里的人就像天桥上的假乞丐,等待不谙世事的人同情的施舍,没有信誉没有尊严没有原则。
曲尼玛德成了我们娱乐的地方,我知道那天我看上的姑娘叫雪白,是这里的陪唱。杨春对绿帽子的事情依旧牢记在心,据张婉说,杨春不能看见绿的,那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差点把那个绿色的沙发擦出火来。张婉为了安全,只好换了红色的沙发。可是后来杨春依旧没命的擦。
我和李达很好奇,问张婉为什么。
张婉说,他说他女朋友第一次是给他的,沙发的颜色让他想起了他女朋友的处女红。
雪白说,他这段时间忘了就好了。唉,这么专一的男人哪找去。
我和李达说,我俩也是啊。
雪白鄙视的看了看我俩,说,同性恋不算。
雪白毕业于一所北京的电影学院,导演系。雪白的说法是演员没身份,只能被潜规则,她不想被潜规则,只能去做导演。结果毕业之后发现导演——尤其是女性导演是潜规则链的最低一层。男导演装孙子找钱拍电影,女导演只能脱裤子卖钱拍电影。拍好的行,拍不好就只能男的继续装孙子,女的继续脱裤子,而且很可能装孙子和脱裤子会成为导演的永久职业。雪白索性放弃导演,寻找其他谋生的路子。
后来雪白就遇到了张婉,张婉听她歌唱的不错,就让她去陪唱,并且规定,只能卖场不准卖身——这一点让我很是欣慰。更让我欣慰的是张婉的一句话,张婉说,雪白很厉害,每次都能让顾客满醉而归。之所以这句话极大限度安慰了我,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女人的单纯并不是生理反映,而是一种技术手段。我曾今有个女同学,在一次雨后被淋湿,我遇到她之后,说,身材不错,真性感。女同学当时就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当时我以为是被雨淋了。后来回宿舍之后这个女同学发信息告诉我,让我以后说话注意点。我很纳闷,怎么还注意点?后来那个女同学说,我不喜欢性感这个词,还有,以后不要随便评价我的身材。
这件事情差点就扭曲了我的人生观。我一直觉得哪位女同学不是被雨淋了,而是被雨淋的脑子进水了。这位女同学似乎想极力维护自己的纯情形象,可惜在我看来,这种维护恰似毁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
女人即使有纯情的话,那也不是用装逼换来的。在我看来,女人是没有纯情这一说的,而所谓的纯情只是大家意淫完了的距离感。一个女人需要的是原则,只要有原则,话怎么说都行,玩笑怎么开都行,事情怎么做都行。一个处处都是原则,或者基本没有原则的女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一个女人只要有原则,就有梦寐以求的生活。
时间拨到了冬天。北京的冬天是个很奇妙的季节,好像从某个阶段开始,北京的冬天总是比往年晚来几天,来的时候却冷的撕心裂肺,如同痛经一般痛苦。从这点看,北京和人类真是好朋友,难怪说北京欢迎你。
我和李达在中关村的店——用李达的话说就是破产了。不是我们不想干,而是环境实在是不好,随着中关村的日益堕落和人们对电子产品基础知识的日益普及,我们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这些日子,我和李达只赚了三万块钱。
破产之后的我们混迹在张婉的酒吧里,忙的时候充当服务生,不忙的时候——也是服务生。但是我俩干的很高兴,我是因为能接近雪白,李达是因为这里有很大的机会被富婆包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达开始觉得靠自己活着是件很不靠谱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除了会捣鼓捣鼓手机,基本没什么谋生的本事,李达想来想去,也只有鸡巴可以帮自己一把。
李达不相信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这句话,但是他倒是挺相信是精子总是发光的。
杨春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酒吧里开始承担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张婉给他涨了工资——从以前的400涨到了600,债务方面也从以前的二十万降低到了十万。
杨春和李达合伙做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的功能类似于点歌台,他俩在餐区的每个桌子上按了一个触摸屏,来喝酒的人可以通过触摸屏来选择服务。为了防止有人乱点东西,点完了还不要,他俩还弄了一个无比恶心的确认键,客人点完之后需要确认,确认完之后就再也不能更改已近选择的东西。这个项目得到了张婉的支持。整个项目做下来花了五万块钱,其中我和李达的三万全部投了进去,张婉出了两万。项目做成后一个月里,张婉解雇了所有男服务生,只留了我们仨,并且再次涨了我们的工资。生活一下子美好起来。
一天中午,张婉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商量过年的事情。
张婉说,快过年了,你们谁回家过年?
我们纷纷表示,不回家,留在店里。
张婉说,太好了,就这么定了,我还想给你们发点奖金什么的呢。
我们纷纷表示,后悔了,还是回家。
张婉说,那不行,你们都说不回了,这次晚了,都别走了,全留在店里,陪我过年。
我们纷纷表示,那不行,都没奖金。
张婉说,你们回去也没有了,在这没准我还会发压岁钱。
我们纷纷表示,考虑下,给多少钱?
张婉说,表现好了,我会给丫很多碎钱。表现不好就少给,你们别这么势利眼,平时我对你们多好,留你们在这干活,还给你们工资,还有假期。
我们纷纷表示,放狗屁,没有假期。
张婉安慰我们说,明年就有了嘛,你们看现在说经济危机过去了,但是根本就没有经济危机前生意那么好了,货币升值了,美国膨胀了,老百姓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我们纷纷表示,赶紧滚,关我屁事。
张婉认真的说,有我的事啊。我穷了对你们没什么好处吧。咱赶着过年的劲,好好的弄弄咱的店。
我们纷纷表示,这倒是,涨工资不?
张婉眼睛一眨,捋了捋头发说,这个,这个,考虑一下。嘿嘿。
我们纷纷表示,那算了,过年回家。
张婉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反了你们,不想干了是不是,过年回家的都别回来了,翅膀硬了是不?
我们纷纷表示,别生气,闹着玩的。
张婉说,这不就得了。现在我们说说酒吧以后生意的问题。我是这么想的……
我们纷纷表示,好好好,说的真好!
张婉说,滚蛋,我他姥姥的都没说,你们就他妈说好,要死啊。
我们纷纷表示,对不起,您继续说。
张婉继续说,我想把上面的KTV改了,不要它了,咱换别的,让雪白去唱歌。
我说,雪白以前不就唱歌了。
张婉一歪头看了我一眼说,你们这会怎么不“纷纷表示”了?以前是陪唱,现在咱去学校找个乐队,让雪白当主唱。行不行?
我说,行不行你得问雪白啊,你问我干嘛?
张婉说,呦呦呦,这酸的。雪白你愿意不愿意?
雪白说,好啊好啊。
张婉说,我就喜欢你什么都说好啊好啊。哈哈。李达和杨春你们俩继续当服务生。
李达说,凭什么,凭啥就让我俩当服务生?
张婉说,对啊,你俩本来就是服务生。
我说,李达的意思是,我干什么。
张婉说,哦,你去帮雪白写歌词。
杨春说,我也会写。并且写的很好。
张婉说,那好,那你以雪白为主题写首诗。
杨春张口就说:哦,我亲爱的姑娘,你在远……
张婉立马打断说,滚滚滚,赶紧滚,丢不丢人,老娘初中的时候就看过这首诗,你还在这嚎。你去写你的绿帽子啊绿帽子吧。
杨春痛苦的低下了头。
李达说,我也会写,我曾今得过我们那中国文学创作与发展联合会诗歌创作与发展联合会分会的六等奖。
张婉说,我上辈子欠你俩的是不,我不想听什么你们有什么是不?你去造你的炸弹去吧。
李达痛苦的低下了头。
张婉对我说,行了,他俩都服了,姥姥的,气死我了。就你写吧,白天写,晚上继续当服务生。
我说,有工资没?
张婉说,没有。
杨春和李达瞬间精神抖擞。
雪白说,我每天都唱?很累啊。我能不能拿小费?
张婉说,不能。
杨春和李达瞬间生龙活虎。
张婉说,行了行了,也没多少事情,我爽了,你们呢?
我们纷纷表示,还行吧,基本爽了。
张婉说,那好,基本爽了就是很爽了。散会散会。
北京的年味越来越淡了,淡到只能在新闻联播上才能扑捉到一丝过年的气息。酒吧的人和往常一样多,似乎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过年这件事情,春节对现在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个假期,其作用还不如一天假期都没有的圣诞节,情人节。
张婉给了我们五万块钱出去买年货,雪白不愿意出去,要和张婉去王府井,李达死皮赖脸要跟着去,只剩下我和杨春去。
我和杨春拿着五万块钱去了金五星,进去之后如同回到了中关村,乌烟瘴气。杨春说,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还去不去中关村。
我想了想,像我们这样的,估计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说,还去,除了这,没地了。
杨春说,咱现在也不是好好的嘛。我觉得,人在哪都能活,说不能面对社会都太幼稚了。
我说,你怎么了?谁刺激你了。
杨春说,没有,我就觉得我现在活的很好,没有中关村,没有理想,没有房子,没有户口,没有老婆,没有钱……
我说,还欠人钱。
杨春说,对对对,但是我没觉得我负担就有多大。
我说,可能是咱们和别人的世界不一样吧。
杨春说,一样,我觉得一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嘛,只是咱和人家想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杨春说这么多话,或许是春节快到了,杨春的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