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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只不过,可能还是翟远扬的这个头发,我怕是有点问题。”

人群里有些忍不住笑意的朋友在幸灾乐祸。大家见怪不怪,因为这是历届整风会议上的典型问题。远扬现在已经懒得去反抗,他早早明白他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以前他还嚷嚷过:“我也没有把头发弄得乌七八糟的啊,毕竟阳光清爽。”

费马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面对一个不痛不痒的挑衅,他可以轻描淡写,轻易敷衍而过:“不管怎么灵活变通,你总得遵从基本的规定。基本的规定就是‘禁止反常态的离奇发型。’那这里面的东西就多了,一条条编出来得有老多。”

周老是学校的精锐部队,对付我们这种游击野队,自有套路。所以远扬每次都恼透了这尊大佛。

有次他跟我抱怨:“传闻周老做事太狠了,让人防不慎防!”

“怎么呢?”

“他们说周老眼睛遍布整个校园,你绝不知道他是在转角处,花坛中,还是哪座大楼窗户后头卷起的窗帘里。尤其是对一些想要在这个圣地,私下发展点什么暧昧勾当的同胞们来说,简直就是白日梦魇。”

我噗嗤一声,差点没把嘴里未咽下的牛奶给吐了出来,有些乐坏。

“流言,就是说给想听的人听的。你现在就是迫切地需要一个释放口。”

我目光上移,看了看他的头发,补充到:“何必要跟他们死扛呢?我虽然觉得这个头型不错,可也不见得配上它你就好看得过文炳浩呀。听我一句,卸下自己的莫西干,就是缴了周老的装”

“你这就属于腐朽至极的思想了。我不过是愉悦自己的内心,而你的意思好像我是为了别人而行动一样。”

“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我可以穿着皱背心,踏双破拖鞋,出去吃个早餐。可我一回家就得换回应景的一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精神洁癖。你难道没有吗?”

“你的文艺范儿快要杀死我了,能离我远点吗?”

我当然理解远扬表达的意思,可我不愿意推波助澜。我肯定思考过他的问题,不无道理。其实对我言,精神洁癖不是问题,困扰我的,倒是身体上的洁癖。

我只要上床睡觉就得把裸露在外的部位好好擦洗一番,哪怕是睡个午觉,所以我每天都会洗澡,偶尔一天两三次。有时候出门去坐趟公交车,我都得立即换一身行装。刚洗过的筷子在碗上多放一会儿,我几乎会感觉到有一大批细菌正在上头繁殖分裂。我从来不跟人提这事,也不想表现出来,毕竟我自己也明白这事病态的心理。可我心里头就是无法接受,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年级的时候有好多特殊化的待遇让我记忆深刻,我真的很喜欢这个阶段。我们每周有一个轻松的傍晚,是学校进行素质教育的。所谓的素质教育,不过是几个干枯无力的口头文字。实际上无非就是一些上了年代的科教片,每周一个主题,配上模糊泛黄的画质。幸运的是,学校在监管上不是很严格,所以那个时间点儿,后来慢慢变成了任由我们控制的观影时刻。

我们第一次共同观看的电影叫做《心灵捕手》,是翟远扬选的。讲述了一个天才少年在面对自己天赋和迷失时的焦躁与踌躇。最终在两个风格迥异导师的矛盾立场下,做出自己人生选择的故事。

一个人看电影与一大群伙伴一起看电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可谓各有利弊,一个人观影总是平静而自在的。但伙伴多了不一样,好像一个身体,突然之间多了无数个大脑。它们一股劲地只为抢夺身体的绝对控制权,这会让你原本的大脑相当生气。当你看电影的时候,不再那么轻松惬意。

你看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画面,觉得应该被感动,可你不能第一时间发出指令。你担心其他的大脑会无动于衷或者做出相反的动作,这是不行的,这会让整个系统的运作乱套。但同一时间每个大脑都是如此,它们都装作相安无事,却又默默过分关注着其他大脑。注意力非常集中,各方面的神经阙值都大幅度提高。

我对于这两种状态是相同的喜欢。前者更对得起电影本身,让我全身心地去投入理解。而后者,我更享受的是过程本身。因为我知道这种奇妙的身体状况,并非是电影票可以换来的,它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礼物。

那天远扬把灯也关了,整个教室被营造成了一个应景的氛围。没人说什么不好,大家似乎也都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连文炳浩都放下了笔,看完了整部电影。

当时有一个里程碑一样的事件,之所以用这么严肃的名词,是因为它瞬间就牵连了好多人,好多事,叫我一下子都没能理清其中的原委。

事情从一节普通的体育课开始,第一幕是这样的:那天我们在自由活动结束,差不多开始准备整队汇报结束。我打完球,回到教室,提上外套就赶去集合散场。巧合的是,我起身的同时,白绮也向室外走去。此时的她,明显也是刚刚运动结束。穿着一件黑色运动长袖,脸色泛红,手里也提着一件外套,因为运动发热并未立即穿上。稍稍紧致的运动衫多少会凸显一些少女曼妙的身姿,加上一点儿热气腾腾。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可我是多少会受到影响,不过这时候停下步子来,又显得太过刻意。最尴尬的是,我们的教室位于五楼!

相当有画面感的一幕就这样呈现了:我和她并列着,踢踢踏踏一层一层地走下楼梯。

可感觉走了一个世纪怎么才到四楼?她似乎也被我诡异的气场给覆盖了,寻常时候我们倒还有些话说,今儿个只剩无言的沉默了。于是乎到了二楼的时候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尽量摆出一副常态说:“刚跑了步?”

她有些没想到,但也马上回了我一句:“嗯。”

然后就又没了!

我暗骂一句。早知道还不如不说,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最终拯救我的是一场变故的出现,就在我们快要到达的集合地点旁,有三个身影单独待在一个角落。我起初还没怎么在意,但那边氛围越来越显得火气十足,这吸引了我俩的注意力。

第二幕:逐渐接近之后,我们终于认出了这三人。力游、文炳浩、韩源。多少让我们有些奇怪,但不至于惊讶。真正让我们感觉不对的是,越演越烈的火药味蔓延了过来。力游伸着手指着文炳浩,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而这种情绪恰好就在我们经过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文炳浩,真是没看出来啊……”

力游咬着牙,瞧那发狠劲儿,说着就要冲过去一顿架要打。途径此处,倒霉的我们不得不帮忙阻止这暴力的行径呗?我一把拉住力游,控制住这只敏感的小豹子。白绮走到韩源身边,用着女生们的特有的温柔方式,询问着事情的始末。

“你干嘛呢?”

我试图让他理智下来。

他看起来很不领情,执意要怒揍面对的文炳浩,只甩给我一句话:“你别管,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还是拦在他身前,组织了一系列教科书式劝和技巧:“别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事好好说嘛。这要打起来,影响多不好啊!”

谁知道力游忽然瞪着我:“哦?你跟他打的时候影响就好上天了?”

我相当无奈,看来这事果然大家都知道。可我不能就这样败下阵来啊,我故作玩笑状:“未必这事你也心里不平衡?崇拜性模仿行为?”

动静越弄越大,准备集合的大家伙也陆续围了过来,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韩源这时候开口了,她对力游说到:“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不如你先把情况弄清楚把。”

韩源的好心相劝却让力游好像更加的不开心了。

他释放着堆积的火气:“你还是自己多长个心眼吧,有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还被蒙在鼓里。”

“你够了,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文炳浩怒了一句,有些受不了眼前这个鲁莽的神经病。

第三幕:大家都围了过来,有人一心劝架,有人低哝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论如何,好像已经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时候,力游蹦出了一段关键性的话:“你还好意思说,翟远扬都跟告诉我了。”

我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问力游:“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指着文炳浩:“他说前段时间有一次,看见你跟韩源单独在一块。恰巧就谈到了你跟韩源之间的关系,当时程颖讨论之中。谁知道一扯到你们的话题,她就脸色大变,对这件事避而不谈,然后转身就走了掉了。你敢说你跟程颖没关系?”

人群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感觉上人群忽然一黑,两个高光突然打到程颖和远扬的身上。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曝光闪瞎了眼睛,硬是愣在了原地。

我望一望他们二人。现在好了,又扯了两号人进来!无奈地同时,也被力游那番话给震到了。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天下了大雪,当时我跟远扬、程颖三个人在一块呢!可我当时并没多想什么,也没有抽丝剥茧地去探究程颖为何会那样的反应。如今矛盾点一激发,我突然觉得似乎能够把这条线串起来。难道程颖真的喜欢着文炳浩?

我有些呆呆地来回看看事件中的主要人物,此时真可谓是神态各异,我甚至描绘不过来。其实这种个人情感上的事本无可厚非,但是偏偏发生在文炳浩身上,而对方又是程颖。气愤点在于:一切似乎进行得太过神不知鬼不觉,明面上文炳浩一直都跟韩源在一起。于是乎两个形象被建立了起来。一个是默默受伤的程颖,一个是辜负他人的文炳浩。我终于明白力游为何如此愤怒了。

这时候文炳浩冷笑了一句,没有任何回应,一副力游绝对是得了蠢癌病的模样。韩源倒是想向力游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看了文炳浩漠然的态度,力游劲头又来了,我感觉我都快拉不住了。

“够了!”

程颖脸色极度地不好看,大声地喝住了力游。她冲到了力游面前,委屈写尽在神态之中,眼眶里滚热的液体在打转,却被她坚强地忍了回去。

“还嫌脸面不够丢吗?”

就一句话,让力游顿在了原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这场闹剧肯定是终止了。

她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停了停,面无表情地看了人群里的远扬两秒钟,毅然离开。远扬还是苍白地站在观众席,没有脱离那副愣态。

接着白绮安慰了韩源几句,二人也不准备参加集合了,伴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四幕(终章):我坐在座位上,心情难以平静,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弄明白,于是我拍拍前头的白绮,她带着被打搅的神态回过头,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今天韩源跟你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她冷冷地回了我一句,好像男生都没好人的模样:“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打算放弃,我甚至直接去找寻源头。我甚至私底下找程颖。

我问她:“怎么了?今天好像一团遭,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像往日里任何的样子,反而变得跟韩源有些相似,不想多说什么,好像特别的累。我想是不是跟她近来的成绩一直赶不上来有些关系,总之我不清楚。

她好像没有特别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只对我说:“你觉得力游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没想她会反问我,顿了顿,尝试着说:“你是说关于文炳浩?我不知道……”

“我听说你跟文炳浩打过架,为什么?”

“呃……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她强硬地回击我:“所以,今天关于我的事情乱得一团糟,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的心真是捉摸不透,她很是了解我的性格,因而连反击我的话都是那么具有针对性。我一时语塞,说不上一个字。

事件到此就结束了。

2009年4月,墨西哥那边爆发了猪流感,紧接着,以惊人的速度在全球铺展开来。流感肆虐,对于人口密度较大的学校来说,我们就成了高危人群。

人们有些过分地恐慌。要我说,我经历很多的这种“生化事件”,不论是非典还是什么的,总感觉这是小概率事件。我记得后来学校来了一批疫苗,让大家自己选择是否愿意接种,结果我们这些粗犷的汉子,有一大批都懒得去参与那最科学的防御计划。我知道这是不理智的,但我自己也确实没有接受细小针管里浓缩的智慧结晶。我绝不是在鼓吹所谓的神奇人体自愈能力,要知道很多同学确实都有了症状,甚至其中些真的被带走隔离。

我难以想象这对于一个还没完完全全具备独立承担能力的青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能用惊慌失措来形容都远远不及要点。

古老师是以为非常非常尽职的老师,她的责任心,甚至已经超越了教师的职责范围之外。那时候,学校有些学生被隔离了起来。虽然我觉得最终会没什么大事儿,但毕竟一切都是未知的因素,谁也说不好。但古老师真的亲自去看望,并且安慰了那些同学。

她回到学校跟我们说,那些发热的同学被带到疾病控制中心,小心地观察着。而她探望时,必须得得仔仔细细地穿戴好防护措施。隔着玻璃窗子,她看到一个个濒临崩溃边缘的湿润眼眶,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才能展露出那么显眼的泪痕。

也许这么说真的很残酷,但是对我身边的人来说,那段时间并没有那么难过,我们过的跟平时没有区别。我该觉得幸运,有时候向周围一看,这群朋友都相安无事,那些小说、影视剧里经典的桥段,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在我们身边。

我对自己说:我们经历更多的,始终是无数个微小而现实的日常,它没有蔚蓝的天空那般引人入胜,不像展翅的孔雀拥有绚丽的羽毛。但在我眼里,它是每个独一无二的我们以奇妙的序列组合而成,它是最优秀的导演都说不到极致的故事,它与切实存在的伟大奇迹平分秋色。

其实,整个流感期间,要真说有什么,的确有一件事,它让我固有的认知观有了一些变化。当时我去古老师家里借书,说来也惭愧,一眼扫过去,倒不是浩瀚的书海揪住了我的吸引了。而是她的书桌上摆放着的一些小巧别致的礼物,这让我好生兴趣。我仔细看了看每一份礼物。由于它们都已经精致地包装完成,我无法琢磨透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单从大小看来,估摸着也是些礼轻情意重之类的小东西。不过,引人注目的是,每一份礼品,都附带了一张别样的小卡纸。

我贴近一看,真是好看。有的上头画着无际的长空上悬飘着的七彩氢气球,有的是和煦日光下,广阔海洋激起的碧蓝水花。各式各样,每一张都让人徒生暖意,甚至心头会涌上一股热血。

“这个是韩源准备的,疾控中心随便不允许外人探访,她让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

我正不明所以,古老师看见了我的模样,给我解释到。

我忽然收回神来,事实是我作为客人,未经主人同意随意动这些东西,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幸亏古老师完全不在意,于是乎我只能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厚着脸皮表示原来如此。

可过后我还有些想着这事。心中念想着:“韩源好像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冰冷嘛。”

而且主观意识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我就是触摸不到那闪来闪去的丝丝灵感。最终我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我主动找到了韩源,问起了这件事。事实上平时我并不太喜欢跟她交流。跟其他的因素无关,而是她说话做事,总带着一股过分的中庸之气。甚至会有时候那极端的理智会让人觉得她简直不是一个正常的同类。

这就好比一场篮球比赛,一旦剩下最后几秒球队落后,这位教练总会让全队平均进攻机会,只要有合理的出手机会,即便是一个替补,你也可以最后一攻。但是我个人觉得,一个队伍之所以要有一个球星存在,就在于关键时刻他能扛起重任,那种球是不能用进攻效率来形容的,它本身就是一个需要妖气的进球。想象一下,他拿着球,全场起立注视着他高喊MVP。说实话,那种时候我才不管皮球到底会不会进框,我享受的就是那种感觉。

然而那天解决我疑惑的同时,却让我感到十分的意外。

“那个啊,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够做些什么,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点心意,不论能不能起到什么实际性的帮助。”

她不同以往地带着些情绪说起这件事,我的印象里她寻常不会说这么多话的。

“其实啊,我不过是顺手买了几份普通的小礼物。真正特别的是那些手绘的小卡片。我特意请程颖帮忙给画的,功劳其实都是她的,不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她都是用心最多的人。”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似曾相识,那种感觉是对的。程颖之前总喜欢画一些小东西,画的也足够让人称奇。我看过她绘过的画,难怪在我的心底留了印记。

她今天一说起来,好像有很多要说的,弄得我都有些烦躁,不能适从。

“我觉得她的小画作有着难以形容的温暖,你几乎可以从里头读出一首看不见的诗、一个隐藏的故事,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嗯。”

我点点头,表示完全的赞同,这席谈话竟然启发颇多。我心想那件事之后韩源和程颖还能相安无事,这等于直接宣布力游的闹事肯定是一件误会吧。

我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事,想着得找个号机会跟程颖道一个歉。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对我们几个男生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一直不理不睬,所以连找个时机跟她说话都不是那么容易。

08年这个时候,力游正将凯尔特人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以为炫耀的资本,奈何一年之后,绿衫军又出人意料地惨遭淘汰。他的遗憾表现到了方方面面,我跟他说接受就好,风水总是轮流转。我之所以这么安慰他,多少也有报复的心态。没错!如今湖人剑指总冠军,我就得一年前的得意给全部撬出来。

然而这么一想,好像整个一年,也快要结束了。这一年,好像发生很多事,我隐约间瞧见我的生活有一条纠缠在一团的细线,可不论我试图用什么顺序去绕,都无法找到正确的路子去解开它。

最后一次素质教育让我一直能够清楚地想起。傍晚,学校每周一次的例行公事,一年级最后的一次。不一样的是,因为学校领导视察,我们原本的观影世界,变成愚蠢的青少年教育节目放映厅。

更让人咬牙的是,哪里都会有看不清形势的同胞,他依旧像以前一样,刻意把整个教室的灯给关了,营造观影氛围。这无非是换着法子把我给逼到绝路。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出了教室,深呼一口气。抬头一看,是已经挣脱日辉的满天星辰。这两学期下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疲倦状态之下,每天过着发酸、枯燥的生活,偶尔想让自己的身心得以放松,也不知道该怎样踏出第一步。

我想找寻一种释放,类似以前憋着气学习潜泳,挑战身体的极限,最后冲出水面的一刹那。极致的压力下最大可能的深呼吸。

可如今,在压力下久了,偶尔让你舒缓身子,反复深呼吸,早就不会过瘾了。这个时候我突然在想,是不是该狠下心加把劲儿,想出点法子,让自己好好地释放一把。

这时,力游忽然从教室走了出来,我知道大部分人忍受不了那古老的说教画面。这天他难得变得有些忧郁,要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风格。他看我也站在走廊尽头,便走了过来,跟我聊起天来。

他问我:“你以后想过怎样的一种生活?”

我觉得这么深奥的问题,怎么可以随便就回答得了。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类似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活着是为什么这种探寻人生终极意义的形而上问题。

我沉默,因为我的确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所以无法回答。

“我现在就想过得简单点,有时候想想,追求太大了也不见得怎么好。”

但力游就是这样,他坚信自己的小世界才是最正确的。我不回答,他也一样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或者离家近点也好,还能更好地孝敬爸妈呢……”

那天傍晚我就在那听了半天他自顾自地告白,很难说那跟教室里头放映的教育片相比,到底哪个更枯燥。反正结果是我把他的话给听了过去,至少它显得比较真实。

六月的一天,我坐在沙发,看着湖人捧起了总冠军奖杯,激动不已。洛杉矶的那个24号等待专属于自己的一冠已经太久,而今终于如愿以偿。他的骄傲、不羁,在这一刻可以毫不掩饰地统统释放,用一颗冠戒,让质疑他的所有人闭嘴。

而学校那个时候告诉我们,我们会有一个不长的假期,我们可以用这个时间好好想想,二年级分科的事情。大家好像对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在意,因为对于我们来说,理科更容易选择优秀的大学,并且相对适合我们。几乎所有人都把假期当成彻彻底底的缓冲。

假期里有一次,好几个同学组织大家一块儿出去玩一玩,我意外地发现,程颖竟然又开始理睬我们这些男生了。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于是我立即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她道了歉,并且问起了她跟程颖的事。

她看起来也欣然接受了。

“韩源能有这份心,我也不能太随意吧。所以,尽力而为罢了。”

“我看过你画的手绘,真的很有感觉呐!”

“你该多夸夸韩源,她才是整件事情的推动者,我无非老板手底下的员工一名。”

“我说你俩就别相互赞扬了,我现在就说你呢。”

“我可是认真的。韩源真的比你想象的更加努力。”

程颖说着说着神色越来越严肃。

“不就是为病患朋友准备了礼物吗?是不是有些过于严重了?”

我认为程颖简直就是在玩个人崇拜主义那一套,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已经到了这要小不小的年纪,这独立的身子中依旧缺少深入思辨的能力,脑袋只会一味盲目地跟随别人,动不动就捣动了内心。

“那你怎么就想不到呢?”

“因为我压根没去想过。”

“所以这恰恰就是人家的过人之处。她才是是那个把你们潜意识下的东西用行动表现出来的人。”

我白了一眼,不置可否。程颖反而不想退步了。

“你不是一直觉得韩源太冰冰凉凉了吗?是不是这意味着你的个人意志出现了重大矛盾?被打脸的感觉是不是很疼呐?”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鼓动我内心的阴谋论,也许她只是想刻意借着机会来改变人们的看法呢?”

我们本来并肩走着步子,说着说着,程颖就停了下来,神情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我肯定说错了什么话。

“哪里说错了我收回。”

我可不想又被不理不睬好一阵子,她确实有些不高兴,和以往的生气神态都不一样。

“你那样说她,会让我跟你讨论的性质彻底改变。这称之为人身攻击不为过。”

“好吧,可能我表达得有些问题,但我绝不是那种人。”

除了坚定自己的立场,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看着程颖,我隐约感觉她肯定知道的比我多的多。

紧接着她好像刻意改变了方向,跟大家伙岔开了一定的距离。

“有些人天生就有了往后一辈子的性格。不知道你会不会这么想。他们在路上面对的任何一个选择是不过是基因里头传来的又一次重复指令而已。”

这抽象的伏笔肯定会具体的内容,所以我也没有回话,继续听她给我讲接下去的故事。

“韩源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她妈妈的。”

只一句奠定主题的话,就已经让我心头一跳。

“不过千万不要搞错,我才不是要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父母很早,早到她不记事那会儿就分开了。一直以来,她都是跟他爸爸生活在一起。但她爸爸很爱她,给她最好的关爱、最好的环境。她几乎从来不谈起这事,只有那么一次她跟我们说起过,说他们有他们不得已的苦,就这么一句。而作为一个朋友,你可以说她有时候看起来很远,但其实她只是没有力气去当一个跟你谈笑、寒暄、吃饭、打发时间的那种朋友。我感受到更多的,是真真正正的帮助。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总不会去抱怨什么,只是做到自己的全部。我相信她的一言一行,早早就写在了基因里,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是我,肯定成不了她的样子。可能我早就自暴自弃,或者三魂七魄,总归有哪儿残缺不齐。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条嗅觉敏锐的鲨鱼,饿得不能自已,但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向百米外的血源游去。”

我听着有些懵,但竟然条件反射般地断了她的设问,不给她自问自答的机会。

她看了看我,有些无奈:“而且这条鲨鱼,在鲨鱼群分享鲜肉时,总会假装不那么饿。”

于是我好像明白了程颖的气愤来源何处:“所以我才觉得这条鲨鱼长了一双冰冷且故作清高的眼睛。”

她点点头:“可事实上,只有她变成了会分享食物的那一个。”

我竟然想起了曹雪芹写的那首《葬花吟》。也许是我过于侨情,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很简单的一个章节,你探究得越多,就会有更多的念头,甚至有时候连作者都没有那么多的深奥表达,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无疑:能让人遐想连篇的文字,不论如何都已经是一篇成功的作品了。

假期用短暂二字来形容并非只是不满态度的表达。而是它真的只有十几天这么现实。我只感觉在床上自在地睡了一个舒服的觉,醒来就又见到那个熟悉的黑板与讲台。

新学年伊始,当我踏入校园,学校宣传栏就已经布满了几张文理分科的大名单,我根本懒得去看,利益不相关。何况大白天的烈日不饶人,但总有些人精力过剩,他们聚集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不用凑着耳朵听,远远看上去都觉得闹心。可这会偏偏还有更让我烦的事儿发生:我经过喧闹的人群,瞥见了我们班好几位女生呆呆地站在名单前,都好像失了魂一样,她们的眼神我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儿。于是我竟然心里一紧。该不会谁分了科吧?我甚至顾不上向她们要解释就挤进人群里头,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晃眼,我还是顺着它们一个一个地确认。当我默念过所有人的名字,一时半会却没能意识到问题所在。然而紧接着一个骇人的结论袭击了我的大脑:程颖!程颖不见了。

我有些断了片,行尸走肉一样来到了教室。残酷的结果证明,教室并不能让我更好地恢复,这儿到处都是讨论程颖分班的声音,像亚马逊丛林里的蚊子群一样围着你嗡嗡作响。我恨不得马上站起来一掌拍碎桌子爆喝一声:“都他妈给我各干各事。”

但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过是众多犯迷糊的人中普通的一员,我不该表现得比任何人更加不解与气愤。

我搜寻着脑海中星星点点的可疑线索,程颖哪里变现得不同以往,如果说离开昔日伙伴的决定可疑面不改色地做出来,那未免也太过决绝。

可我拍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回想却没有丝毫收获,所有的一切都常规化地发展着,而且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即便她的成绩出现了下滑,但可能那只是阶段性的起伏,不该以此来冒更大的险呀,理工科的优势并不用多加说明。

我起身走向翟远扬,想揪住他来找寻一个出口。这会儿他也有些变化,毕竟这时候不可能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觉得,程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的声音有些低沉,跟大氛围是一致的。

而对于我的回答,他似乎并没有思索很久,好像早早就想出了说辞,脱口而出:“也许对她来说,那段时间太过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什么意思?”

我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倚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我:“如果让我来说,成绩上的纠结肯定是一部分原因……”

我有些烦躁,对他语速不太满意:“能不能直接一点?”

他也皱起了眉头:“这本来就是一大部分原因,你不要总是喜欢玩阴谋论那一套。现实就是这样,不是每一件事,都像电视剧里头一样,一呕吐就是该死的怀孕,ok?”

我确实有些过激,承认到:“好吧,那还有什么原因呢?”

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跟那件事也有关系……”

看着远扬的眼神,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力游弄出的那一场不小的动静。

“可……可是,她对我们的态度早就转变了啊。”

我想起假期那次出门,她对那件事早就已经不在意了,而且她跟韩源的关系也好得很,半点不像存在阴影的样子。

“所以我才说或许太过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然而程颖已经不在我们这个小集体里了,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我们不敢立即把她给找出来当面对质,她甚至连那么多关系亲密的闺蜜的都没开口提及。

远扬的话让我重新审视了之前的认知。确实,如果再程颖态度变化之前,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此前表现出来的现象就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了,充其量不过是那个决定让原谅与否变得不再重要,我们只是成了被她放弃的一部分罢了。

力游从知道这个消息,就一副一蹶不振的状态。虽然我们有些司空见惯,但这件事毕竟可以理解。现在的他可能也一样不知所以然,也许正跟我们一样,深深自责。

夏洛克·福尔摩斯有一套自己的演绎法,我非常痴迷,因此我也热衷于把清楚每一件事情的脉络。一旦中途出现什么意外的变故,便如鲠在喉。

最让我感到气愤的是,周遭这些人,好像只是头几天做做模样,然后完全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了。老师们也是如此,他们更是一开始,就把这事儿当做了一个稀松平常的小插曲,毫不在乎。

我不喜欢变化,但感觉这个阶段从一开始,无形的决策者就给我来了几剂猛药。什么都在变,我甚至觉得远扬也有些开始变化了,我内心的安全感慢慢地荡然无存。我总是试图跟他讲话,想要找回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

“你表现得有些过分紧张了,你不觉的吗?”

远扬脸上没有表情,说着不带双关的语言,对着我。

我感到有些陌生,但还是保持着与他的对话,我觉得只要我坚持下去,总会找到一个有力的突破口。

“可我并不觉得。我认为所有人都表现得有些奇怪。”

“你喜欢程颖?”

远扬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我有些错愕。

但我还是马上恢复了过来,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而对于他的直白回应,我只能有些僵硬地笑言:“怎么可能,你这问题也来得有些生猛啊……”

“那我问你,为什么会跟其他人那么不一样呢?你能说得清楚吗?”

“这种事也需要解释吗?就是简单的情绪油然而生。”

远扬说我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那是力游的专属标志,我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些犹豫,想想也对,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我们相互并非最好的朋友,我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仲裁者的姿态呢?

“所有的事都有一个解释。如果我问了你,而你现如今够明确地否决我,那么我倒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一刻我已经全然忘记了我原本的目的,反而被远扬拉扯到了他为我准备的套子里,但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想听听这其中的缘由。

“你说说看……”

“你只不过是私下里觉得自己被她不留痕迹敷衍了过去,内心深处有些不平衡罢了。这种你不愿接受的现实却被你以为是对朋友的情义超乎寻常。”

当远扬说完这一句话,我就觉得太糟糕了。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这确实是一个可能性,一个够铁的哥们针对他的朋友,提出的一种猜想。至少他确实让我的内心撼动了起来,我无力反驳,也没了任何反驳的意思。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另一方。虽然文科教学楼就伫立在我们对面,但我尽量不想望过去。楼与楼之间,仿佛充斥着无数只黑溜溜的蚂蚁,而我恰好成了选择性密集恐惧症患者。如果此刻我想飞奔过去,即便只有几步脚的距离。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跨不出那第一步。

从那以后,我也很少遇到她,而程颖也几乎没有跟我说过话。

我觉得这也是高中生活的一大特征,它可以让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活出相隔天涯的错觉来。我甚至不知道是因为不敢面对她呢,还是真心觉得她可能欺骗了我,因而干脆放任这种距离的发展。

分科之后,小五老师也不再教我们了,历史是文科学生们的专利,更别提在这节骨眼上横在理科的路上。于是,我若想再见到他,去电玩城要比较来得实在,他还是顺着他自己的轨迹在走。每一周,我不能再听见他的故事,和他特有的专属幽默。可是,他真的是让我想要触碰更大世界的那个人。

有几位带了我们一学年的老师也换掉了,说是要来几位资历更老的前辈。其中就有我挺喜欢的年轻物理老师,一位漂亮的女性,被上头无情地换掉了。这直接导致整个物理的风格变得完全不一样。以前,她总是充满活力又彰显激情,我喜欢跟着那股年轻的节奏。而现在的那位,他总是好像一副领导腔,不论说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大的方面谈。一句不长的话还得带三次停顿。一节课下来,你不知道他给你讲了些什么内容,却知道自己又辜负了学校哪方面的期望。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比较显著的特点。慢慢地,我们就理清楚了他的套路。他每次抽达问题,都喜欢点女生的名字,而且范围缩得不可思议的小。甚至有一次,当他念出名字,我们全班都窃喜起来。他还会感到吃惊,迷糊地问:“你们笑什么?”

总而言之,什么都变了,一周一次的观影时刻也没了,远扬也变了,明显的变化,我算是可以确定他真的变了。他开始不像典型的自己。好像开始冷静地处理每一件事。我反而觉得遇了鬼,太他娘的不对劲了,我变得无所适从。我的身体仿佛想要极力地制造出一个远扬来。我这个一成不变的人,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于是我想要找点儿什么事出来再压一压自己,给自己以极致的快感。

那天我就去跟学妹表白了,我还特意带了一盒金典牛奶,就因为它上头写着纯粹如金的品质,只给你最爱的人。为此我特意在盒上圈出了那一句,然后送去我的暖意。

我看着眼前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孩,并没有那么熟悉,并没有那么了解,可我这样做了。那群人,想必也是她的闺蜜们,都在瞎起哄,也许心里头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这样的仰慕者。

“好啊!”

半响,主角竟然应了下来。

虽然这是我挑起的一次事件,但我却没有过多的心里准备,更像是不明不白的一个决定。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可能是起先我就做了评估,一年级的女孩,像翟远扬之前所说,更接地气,她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初放的花香。他们更容易被这个年龄的一股新鲜感所蒙蔽,我猜正因为如此她才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有什么能值得信任的呢?我做了多种假设,最有可能性的无非是她们知道我是A班的学生,有些讽刺。

待得我回过神来,我竟然成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学“不良少年”。说实话,我有些招架不住,平日里学校是不让带手机通讯设备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不是?我得联系好这段“来之不易”的关系,于是不论白天黑夜,不论上课与否,我都暗地里拿着手机,传去讯息,试图短时间内,了解讯息那边的那位女孩,并且迅速建立起稳固的情感桥梁。

这一点,很不方便,原因在于地缘劣势。文炳浩跟韩源就不用担心,他们整日处于同一个空间。有什么话,等到休息时刻也不用焦急太久。偶尔情况“紧急”,一张小信条,从前头传到后头,也不过几次眨眼的功夫。我早就习惯了充当信递过程里的搬运工,见怪不怪了。

如果说他们的“社交行为”多少影响到了我们,这个起码也得算一件。不论谁,但凡你摸一摸那充满情义的小信张,说信张太过,其实无非是撕碎的小纸条。我是说你只要摸一摸就能浮现他们之间的眼神传情。当大家伙在奋力地滑动着手中的笔,而他们却让人好生尴尬,也许有一丝羡慕,当然也有人满载了嫉妒与恨意,不论是针对韩源还是针对文炳浩,这对公认的“完美异性”。

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我的行径还更为“干净”,至少它不会从任何一方面打搅到别人。然而,只不过几天的时间,这一切就让我开始感到滑稽。感觉吃错了什么东西,麻痹了我的理性神经,而今慢慢恢复过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惯性般地保持着它,因为无法突然停下脚步。我开始有些担忧我的学习,我抬头一看,黑板上早就是我从未见过的公式,扫一扫周围,又看到他们悠闲的面容,有些惊慌失措,所以那几天,我过得十分恍惚。

而且这件事日益严重,我知道一旦持续,是隐瞒不了的。我的耳边好像总是在响起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口口相传这件见不得光的故事,那到底什么时候会传到周老耳朵里,然后被班里的人所不齿呢?

有一天,物理老师一走进教室就黑着脸,接着开始训斥起我们来,还是从一个浮夸的悬念开始。

他说:“我听说一件可耻的事情,让我感到十分震惊。”

你知道,这种时候,身陷泥淖的人总会加倍的紧张,我那时只感到一股虚弱侵袭过来,不知所以然。我似乎已经做好了等待审判的准备,是鞭刑、火刑,还是什么更加残酷的冷酷惩罚呢?

他终于又开口:“我听说,你们A班的考场,阶段性测试,考完地上还发现了碎纸条!”

我听后,却感觉如释重负。简直在心里把他给骂了个透,这事你确定要先弄出这么大的悬念吗?我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小答案夹了进去,反正不是我。

然而,终究还是逃不过老话所说,纸包不住火。

有一天,我正拿着手机发呆,手一松,忽然被人给抢了过去。我回头一看,是文炳浩。除了莫名其妙,没有别的。

“你干什么?”

文炳浩冷冷地应对我的问题,用了相同的句式回答:“你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谁知道他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能毁了你自己,还毁了另一个女生。”

他说得非常凶,让我心头的火堆积了起来,事到如今,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甚至没问,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它好像没那么重要。我在乎的,是他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教训我?

“你是什么时候真把你自己当成特权拥有者了?哦,只允许你在那跟别人眉来眼去,就看不了别人携手成双了?我把人毁了,你他妈就重新塑造了韩源了?哦,伟大的上帝,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跟神明拜了把子!”

谁不知道,或许还以为我们是两个被掰弯了的男人在互相吃醋。

嘭!

我的下巴挨了一肘子。

然后我失去平衡,视觉,甚至所有感官,好像灵敏了一百倍,整个过程都在缓慢地发生,包括炳浩在空气中用肘子划过的完美弧线,到我脚下一滑,然后恶狠狠地摔在地下,滑动……

但这个缓慢的过程好像是让我明白了什么事。我精神空洞地坐在地上,没有爬起来,没没有理会下巴是不是被人给卸了下来。我的内心在围着文炳浩的那句话打转。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能毁了你自己,还毁了另一个女生。”

这一刻,我问自己:“我的这种状况,跟文炳浩、韩源之间,能有可比性吗?”

我心虚了,不敢站起来还手,我的身体缺乏信念的控制,更不能像当初那样,打出一场漂亮得像艺术的拳架。

炳浩见了我迷茫的神态,再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把我的手机给带走了,我知道我肯定拿不回来了,后来也一直没有音信。说真的,我也没那个脸皮去问他要。他也许扔了,也许珍藏着,谁知道呢?

那天晚上我见了那个女孩,说不出的难受劲,但我还是逼着自己:“对不起,一开始就是我的错,不能继续了。”

连开始都算不上,两三天的时间,这一篇就被翻了过去。

我不敢忘了那场面,她感觉自己被残忍地欺骗,柔弱的内心止不住奔袭而下的眼泪。但我意已决,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太狠毒,利用别人给自己上了一课:一时兴起的情感,除去残害自己不说,也是对别人冷酷伤害。

那时我以为,二年级一开始,这噩梦已经够瘆人的了,它不可能再蔓延下去。然而我竟然又一次错得离谱,它不过是一个开端,悲惨生活的伏笔。

教室里永远都是一种枯燥的冷色调。十个有八个都在转动着手中的水性笔,娴熟而自若。我有时候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下也会跟着他们转,我妈说这是会影响思维活动的,我应该及时停止。但它已经成为了一种非自主的条件反射,一旦握着什么,手指就流畅地动了起来。唯一需要忍受的是,时不时会有啪的一声,笔落地下,惹起一阵嘘声。

我隐约感觉到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场面里,有异象将起来。

于是这学期期中考,真的就发生了大事件。我且不谈自身成绩的下滑问题,而是好像集体都被打压了。韩源与文炳浩是此前一二名的座上客。这一次韩源守住了第一名,然而第二的位置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班人给夺了过去。

一时间一群老师如履薄冰。我不知道是不是学的越多,不确定性就越强的原因,这是我此刻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文炳浩的心情好像跌到了谷底,甚至对韩源也有些不理不睬,我瞥见多次韩源或许想安慰他的画面,都被他以沉默给拒绝了。

费马抽了一节课,对我们班进行了总结:“嗯,这一次幸亏有一个韩源为你们守住了第一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再守住呢?如果,现在的这个第二,下一次又往上蹿一位,那你们这个A班名字起得就好笑喽……”

文炳浩神态依旧,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到底是如何波动的。韩源却有些担忧地瞥了瞥他。

“我现在看见别的老师,都不敢抬高了头。他们都在想:‘这人喜欢娇惯着他的学生,现在好了,什么叫做好高骛远?’现在跌下去了,屁股好疼喔。”

文炳浩还是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韩源再次望了望他。我们所有人都被这股无形的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来。然而费马并没有停止那副作态:“借着这次机会,我想跟大家说一个事。现在谈恋爱啊,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女生,你们都是给自己托付了错的人。男生也是,你们只会虚耗心力!你们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费马这套路来得有些迅雷不及掩耳,毫无预兆啊!

几乎一口气就把这话说定了。炳浩脸色猛地一变,转向韩源。而韩源这会儿却成了面无表情的那个,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映。

我以前想过很多次,冒天下之大不韪是需要能力的,这个时期的情侣,有一个永远逃不脱的屏障。而一旦出现,这种时候,面对各方压力,他们会如何应对呢。如今我终于站在了瞭望台上,看着我方将士们紧握手中的战剑,面对蜂拥而上的敌军,嘶吼着,开始自己的第一战。我真的没有想到,韩源能够比炳浩更加冷峻地提起手中的剑。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她成了这个年龄段我最佩服的女生。那节课一结束,我就看见炳浩愤怒地出去了,出于不想让事情失控的目的,我一直站在走廊上看着,见证了他踢烂自己自行车的全过程。想想觉得有些讽刺,自己竟然还有时间去理会别人的事,基于我那时以为自己下滑的成绩不过是一次偶然。

没关系,他第二天就会骑着一辆新的昂贵的自行车过来。问题在于费马也看见了他的行为,那我只能为他祈祷了,因为今晚,炳浩首先就得过他家里那一关。

可那个晚上,很明显他并不是最愁的那个人。

那晚快要接近凌晨,我还在纠结着某套试题卷上最后的大题。我正想着时间点这么晚了,爸妈怎么还没回来,结果门果然响了起来,但情况却有些不对劲。

回到家来的是我妈,她神色有些匆忙,我立即上前问到:“怎么了?”

哪知道她一走进来,就跑去卧室收了一大堆东西,我心想该不会是跟我爸吵架了吧?她情绪里带着气愤,好像终于忙完了才有空回答我的问题:“怎么了?你爸今天捡着了一条命。”

她这么一说我就有些慌了,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感觉上,应该是比较严重的事情。她跟我说准备去医院,一细说才知道,原来是我爸开车回来的路上,车速过快遇上转弯翻了车,我听她说车子在空中翻了两三个跟头,倒在了路旁的田地里,而我爸浑身多处骨折,但是很幸运,没有生命危险。

最后我跟我妈一起去了医院,看着我爸满身伤痕,确实是鬼门关走了一圈。事情清楚之后,他们让我不要太担心了,说过几天就准备转到知名的的骨科医院治疗一阵子。这段时间,我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当即表示我没有关系,只希望我爸早日康复。

那段时间,我真的就是一个人度过的。晚上在镜子里面对一个不正常的人,白天在学校里面对一群不正常的人。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也开始认为,无意义的社交行为,只会徒增你的烦恼。

程颖和文炳浩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我想他们肯定吵了一架,自此之后产生了一些矛盾或者间隙。

总之还是那句话,什么都在变,变得无影无形,变得你猝不及防。

白绮也不坐我前头了,以前偶尔想着点什么有意思的事儿还能吐吐槽。而现在看来,唯一一个愿意接受我拙劣演技的观众,也离席了。我现在竟然开始羡慕起力游了,虽然程颖的离开,让力游变得持续颓废,这个少年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浮夸了。但我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因为如果能像他一样,总是毫不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那么,每一天过起来,就没有这么累吧。

可力游就是力游,变化无常才是他的常态,一个不高兴就跟大家闹失踪,也不顾什么人言可畏。我曾在他“常规化状态下”问过他。

“逃开这里你又跑去哪里呢?”

他解释到:“逃字用得太不恰当了,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那就当我缺乏词汇量呗。”

“有时候睡在家里,有时候到这后山去走走。”

他指了指我们学校后头的那座山。

“后山?干嘛去那。难不成你是周老脑残粉?”

我忽然想起不久以前我还挺爱开玩笑的呢。

“我还没有特别的理由啊。”他顿了顿:“也许这就是理由。”

“什么没有理由就是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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