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我正是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所以就让自己去放松放松,说不定能够发现一个明确的答案。”
以前我是把这种行为归类到愚蠢的行列中去的,但现在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明辨是非。所以我竟然主动地对力游说:“豹哥,你带着我去看看这后山的景色呗。”
其他的不敢说,单论执行力,我们两个可以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所以下一刻,我们就隐入了那山林。
“想必很多人都喜欢吧。”
这里已经被明显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其实想想也是,上面那条铁路一直在修,没有通车,听说还有一个不短的隧道。听起来多棒的一个地方呐,在校园更是可以把它再圣化好几倍。这次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这就在身后的浩大工程。力游领头,我跟着。他踩在铁轨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开始有些担心:“这样不好吧,被人发现了会怎样?”
“人人都这样做,你干嘛顾虑!”
说完就自顾自地踩着铁轨轻松自在,一阵之后,他发现我仍然皱着眉头,有些恼怒:“干嘛还摆这副脸?”
而我只是保持着跟铁轨的距离,指了指他脚下:“列车上的粪便就是撒在那玩意儿上的!”“你逗我呢?这不是还没通车吗?”
“说实话,我才不管他通没通车,我就是受不了。”
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这应该就是那个隧道了吧。
“进去!”
我和力游就偷偷地钻入了这个神秘天地。凉嗖嗖的风挤着往隧道里穿,光线越来越模糊,直至我好像看到黑夜降临,在烈日肆虐的下午。我觉得此时此景,颇有意味可言。明明是激情释放的年龄,我却有些死气沉沉。明明是为理想奋斗的好时节,我却空有一个身子过着机械般的一天。
正当我进入冥想的高潮。
“噹!”
突兀的清脆响声荡漾在封闭的隧道里头。
是隧道入口处忽然传来石子掉落的声音。
“不好,有人。跑!”
力游只提醒了一句,就自顾自地奔跑了起来。我十分无奈,但也只能跟着向出口狂奔。真是太悲惨,这一跑才知道隧道到底有多长。当我们重见天日,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你不是说…有…有人的吗?屁都没看到一个!”
我指着力游,气愤他草木皆兵。
“你不也听见声音了吗?”
“听见声音就有人了?那你告诉我哪里没人。”
“可当时发生的时候,谁会知道呢?”
现在有时白绮遇见我,我们也没有什么话说,我本以为程颖离开以后,我还能跟她说说话,但是我发现错得没谱。
我终于明白,我跟白绮之间的“没话”状态,跟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我们相遇,大多时候依旧无言,只是现在,她表现出的那种“冷交流”和从前相比,少了一种说不出的质感。我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无数件处理不来的事情,成堆的不明白的问题。我喜欢福尔摩斯,可我并不能写出一本演绎法。
对于这件事,我只能回归到最原始的那种感觉,白绮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你的语言都不易接近的神秘气息,当初我就是不明白这股气场来着,现在依旧无从知晓。我就这样,好像被蒙着眼睛度过了好长一段日子,也没有谁过来拉我一把。我开始质疑友情这个东西,他们每日埋头苦干,毫不顾及身边发生了什么奇闻趣事。有时候你抓住峭壁上仅有的一块悬石,下面还并非深不见底,仔细看就是一堆堆阴森白骨。你的朋友们就站在你的上方,可你充满了圣母之心,你不忍心叫唤他一句,生怕打搅了他。
我并不是在升华自己,讥讽他人。要知道,力游颓废之时,我总认为,除却好言相劝,我只该尽力保持自己运场的纯净即可,顶多就是哀叹无奈罢了。我们相识多年,所以我想帮他,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也许这不关你太多的事儿。
我只是突然间强烈地发现,我们这些人,不知不觉就变得有些病态。
从某天开始,我们教室尾板上,多了一张红色的纸张,上面写着我们所有人目标的学府。我用课间的时间,离开座位,放松放松身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张满载希望榜单跟前,扫视着大家的“最终目标”。
这时候力游也走了过来,他看我停在这,扫了一眼黑板。说起了什么,语气让人不那么舒服:“你看这一个个名单,哎哟喂,跟些个金榜题名似的,这些期望,能有用?”
我没理他,在纸上找到了他填写的目标。我的心疙瘩了一下,因为,记忆里,他以前跟我说过的目标并不是这样,我看着他名字后头跟的几个大字,着实跌低了不少档次。但我没有说什么,而是问:“有一个目标不是可以牵引自己吗?这不就是这张纸存在的意义?”
他表示十分的不屑:“所谓粗绳牵老牛,谁还跟你讲究个你情我愿?这,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物品罢了”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好久以前,此刻又如同发生在昨天,画面里力游不服气地对我说:“我一定可以做那个黑马的,他要去一线城市,一流的学府。”
我无意间拨开了那时候思路上的阴影区,也明白了那种若有若无的阻塞到底是什么了。我曾思索了好久都不得答案。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力游的心就已经飘忽不定了。对于自己最初的冲动,如今的行动力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继续下去了吧。也难怪,他总是从杂志上查阅那些优秀的大学和别样的人生,恐怕,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内心的最后坚盾。
后来,即便是对最容易确定的目标,都慢慢犹豫不决起来。
那天,他跟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安慰剂。或许,我当时应该换着法子去帮助他,而不是嘲讽,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这样?”
对于这件事,我心中的疙瘩,在这一刻豁然解开。但是,我却感觉到,曾经的疙瘩集中在我的身体里太久,突然间消失,被它阻塞的那些坏掉的淤血,瞬间流遍了我的全身。
好在那时候父母回到了家里,生活又过了一丝丝的照顾。我爸从伤病状态逐渐恢复了过来,那辆出事儿的汽车被毁得不像个样了。但男人总好像需要一辆汽车,他躺在床上看着新车的杂志,而我妈气得直冒火。
我以为,这将是一个转折的信号。自此,我能够以英勇的姿态,骑着黑马,斩将杀敌。然而,我看到过一句有意思的警句:“今日生活未曾让你绝望,不要担心,明天会的。”
远扬的父亲去世了。
是的,翟远扬的父亲去世了。或许,一个人离去,是一次无常的变故,它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黑暗。但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我,周围所有人而言,是晴天霹雳。
潜意识下,这种事,真要出现,也应当是多少年后的某一天。我肯定,没有人会哪怕半点担忧过此类事件。可是,在这个要自由还未自由,要担当却没有健壮肩膀的时期,死神带着绝望卷席而来,谁不会粉骨碎身?
所有人,听闻这个消息,无不心慌失神。好像一下失去了平衡,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这种我只敢在作文里为了凑字数而虚构的荒诞情节,穿透了次元的墙壁,以现实的方式突袭了我们,以至于我还未能理智地接受。
我看到远扬痛哭了一场,就一场。然后就收起了悲恸,做好了一个儿子该干的事来。我们一群同学,去到葬礼,为远扬提供一点点的精神支持,不论如何,一定要挺过来。
我站在远扬父亲灵柩前,鞠躬送行。从那一刻起,我对待人生,又多了一丝恐惧。这是第一次,但令人颤栗的是,我知道它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么,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呢?对待死亡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次风波过了之后,远扬回到了学校里。他说他父亲得的是肝癌,之前就知道了。也不能说没有心理准备。我想起他之前的种种变化,跟这件事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我越加地佩服起眼前这个叫做翟远扬的朋友了,平日里不羁的背后,也有着稳重的内心。我知道,不能看他说什么话,就把他看成什么人。而是要看他做什么事,才能把他看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讽刺的是,这事没能打倒他,却把我打垮了。
我的身体,在所有压力的集合下,终于出现了机能性的紊乱。起先,不论我在做着什么工作,腹部时不时会传来隐隐的撕扯感。还行,问题不大,没有太多关注。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慢慢地,撕扯感开始演变,成了刺痛,在整个腹部蔓延开来。
这种刺痛程度到了让我不得不处理的地步。我不得不跟家里人提了这事。家里也立即带我上了附近的医院,医生说可能有些炎症,开了药,按时吃吧。我拿回去,按时吃,可是药盒上复杂的成分化学式好像并不能解决掉我身体的奇妙变化,疼痛无法缓解,身体无奈只能承受。
复诊时医生只能开了药水,我没什么可想的,只希望那几瓶吊水能让我从疼痛中走出来。爸妈也十分担心我的状况,高中何其关键,走错一步,就与离目标错开了,而延伸出去的那根线,一旦出现丝毫误差,终点将是大相径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它还真挑这会儿跟我扛上了,像厉鬼一样,阴魂不散。我上课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它,吃饭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它,打球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它,就连入躺下睡觉,它都得陪伴我漫长的好一段。
我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我的生活快要被这未知的痛觉所控制了。我的成绩也保持着固有的下降趋势,如果把事情的缘由归结到身体的不适,我多少会有些心虚。要知道,这个苗头从意外出现之前就已经露头了。
我对自己说,不要给自己找什么看似合理的借口了,原因很大可能落在激烈竞争所致的优胜劣汰上。我整个人几乎蔫了下去,别说笑容,嘴角都已经僵掉了。平日我总是试图保持着自己运场的纯净,现在终于我成了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污染源了吧。
我消极的状态首先就让家人看不过去了,我妈说带我去省中心医院,不能拖下去。我想想我妈确实够呛的,才忙完了我爸的事,又接着为我的事弄得心力交瘁。我听亲戚说,小时候我的心间隔发育有些问题,医生说可能需要在心脏上动刀,我妈当场就哭得稀里哗啦了,好在后来事情往欢喜的结局发展,小心脏自己发育正常了。如今再因为这种莫名的症状来到医院,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这个女人。
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目的地,医生听完情况,安排我做肠镜检查,排期四天之后。我当时的侧重点完全在于医院奇葩的排期上,我舟车劳顿地赶来这里。我靠,竟然四天后做检查。回头想想还是接受吧,大医院就是这样,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得照顾广大的人民群众。
我妈问:“到时候能确诊吗?”
医生说人体是一个神秘的复杂系统,我们尽量找对症状,然后对其进行针对性地处理。确诊这种说法,不存在的,一个症状可能由各种因素引发,我们会以科学的方式,结合丰富的经验,尽量缩小诱发病因的区间。
我当时就想,大医院的医生说话倒严谨得多,虽然让病人听起来,这多少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但这是事实。这比总是一口咬定病因的那种医生要叫人放心。
当我说侧重点,我说的是我弄错了侧重点,即便我为了等待检查特意在这个城市待了四天,但最终我才发现,肠镜才是最大的陷阱。
也许你真的没什么概念,可它真的就是一根粗管子从你的菊花里不断地塞。它顺着你的肠道,七弯八拐,撑大了你的肚子。我只感觉到整个肚子被内部的气体胀到了极限,不断推进的管子像打气筒,对着我脆弱的身体不断地冲击。你无法想象我一个大男人,趴在床上不断地叫唤着痛痛痛的场景。检查完成后,我只对自己说:“希望这辈子别再做这个了。”
医生看着结果,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部分淋巴结看起来有点炎症。于是开了一些药,我们就回去了。
我每天按时吞服那些带着三分毒性的药囊,期待药效出现,安抚我的身心。可真如医生所言,人体是一个神秘的东西,这神秘,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答案证明,依旧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