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这群八婆也纷纷咋舌,开始窃窃私语。刚才那些打了电话没有王子来搭救的,更是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终于验证了流言原来是真的,真的有那么一个高富帅,天天送蔷薇花给沈蔷薇示爱。有人把他认出来了,原来是柳希希的爸爸啊,那么沈蔷薇又是什么角色?那么吃过午饭孩子睡觉的空当又有新的话题了对吗,那就是我们幼儿园有人臭不要脸,当小三了。
我不是因为学术精湛,也不是因为家长表扬,而是因为被一个学生家长的英雄救美在幼儿园出名了,连同不少职工家属都亲历了这一幕温馨有爱甚至有点激情外露的画面。
以后在大家的脑海里,只要听到三儿这个词,或者电视上书上有关小三的画面,都会想起那个突发意外的山路上,一个学生家长跟一个叫沈蔷薇的女老师偷情的秘密,因为沈的受伤,浮出了水面。
这怎么可能呢?他那么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而我却无论从长相到气质都那么接地气,这么奇葩的两人是怎么组合勾搭在一起的?很难让人相信是真爱,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不要脸,攀高枝儿了。
我就这样被扣上了一个不检点的帽子。可是我到底能不能喊冤啊?
我当时并没有太仔细琢磨这个事情,我担心我的脚会不会残废,上天会不会惩罚我,让我变成一个跛脚大龄恨嫁的女人。
他没有顾忌众人异样的眼光,旁若无人地当着他们的面把我背走了。心理强大到这个程度,让我叹为观止。这,就是我要的安全感,这,就是我崇拜的男神。
值了。
几个小时后,我被九日单独送到一家市郊私人医院。
办好住院手续,安排好一切,九日说他还有事,匆忙地走了。
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住套间,有客厅有沙发。还有特护,上厕所裤子都不用自己脱的那种。这么高的待遇真是受宠若惊。
我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毕竟农村出来的孩子皮糙肉厚的,回家往床上一躺,过几天就好了。
只是我的脚背肿得不成样子了。拍了片子,只是轻微的骨裂。
第一次上药的时候要先揉搓,疼得我面部五官完全错位,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等我泪眼模糊地睁开眼睛,脚已经被纱布裹好了,看起来真像一个大白粽子。
就这样哭一阵睡一阵,就挨到了天亮被尿憋醒,特护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按了铃叫护士。进来一个女人,难道我才住院,这么快就有粉丝了?
第一眼看过去就是美女。貂皮大衣,里面是高领莫代尔打底衫,胸前还佩戴着一块很好看的玉佛,一看就价值不菲。牛皮及膝马靴,小V脸,丹凤眼,妩媚至极。跟网红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多余的先不夸,先问问来者何人吧。
我还没开口,美女说话了:“我们见过的,我是柳总的秘书韩珊,你可以叫我Sunny。”
“什么?你是杀你小姐,怎么跟上次长得不一样了?”我惊愕地问。经过仔细辨认,那双眼睛依稀保留着狐媚子劲儿,大概是她吧。
“呵呵,我去了一趟韩国。”
请她当秘书还挺划算,如果她整容的费用是自费的话。隔段时间去趟韩国、泰国的,回来就有新鲜感,这次整成范冰冰,再玩点刺激的就往LadyGaga那个方向靠。
“你说话,怎么没有台湾味了,你不是台湾人啊?”我其实想问,怎么有股东北味?
“你看不出来我整得像哪个明星吗?再说台湾话不是很不搭吗?”她白了我一眼。
我的天哪,现在的整容行业都跟语言培训机构强强联合了吗?
整容还得跟说话搭,于是我又总结了一个道理:不光是有钱人累,那些网红应该也挺累。
“我来看看你。”她把一袋子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哦。柳总让你来的?”我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
“我自己来的,我来看看是谁有这么大魅力,让柳总昨晚把我扔五环上非要去救人,原来是你呀。”
是我怎么了,我也是一条命,就不值得救?
“你和柳总是什么关系?你就只是幼儿园小阿姨?”
屁话,不然呢,我是德国情报站的?我爸是李刚?还是我是某高官的干女儿?还有,什么叫幼儿园小阿姨,我们负责孩子最最重要的,启蒙教育好吗?
我只是象征性点点头:“我叫沈蔷薇,是幼儿园老师。谢谢你们柳总。”
我觉得这个女人来者不善,所以没必要多说。
她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自语道:“咦,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几年前柳总让我调查过,好像是个大学生,这么巧啊?”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她判断我不是那个人,判断的依据写在脸上——她不像受过高等教育的。
我却在想,调查什么呢,这么土的名字也会有重名?
“你们公司主要业务不是做培训的吗?还搞调查?”
她暂时停下攻击性,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我们又隔靴搔痒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儿打发时间,这个女人不知天文不知地理,唯独对娱乐八卦有深入研究。而且世界观绝对有问题,什么都能跟钱扯上边,无非就想跟我在这个上拉开距离,错开层次。我就一直敷衍啊敷衍啊陪着聊。
最后把我都聊得困得打呵欠了,杀你小姐突然聊到她要结婚了。她的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上了一抹红晕。
“长得漂亮,能力强,多少男人都垂涎三尺。你老公也很有钱吧?”我问。
“你认识的,柳旭——柳总。”她说的时候有点傲娇。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要跟你结婚了?”我跟弹簧一样弹坐起来。这个爆炸性新闻,犹如晴天霹雳,我当时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个消息的真伪,但是我好像相信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你理解我的心情吗,稀碎稀碎的。我配不上九日,可是杀你也不行啊,我知道我跟杀你在外形上对比很明显,可她毕竟不是原装货,没有可比性。难道他说的重视内涵都是假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因为激烈反应而扭曲的脸。
我愣了几秒,问:“他,他和希希妈妈离婚了?以后你就是希希的妈妈?”
她一边摇头,一边笑,笑得花枝乱颤。我默认为是还没有,但是她又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所以笑得这么张狂。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三儿。我想问问她的心得体会,怎么就当得这么顺理成章,这么心安理得?人家是有钱,但是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前霸占不好吧,有那么一刻我跟郝菲站在了统一战线上,我不禁腹诽,郝菲啊,你家后院都要起火了,你家钻石王老五要被人撬走了,你还在国外待着不回家啊。他俩都内定结婚时间了,你女儿要有后妈了哎。
“你真天真,柳希希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杀你笑够了,蜻蜓点水地说。
“什么?不是亲生的?”我感觉脚崴以后,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先是受宠若惊,再是知道了一堆信息量巨大的秘密。我这一早上“什么”的使用频率太高了。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对不起。”她轻拍了一下被玻尿酸填充得很光洁的脑门儿,“我太高兴了,就多说了几句。你还是别知道太多,柳旭不喜欢别人八卦他的事儿。我差点忘记了。”
她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会专门跑到我的面前说漏嘴?我看八成是故意泄露给我的。我也开始分析上了,大老远跑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时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就好像身上爬满了虱子。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要和杀你结婚了,他就要和杀你结婚了,他怎么能和杀你结婚呢?他不是最讨厌攀富贵的女人吗,这个杀你就很典型啊。
住院的第二天早上,吃了粥,护士送进来一大袋零食嘱咐我少吃点。
“你们医院还有这福利啊。”
“陈昊主任给你买的,怕你无聊。他来的时候你还睡着呢。”
“啊,陈昊?谁?我不认识啊。”
护士一边给我打针一边说:“他可能也是受柳先生所托,他们是好朋友,还带话让我们好好照顾你。本来我们VIP病房都没有了,愣是给你腾出一间,关系真硬。”
我“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我给九日打了个电话。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不想欠你钱,等下要我给你当保姆抵债。”
他这么腹黑,我当然要把内心活动提前告诉他。潜台词是我没那么多钱付医药费,抵债,哼,想得美!
不过,他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居然呵呵了两声,我脑子里飞速运转琢磨该怎样求证杀你小姐的事情,彤彤就进来了。
“哐当”一声门开了,我就感觉像在做亏心事一样呢,我的心脏病啊一下子就被吓出来了。
“哎哟,我去,你这是去旅游么,简直是去送死了啊。”她今天为了验伤,居然百年不遇地把黑框近视眼镜都架上了。
她捏着我的两坨婴儿肥,左看看右看看:“还好没毁容。其实你出门的时候我就查过黄历,诸事不宜,所以我就在家闷头睡觉了。没想到就洗了一个澡,半路停水了,我满身的泡沫啊,就蹲在卫生间哆哆嗦嗦地等水来。我还以为就我最倒霉,没想到……啊没想到。”
“师彤彤,你是来看望病人的吗,就别刺激我了,等下我要是过度刺激暴毙身亡,你也得陪葬!”
“我本来说上来看看,视你的病情决定买点什么吃的,我这一来,好家伙,还买什么啊,你这里的东西一个星期也吃不完啊。这是开超市的小老板来看过你吧。姐姐我喜欢的各种零食应有尽有。”
彤彤拿着水果去了洗手间,一边洗一边跟我说话,我继续玩游戏。
只听“嘭”的一声,同时传来彤彤的尖叫。原来,彤彤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头撞在九日身上。
她端着的玻璃盘子一下子扣在了地上,碎得稀巴烂,刚洗好的葡萄啊猕猴桃啊一下子滚得满地都是。她下意识地跳了一下脚。
九日提着笔记本,淡淡地看了一眼师彤彤,淡漠地点了一下头,小心地绕开了满地狼藉,直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师彤彤跟九日又狭路相逢了。
彤彤梗着脖子,瞪着大大的眼睛:“你,你,你……眼睛长头顶上了啊,不知道看着点走路?”
九日一副“我当你不存在”的表情。
我赶紧说:“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我想跟彤彤回去。”
“不想留残疾就静养几天,在医院观察。”他边脱外套边答。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自然是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出。”
“可是我现在就想出院,在这住着多贵啊,太浪费了。”虽然是抱怨,听着也像撒娇。
彤彤看我们围绕住院出院这个话题一直纠结个没完,在沙发上很不自然,咳嗽了两声提醒我应该是配角出来给个镜头的时间了。
“彤彤,你下午还要上班的吧,我叫餐厅送饭来,随便吃一点,吃了再走。”
“不吃了,我才不当电灯泡。我下班再来,这儿好吃好喝的,你好好养膘吧,到过年刚好可以宰了吃肉。”
九日眼睛停留在iPad上,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得此闺蜜,人生不幸。”
彤彤一下蹦到他面前,示威似的:“切,那你把她领走啊,我一个人还自在呢。”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偏向谁了,这一回合应该算平局吧。
我就这样幸福地在医院住了一周,脚背已经由紫米馒头变成了青稞包子,差不多消肿了,下地走路已经很利索了,有一点不受控制地瘸。彤彤每天晚上必来陪我,关键是营养伙食很好啊,还不用自己刷碗、搞卫生,还有很多零食,我俩跟住宾馆一样,在医院里蹭吃蹭喝了一个礼拜。
我发誓这一个星期里,我一点没想念幼儿园,没有想念那些同事,除了救我未遂的达子,喂我吃止泻药的周蕾。唐长老倒是派来助理口头慰问了一次,看了看这里的环境便再也没提报销的事儿。
这个事件应该不大吧,报纸也没新闻呢,估计是没事。
脚好了,手肘也结痂了,虽然弯曲的时候还是会疼得龇牙咧嘴的。我想,该出院了。
在医院的最后一晚,彤彤来大姨妈了,在家里疼得起不来,所以没来陪我。
那天晚上又是一个历史性时刻。
七八点钟,我在走廊上量体重,看到九日在医生办公室跟医生谈话,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九日背对着我,医生的脸色很沉重,在劝着他什么,他一直在沉默。我想大概是办出院手续。
我脑子里想着杀你说的话。柳希希为毛就不是他的孩子?难道他老婆不能生育,是捡来的,或者柳旭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孩子不是自己的,所以要离婚?那他干吗对希希那么好?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的心开始拧巴,这感觉,让我找一个接地气的比喻:就像一锅煮烂掉的面条黏在锅底,而这口锅是从电视购物花了几百块钱买的,小心肝儿因为心疼这口锅,疼痛感剧烈。
我一瘸一拐地回到病房,天花板有一只小飞虫狂躁地飞舞,停留,再飞舞,你丫敢不敢飞低一点,我一鞋板拍死你。
虫子还没打死,九日就进来了。
“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你的秘书Sunny告诉我,你要跟她结婚了?”我鼓足勇气问。
他顿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他当场就否定了杀你的话,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杀你为什么要撒谎?她一撒谎很容易就被戳穿的啊,杀你的智商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难道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希希……”
“操心好你自己的事儿。”他有点愠怒。
这也是我的事儿啊,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还单身,我至少敢跟你讲一讲“一见杨过误终身”的故事吧。把你的后半生交到像杀你这样的女人手上我也不放心啊,如果我整容未必没有她好看。
“好,说我自己的事儿是吧,你为什么会去救我?我想要知道答案。我运气不好,我怕我哪天挂了,带着这么个破问题,多憋屈多遗憾。”
“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