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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姜诗与妻子庞三春办完父母的丧事回到汛乡。他来不及洗洗脸上的尘灰,急忙就往赶到孝廉学堂去了。庞三春却病倒在了床上。姜诗刚到孝廉学堂,子安安拉着手问他,外公外婆是被谁害死的?妈妈回来了吗?他要回家去看望妈妈。姜诗心里很难受,便同意安安停半天学回去看妈妈。

安安一冲出孝廉学堂,飞快地往家中跑去。他跑进院子,把院子里的鸡吓得飞跳起来了。姜母还以为哪个冒失鬼冲进院子来了,刚想骂“鬼在追捕你嗦!”她立即听出这是孙子安安的脚步声。姜母那张开的嘴便再也没有合拢。安安只叫了一声奶奶,便直截了当冲进母亲睡房里。庞三春看见儿子,硬撑起身子来。庞三春眼眶里顿时涌出了一串大颗的泪珠。安安先是惊愣地看着母亲,随即就扑到了床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喊声:“妈妈,我要外公外婆!”

庞三春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脸轻轻地靠在儿子的头上,眼泪顺着儿子的头发漱漱地往下滚……泪珠子甚至滚过儿子的面额,母子俩的眼泪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是母亲的还是儿子的。

许久,庞三春感到自己在儿子面前,老这样哭泣是不行的。安安还小,他需要得到母亲的鼓励。庞三春从床上下来,拉着儿子往外面走,也不管婆母就坐在那儿。她直到将儿子走到门口,深情地对儿子说:“外公外婆要安安有出息,要安安读好书,安安听妈妈的话回学校念书去吧!”庞三春忍着悲痛,将儿子送出了姜家院子。安安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看母亲,回孝廉学堂去了。

姜母也不愿意问媳妇,孙子从孝廉学堂回来做啥子?她这些天来也是艰辛地熬着。在秋姑帮助下,才度过这几天十分艰难困苦的日子。没有水吃,秋姑挑着水桶出去,说是去临江挑水回来。其实,秋姑就在小沟里舀满就挑回来,姜母吃了也没有患病。现在,庞三春已经回来了。庞盛亲家俩夫妻也死得真惨,媳妇也值得同情,再没提不吃屁水的昏话了。儿子作为皇帝御批的孝廉公,该在岳父岳母跟前敬孝道,尽女婿的责任。前段日子,秋姑因为照顾嫂嫂直喊累,甚至怨气冲天。秋姑看见三春回来后,再也不来娘家陪嫂嫂了。三春病在床上,姜母的生活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姜母还是能忍着。婆媳的关系,通过这次庞县令夫妇去世的变故,该会阴转晴了吧。

姜母却希望秋姑来娘家跟自己摆摆龙门阵。秋姑今天又过姜家院子来了。其实,她是想看侄儿媳妇能不能给她带回县衙里的消息。最近再没有汪县丞的消息,令她坐卧不安。她又无法明目张胆在三春面前,提起汪来俊的名字。秋姑岂能将隐私暴露吗?她以问候庞三春的方法就大不一样了。既可以达到了解汪来俊的目的,又宽慰了侄儿媳妇,何乐而不为呢?秋姑既对汪来俊有刻骨铭心之恨,又有点难以割舍。因此,她无限期盼地等待着汪来俊的到来,可那汪来俊就是不来。秋姑怄得几乎闭气,咬牙切齿地恨起汪来俊来。但恨归恨,她还是想通侄儿媳妇了解汪来俊的近况。

秋姑走进姜家院子,却并没有见到庞三春,只有嫂嫂神仙般坐在睡房门前,暗自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阴骘文。秋姑问:“嫂嫂,吃早饭没有?”

姜母摇了摇头说:“她还在床上怄气嘞!唉!死了娘老子哪个做儿女的不怄气呢?除非是不孝之子!”

秋姑说:“怄啥子气?人死不得复生,把身子怄坏了咋办?”秋姑说完这话时又后悔。她观察嫂嫂,觉得她并不开心。她听出来了,嫂嫂要原谅庞三春。秋姑忙换过话题,说:“嫂嫂,今天有太阳,你坐在阶沿上来,也好晒晒太阳。”

姜母很顺从,同意把竹椅子搬到阶沿上来坐起,太阳光就晃到脸上来了。姜母晓得已经没有她洗眼睛和吃喝的临江水了,便对秋姑说:“你帮我到临江河里去挑水哈。”

秋姑答应,却不动身。她哪里肯去挑水。秋姑前些天出去挑水,很随便在沟里给嫂嫂挑水回来应付了事。嫂嫂哪里晓得秋姑挑的不是临江水?今天庞三春就回来了,秋姑再不敢打冒诈。庞三春揭穿了她欺骗嫂嫂的事实,将来如何在嫂嫂面前混哩?秋姑想推辞,让庞三春从床上爬起来去挑吧。

庞三春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她默默起床,说:“我晓得去挑!”

秋姑一听,心中暗自欢喜。她站起身来,朝三春的房间走了过去,问候道:“三春,你真的在屋子里?”声音亲切得如同两个同胞姐妹似的。

庞三春穿衣走了出来,把房门打开。秋姑一看,侄儿媳妇那双眼睛像桃子似的还很红肿。她还没有从死去父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头发散乱地披着,身上那件白布滚边交领孝服也穿得皱皱巴巴的。看见侄儿媳妇这个样子,秋姑心中也才稍微有些平衡。原先,秋姑总认为三春的父亲当着县令,县太爷小姐就自然有点居高临下的傲气。现在,庞县令夫妻死于非命,县太爷小姐的优越感也荡然无存了,跟秋姑没啥区别了。侄儿孝廉公的光环还笼罩在三春的头顶上。侄子孝廉公的光环秋姑也可借到,庞三春可不能独享。

三春见姑姑老是站在自己的跟前,身上那藕荷色丝帛交领深衣裳与自己身上的孝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是故意来嘲弄她样。三春没有想到的是,姑姑是借故打探汪来俊的近况,根本不关心她的衣着穿得周正不周正,或许还可以说几句同情的温暖话。她不想搭理这个前来嘲笑自己的秋姑,只管忙自己的事。她将铜簪穿在髻里,用手拍了拍,觉得不会散了,正要准备出门去挑水。秋姑迫不及待地问:“三春,你在雒县那么久,都遇到过哪些人喃?”

她在雒县遇到的人可多啦!姑姑问这些干啥呢?庞三春一时没有理解到姑姑的意思,不知怎样回答。其实,秋姑也觉得自己问话太笨了,幸好三春当成了耳边风。秋姑想了想,便又问:“三春,庞县令的人缘那么好,县衙里那些人,该怕都要去为庞县令吊孝的。”

姑姑说起这个话题,很合三春的心情,令三春能稍微有些宽慰。她说:“衙丁和王县尉,汪县丞他们都来吊孝,蔡郡守也吊唁过孝。”庞三春忽然意识到了。原来,姑姑是来跟她打探汪县丞。她看了姑姑一眼,觉得姑姑真是有点儿自作多情。她要想长久地跟汪县丞来往也是可行的,可姑姑不该偷偷摸摸,把自己的前程都糟蹋掉了。此刻,她忽然可怜起姑姑来。但三春又想,姑姑每天吃了就玩,整天逍遥自在,哪点对不起自己?倒是你庞三春,命运就这么不济,爹妈一起没有了,还得强忍着眼泪水来照顾婆婆和丈夫儿子,庞三春又开始掉眼泪了。

庞三春忙碌完后,挑着那挑尖底桶朝姜家院子外走去,没有在意姑姑的问话。她哪里晓得,却再次把秋姑得罪了。秋姑是怀着万分热情的情绪来打探汪来俊动静的。她却遭受到了庞三春不冷不热暗讽。秋姑觉得自己那张热脸,贴在庞三春冷屁股上去了。但庞三春却没想到这些,更不会去注意姑姑的情绪,她此刻只是想尽快地到临江河里把水挑回来。

她挑着那挑尖底水桶朝临江河中走去。此时,正是太阳升到树尖的时候,阳光亲吻着大地,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正在扯成熟的油菜,有的在割小麦。几条黄牛、水牯牛在远处田里翻炕田土,有的在耕作水田。牛都被梨田人吆得在田里飞跑起来似的。庞三春忽然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在雒县耽搁得太久了。可是,这半月来,三春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哪里有心情来关心季节的变化和夏收夏种呢?她也没有去看自己那几亩薄田里的小麦,是不是该收了。不过,今年,那五亩薄田被姑姑租给别家在种,只有在收了谷子时,才能收得回来主权,明年才有春耕夏种,秋收的机会。

父母的忽然辞世,庞三春悲痛得人都几乎脱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才能淡薄了些存于三春心里的悲痛。现在才几天时间,三春还没有从悲痛中完全走出来。此刻,她看见这么美好宽广的原野,这么绚丽的阳光,父母亲现在却享受不到了。她恨那些置父母于死地的仇人。可是,三春到现在也不清楚,谁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三春转眼间就失去了父母,失去两位至亲的亲人。三春要是晓得哪个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一定会跟人拼命,把他千刀万剐!

庞三春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临江河边。临江河中的水比原来上涨了许多,但幸好还没有把那个沙窝灌满。庞三春下了河堤坝,踩着沙滩上的鹅卵石,一步步朝那个舀水的沙窝走去。她来到了沙窝前,又把尖底桶的下面埋藏在两个沙窝里,一瓢一瓢地往尖桶里舀水。瓢里的水倒进桶里,桶中又发出了轻声的哀叹声。但今天这声音,只有庞三春一个人能听得懂。因为,临江河里的水,像急着要去下游灌溉,发出了急促奔流声,把庞三春舀水倒进桶里发出的水响声掩没了。庞三春听见桶里的水响声,仍然能勾起她悲伤的回忆。小时候在家里,她只要一碰出水响声,父亲听见了就会出面干预。父亲常常会对庞三春说:“女娃不兴玩水,女娃要做针线活。三春,以后,你就跟你妈妈学习做针线活吧!”

三春回忆父亲对自己的关心,就觉得父亲的那张面孔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仿佛正用亲切的目光看着她。从此以后,父亲再不可能来干预三春了。她想起这些,眼眶里的泪水又淌出来了,两桶水也在三春悲哀的思念中舀满了。她站起身来,忽然觉得两眼昏黑。她没有想到,自己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竟然蹲久了眼前会发黑。这是咋回事儿?往日三春来临江河中挑水,可从来没有发觉自己的眼前会发黑。眼睛发黑,挑水是很危险的。她就在沙滩上活动了下双脚,抬头便看见临江河水像玉带般漂流……江水会流到广汉郡雒县去的。原先,那里有自己的父母。现在的雒城跟庞三春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庞三春过去在临江河中来挑水时,还可以请这些流向广汉郡雒县的江水给父母带去个信儿,带去女儿对父母的问候。现在,这一切都不需要了,永远也不需要了。想到此,庞三春又对着淌走的临江水流下了两滴泪珠子。

庞三春终于挑起了那挑尖底水桶,踩着鹅卵石往堤坝上走去。她走上堤坝上,感觉到眼前有点儿发黑。她在心里问,难道自己真的就把这挑水挑不回家吗?不,她一定要把这挑水挑回家去,婆婆正等着吃喝和洗眼睛,都需要前面这只桶里的水。我不换肩膀也得把这挑水挑回去。三春为了这个家,啥都可以牺牲。丈夫定会给父亲报仇的,他已经给京都洛阳的皇帝写了控告书,控诉他们草菅县令的人命。我们就等着皇帝御批下来的那天啦!

庞三春挑着水走了一段路,实在挑不动了。她两眼发黑,便急忙把一前一后的两只尖底水桶放在地上。她的肩膀却不敢离开扁担,并与触地的两只尖底形成三个支点。庞三春才能在不放下扁担的前题下歇口气。

正在梨油菜田的邻姑爷,看见庞三春艰难地挑着水在叹气,便把牛拴在一个长着青草的地方,让牛吃草带歇气。然后,他走上田埂,替庞三春挑水。邻姑爷把庞三春肩膀上的扁担拿过来,叫庞三春退了几步,扁担就放在了自己肩膀上,他只很随便地试了试轻重,就甩开大步往前走去。

她很感激地看着蔡大哥的背影,觉得那背影是非常的高大。可是,她打着空手也难赶上邻姑爷挑水的步子。快拢姜家院子了,庞三春忽然就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地才追赶上了邻姑爷。她感激地说:“蔡大哥,让我来挑吧。你的牛还在田埂边哩?”其实,庞三春是怕婆婆听见邻姑爷在给她挑水说闲话。那邻姑爷看了看,姜家院子也不远了,便听从地放下了水挑子,等着庞三春把肩膀支在扁担上才退走。她道了一声谢,这才又挑着那挑沉重的担子,往姜家院子艰难地走去。庞三春哪里晓得,刚才与邻姑爷换肩膀扁担的一幕,恰被站在自己院子门口的秋姑看得清清楚楚。这给三春后来遭受更大的磨难又埋下了一条祸根。

秋姑长久地得不到汪来俊的音信,心情更加烦躁。她恨不得咬哪个几口。此时此刻,她又找不到人来咬,就如同一条发疯的母狗,在毫无人烟的沙漠中乱闯乱碰。她忽然又想起了庞三春,那个让她痛恨的侄儿媳妇,那个在嫂嫂面前说秋姑坏话的庞三春。她忽然意识到,庞三春才是她要咬的人。她不该坏了秋姑的好事。秋姑现在没有其他需要恨的人,找这个孝廉公婆娘来恨吧!此刻,夕阳西下,汪来俊肯定又不会来了。秋姑怒气冲冲地把院子门关了,直接往姜家院子走去。

秋姑正走在路上。忽然听见了一阵阵马蹄之声。她的心顿时又提到喉管上来了。秋姑立即又往回转去。汪来俊来啦!她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汪来俊立即就会扬鞭催马,跑到了秋姑的面前。秋姑等了好久也没见汪来俊,今天可能又是场空欢喜。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那马蹄之声。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汪来俊那匹马发出的声音。秋姑自己也迷惘起来了。

其实,刚才骑马的人果真是汪来俊。他今天因为心里高兴,就骑着马出来到处跑一圈。上午在旌阳亭,吃过晌午饭,汪来俊再次听人说起汛乡白依道观静依仙姑,是如何的儒雅与貌美,汪来俊口水都滴下来足有三尺长了。如今,庞县令归了西天,新县令还没有上任,推荐他当孝廉的奏章,也由桂钦差带走了。雒县的事情,汪来俊这个县丞现在说话算数了。他今天既然是知道了汛乡白依道观主静依仙姑,是位儒雅美貌的女人,就得去见上一面。也许,他能像遇到汛乡的美妇秋姑那样,静依仙姑也能尽快地投入到他汪来俊的怀抱中。在雒县,在广汉郡,汪来俊也自认为是个美男子。再加上自己在雒衙门里干着公事,大名鼎鼎的县丞,姐夫又是广汉郡守,有好多女人能抗拒他汪来俊的综合魅力?他将其它随从都叫回雒县去了,自己却骑马直奔汛乡来了。

汪县丞奔到白依道观外,把马拴在观前大门口不远处的那棵白果树下。抬起头来看,只见这白依道观处在一块台地上,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道观大门向东方是一片洼地,长着一大片芦苇和茅草。此时,各种鸟儿在芦苇中飞来跳去,鸟叫声此起彼伏。如果在夏日风和日丽的季节站在道观门口,看洼地里的芦苇上飞跳的小精灵般的鸟儿,使人赏心悦目。汪来俊暗忖,这是块非常好的地方。他想,自己跟静依仙姑有此良缘,汪来俊不但有艳福。他在衙门里做烦了,还能来此处过十分快乐的田园牧歌似的舒心日子,岂不美哉!

汪来俊把未来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心里非常惬意。他满怀热情地往白依道观大门走去。他刚走到门口,有人喊了声挡住了他的去路。汪来俊抬头看,挡在面前的是一位身着黑色粗布交领深衣裳,背上绣着的八卦图案的小道姑。这位道姑不仅年轻貌美,还有几分儒雅之气。小道姑很有礼貌地给汪来俊道了个万福,口中轻言细语地说:“请问施主,你去观中做甚?”小道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我们道观中都是些女道姑,你是个武夫似的俊男人,进入道观去有何贵干呢?

汪来俊没立即回答,目不转睛地把小道姑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小道姑也是十分耐人寻味。他把守门的小道姑都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汪来俊想到,自己今天闯入白依道观这个女人堆里,其实是很有意思的游戏。他正好与这些小道姑调笑,汪来俊最爱以跟女人打交道为乐事。汪来俊想着,脸上露出了微笑,用变了调的男人声问:“请问,小仙姑如何称呼?你不告诉我,可莫说我不讲理哟!”

小道姑忸怩了许久,说:“小道姑名叫华依。”

汪来俊说道:“你师傅静依仙姑给你起的名字吧。”

华依小道姑未置可否。汪来俊又接着问道:“敢问华依道姑,你们白依道观,从来就没有男施主来过吗?你进道观以后,从来没有放过男施主进到道观中去吗?你们的祖师爷不是那个名叫严君平的男人吗?”

华依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道观中谁也不敢说没有进过男人?她此刻当如何来拒绝这个男人跨进圣地白依道观呢?汪来俊见华依小道姑张不得口,哈哈大笑起来。华依小道姑却很难堪,不知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既长得高大标致,又会说话的男人,挡在白依道观外面。汪来俊又很自得地说道:“你该让我进道观去了吧!”

“为啥要进观?”忽然,从里头又走出个小道姑来。汪来俊看见,这个小道姑与华依道姑有着明显的区别。她虽然也穿着黑色粗布交领深衣裳,背上仍然绣着一副八卦大图案。她不仅嗓门大,而且也没有华依那么纤柔,走起路来脚步也像生了风似的。汪来俊觉得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小道姑。但是,他又不信自己堂堂广汉郡雒县的县丞,竟然跨不过境内白依道观这道大门,真是岂有此理!汪来俊对于女人,从来都是笑容可掬的。他便给刚好走到白依道观大门口的小道姑拱手,说:“请问道姑咋称呼,我这方有理了。”

“我名升依,施主免礼了吧!也不知施主进到道观中有何贵干?”升依说着,跨到道观门中间挡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汪来俊顿时就有些恼怒。他原来的耐心也随之消失了。想他一个吃皇粮,堂堂正正的县丞,想见漂亮儒雅的静依仙姑,竟然有这般艰难,几乎磨破了他的嘴皮。谁有耐心跟你这个蛮道姑理论。于是,他大声地说道:“广汉郡雒县县丞,求见静依仙姑,快快让我进观去!”

静依仙姑听见外面有男人的说话声,早已站在屏风后面看着大门口了。此时,她正在猜想这个想进道观的男人,到底是个啥人?听他自报家门才“哦”了一声。原先,静依居士也对汪来俊有些耳闻,都是那些女施主来道观时,把汛乡街头上的趣闻摆给她听的。因此,这广汉郡雒县的县丞汪来俊,跟孝廉公的姑姑过往密切已不是新闻。这个汪县丞,今天为何要来白依道观搅合?其居心叵测。她就在屏风后面观察汪来俊的动静。

华依听见汪来俊大声地说话,先是惊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这个刚才显得十分斯文的男人,咋马上就变得这样的粗鲁,变得真快呀,以至于华依竟没有点思想准备,才这样感到吃惊。升依就与华依完全不一样了,好像她早已经看出汪来俊这个男人,进观来不怀好心。所以,升依如同将士把持着道观大门,使汪来俊也望而却步。汪来俊叫喊着自己是县丞的时,升依仍然不冷不热地问:“不知施主是否带有县府的印信来道观中公办?”

升依可把汪来俊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观中的小道姑,竟然这么难以对付。他今天哪里想到会带着县府印信,前来这个小小的白依道观见静依仙姑一面还需要印信吗?升依见汪来俊张口结舌,说道:“既然你拿不出来印信,进道观也没有重要的事情,且观中全是女道姑,多有不便,还是请施主回吧!”

小小白依道观的小道姑,就这样有理有节地要把他给打发走了。汪来俊心中实在很不服气,用文雅方法没有进得道观去,粗鲁的叫声也没有吓住人。现在,汪来俊忽然想,难道要用武力和恐吓才能进白依道观吗?于是,他说道:“今日我要见静依仙姑被你拒绝,他日我带衙役前来,可就不要怪我汪来俊不客气了。你们快给我通报静依仙姑,就说县府汪县丞前来拜访,不得有误。”

升依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要用这种方法想进白依道观。正在为难之际,静依仙姑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轻声地问:“升依,何事与施主争吵?”

汪来俊听见声音,便抬头望去。只见穿着黑色滚边交领深衣裳,戴着礼帽,两眼清澈透明,温柔中透着高雅与热情,俨然如是尊不可侵犯的女仙菩萨。她侧身与升依对话,背上衣服上也出现了一幅大大的八卦图案。汪来俊完全看得走神了。他真没有想到,静依仙姑果然是人们传说中的飘渺而至的女神仙啊!

静依也早已经看见了汪来俊那双淫秽的目光。她却只是视而不见,特意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徒弟升依脸上。升依十分气恼地指着汪来俊说:“就是这个人,不要他进道观大门,他就冒大话吓人,说自己是县府的汪县丞。”

静依仙姑这才将目光慢慢地转向汪来俊。只见这个男人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汛乡有人就晓得这个汪县丞是勾引诱骗女人的高手。静依也清楚,汪来俊有权有势,小小白依道观是得罪不起。她看着还有些发愣的汪来俊说:“原来是县府的汪县丞,徒儿们多有得罪,请进观中坐吧!”

汪来俊这才醒悟过来,顿时喜形于色地跨进了道观大门,恰在进门的瞬间,他悄悄地对两个小道姑说:“如果没有男人进来,哪里来的小道姑呢?”

华依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升依却小声地骂道:“无耻之徒!”

走在前头的静依仙姑,却假装没有听见汪来俊那句淫秽之言,照直走她的路。汪来俊跟在静依仙姑的后面,心尖尖几乎都在发抖。他抬头看这座白依道观,里面是非常的洁静,一些花草在院子里竞相开放,香气袭人。院子里的几株百果树上筑有许多干草窝,那是鸟儿已开始在草窝中孵抱后代。汪来俊忽发奇想,这些鸟类尚要繁殖后代,漂亮的静依仙姑却在此道观中独自消磨青春,实在可惜。

汪来俊跟随静依仙姑进了间雅室,只见里面还有两幅画像。一幅是老子的画像,一幅是庄子的画像。汪来俊想,这些道姑对祖宗到还虔诚。再看四周,只见这静室内还放着一台古琴,挂着一些字画。显而易见,道观中真是充满了文雅之气。静依仙姑指定汪来俊按主客相坐,早有华依小道姑端上了两杯清茶,放在师傅与这个男人的面前。汪来俊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说道:“不知静依仙姑在此修炼些啥?何必非要在此观中不识人间烟火呢?”

静依仙姑的脸上,此刻竟然是毫无表情,她缓慢地说:“可以说出具体形态的道,就不是恒古不变的道;可以说出具体特征的名,就不是恒古不变的名。”

汪来俊知道,这静依仙姑在与他谈老子的《道德经》。汪来俊虽然翻阅过老子的竹简书,但却只是一知半解,哪里像静依仙姑张口成章,谈吐雅致。他又问道:“静依仙姑如此研习,对世事有何益处呢?”

静依答道:“万事万物都有其恒古不变的规律性。凡喜欢逞凶的人,一定不得善终;但凡善于退让的人,一定能保全性命。这两者都是勇,但结果截然不同。”

汪来俊心里直叫苦。原来遇到古板的仙姑了。静依仙姑虽是花儿般的美丽,这般古怪又时刻在给你讲老子《道》的人,哪里还有点趣味。当汪来俊看见静依仙姑那双伸出来端茶杯子的纤细白皙的手时,他的心尖尖又在打颤,浑身燥热难忍。他恨不得伸出手去,把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抓住不放。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往静依身边靠过去。谁知,静依大喊了声:“华依,升依,送客!”汪来俊顿时如梦初醒,无可奈何地看着静依仙姑,久久地不愿意把目光移动开去。

汪来俊被静依仙姑礼貌地请出了白依庵,心里虽然恨之如骨,却又拿静依仙姑没有办法。他牵过马来,骑上马背,却仍然提不起精神来。他始终想不通,这位静依仙姑,居然对他这个高个子俊美男子,也不正起眼睛看上一眼。做事情也是这样有理有节,非常礼貌地送他走出道观来。汪来俊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女人面前,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今天在白依道观,却不软不硬地碰到了一颗软钉子。

汪来俊一直走出了老远,才开始在心里骂静依仙姑是个道貌岸然的道姑。虽然,她嘴上不说我汪来俊长得标致,心里却早该对我汪来俊起意了。难道女人的心,汪来俊还摸不准吗?静依仙姑竟用什么“盗跖是柳下惠的弟子,山东的流寇,劫去了齐国的财物,为了利益,结局是被杀东陵山。汪县丞,如果盗跖走正道,不偷不抢,他能遭到如此被杀的下场吗?”汪来俊简直想不到,静依仙姑竟然拐弯抹角地劝汪来俊行善。汪来俊行啥子善?庞县令如果不是要置汪来俊于死地,他也不会送庞县令上西天去的。汪来俊渴望得到的静依仙姑,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使人望而生畏。汪来俊觉得自己没面子。他这些年来与女人打交道的时候,从来就没输得这样悲惨。他败在这个女人手上,可是心里又老是不服气。他直到快走拢旌阳亭时,才想起没有去找秋姑。哪个时常都期盼着他光临的美妇人,没有令他牵肠挂肚,以至于他走了这么远了才想起。对,找她去!汪来俊在静依仙姑身上遭到的惨败,要在秋姑身上重新找回王者的感觉。于是,汪来俊又勒转马头,朝汛乡方向奔去了。

此时,汪来俊才感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他没有想到,今天下午,在白依道观与那几个道姑混起来连时辰,竟也过得这样快,天竟然这么快就黑了下来。他想,这不早不晚的时候,还真让自己有些为难。他干脆信马由缰地就让马儿自由自在官道上走着。他想,最佳的时刻是在人们晚饭后,刚上床时走拢汛乡。他人不知鬼不觉地就可以放心地走进秋姑的草房院子里去了。只有在秋姑那里,汪来俊才能捞回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汪来俊就这样由着马儿走拢了汛乡。他将马儿牵到汛乡客站,让店小二安顿好后,便出门往秋姑的草院子里走去。这时,天黑得就像锅盖样,把大地都盖得一丝亮光也没有了。路上是坑洼不平,汪来俊艰难地独自一人走在这样的路上,找一个对他求之若渴的女人。他此刻真像一个偷娘儿们的乡村野汉子,在偷偷地寻找路边的野花。我汪来俊今天咋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妈的,都是白依道观中那个假装正经的婊子……静依仙姑,跟我汪来俊踩怪教。看我不找个机会,收拾这个假绷正经的女人!

汪来俊好几回都走投无路,因为天太黑,他有时寻找不到去秋姑那院草房院子那条小路,只得打着圈子在几条土路上苦苦地寻找。开始,汪来俊还有点耐心。后来,竟然就烦恼起来了。他后悔刚才没有叫上店小二,让他带路不是很快就来到了秋姑的草房院子前了吗?还好,汪来俊终于来到了他所熟悉的草房院子前了。当他摸着那扇大门,才真切的感到,这是秋姑的院子大门。汪来俊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感到受尽静依仙姑欺辱自己,就要报复回来了。

汪来俊确认这就是秋姑的草房院子,这才有点迫不及待地敲起门来。他在门口敲了敲,然后停下来等待那屋子里的动静。他等了一阵,屋子里连啥子动静都没有。汪来俊先是有点奇怪,稍后就愤慨起来。他妈的秋姑,今晚我可是亲自来找你的。现在你竟是婊子的两眼朝天,还跟老子绷高贵。他又想,也许秋姑没有听见呢?因为自我原谅,汪来俊的心态又调整得轻松了。他再次抬起手来敲门,连敲了好几下才停下来,再耐心地等待院子里传出回声来。等着,等着,那院子里仍然没有回音。汪来俊再一次愤怒起来。他没有想到,今天自己竟然又在秋姑这儿吃了个闭门羹。难道,汪来俊自身所带的桃花运,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屋子里有了响动,汪来俊的神经,忽然就有点紧张起来了。因为,他听见了屋子里有声响动。但屋子里的响动不久又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宁静。难道屋子里还有另外的男人?汪来俊这样想,心里就不仅仅是充满愤怒了,血管膨胀起来,血开始涌流。他妈的,哪个男人敢跟我汪来俊较劲嗦?我一个县府的县丞,打个屁也比你们放爆竹还响,竟还有不怕死的男人,敢跟我汪来俊争女人?真是岂有此理!汪来俊忽然鼓起勇气来,他要把这道阻隔他进去的大门一脚踢开!汪来俊提起脚来,就要往门上踢去,但他的脚步提到了半空中又放下了。扪心自问,你这些天都没有来了,秋姑是个漂亮的美妇,她能耐得住寂寞吗?总是你汪来俊对她太冷淡了,才造成秋姑去找另外的男人解闷儿。汪来俊今天也不是来找秋姑的。因为,在白依道观静依仙姑那儿受了挫折,才到秋姑草房院子来找尊严和感觉的啊。

汪来俊再次侧耳细听,院子里和草房里,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汪来俊开始怀疑,刚才自己听走耳了,或许是自己的幻觉和那该死的嫉妒心在作怪。秋姑是汪来俊玩的女人,哪个敢来骚扰。雒县的监狱又不是关不下三五个犯人,量那些野汉子,也不敢拿自家的姓命开玩笑吧!但是,要不是没有哪个男人来缠秋姑,她如何会躲藏在草房里不出来开门?嗨!你汪来俊真是个笨蛋,秋姑一个女人家,这么黑的夜晚不怕鬼才怪嘞!她咋晓得你汪来俊在喊门呢?我咋没有报上名去,她咋会开门呢?想到这里,汪来俊退后了两步,清了清嗓门,但又不敢大声地吆吼!在开口喊开门的时候,他又故意压低了嗓门叫道:“秋姑,我是汪来俊,我是汪来俊!”

其实,这声音有些变声变调,但汪来俊自己是听不出来的。他喊过之后,又站在原地不动,在等待着院子里的房门忽然打开。但是,等了许久,院子里也没有任何声响。汪来俊彻底失望了,他在这院子门口等了半夜,才晓得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秋姑。她今晚住在孝廉公姜诗家里去了,也未可知晓呢,自己简直白等了。汪来俊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店,心里仍然不服气。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忙碌了这半天,竟然找不到了一个女人睡觉。难道白依道观静依仙姑,年轻漂亮也能耐得住寂寞?也许,白依道观在黑暗的夜晚,会打开道观大门的。想到这里,他悄悄地牵出马儿来,重往白依道观奔去!

但是,当他来到白依道观门前,在林中掩蔽的白依道观用黑色的眼睛怒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汪来俊彻底失望地叹了口气,再看看回汛乡的路也是一片黑暗,汪来俊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才骑着马,乘着昏黑的夜色往雒县而去!

汪县丞正走着,忽然听见前面好像有一队人马经过。这时不可能过官军,难道是赤眉残匪军?一想到这里,汪来俊身上的根根汗毛立即竖起来了。他迅速将马和自己隐蔽起来。不多时,一队赤眉军,果然从汪来俊的身边经过,只听当头的大声说道:“前面就是汛乡,都给我悄悄地走,莫惊扰了汛乡的姜门孝子了!再给孝子门前放些米肉。”

命令一下,路上果然就静悄悄地在行军了。汪来俊却吓出了身冷汗。他骑上马,飞快地往雒县奔去!

这天晌午后,本打算去娘家的秋姑,忽然听见了马蹄之声,她以为汪来俊今天下午就会来到了她的草房院子里了。她站在院子门口等了许久,也没有汪来俊的人影子。秋姑等得不耐烦了,便信步往汛乡街道上走去。但是,她在整个汛乡街道上走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汪来俊的人影子,更没有看到汛乡街道上有跑着就能发出“得,得,得!”的蹄子响声的马儿。在街道上,秋姑倒是遇见了一个看起来显得十分饥渴的男人,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不转眼睛。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秋姑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缺少女人之爱的那种有些失魂落魄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在秋姑眼里,有些卑劣,毫无雄性强壮之感的那种男人。呸,这种男人居然也会把眼珠子落在了她秋姑的衣裳上,真是痴心妄想!你也不买二两麻线去访一访,秋姑是何方菩萨?秋姑是孝廉公姜诗的姑姑,江阳县令的姑姑。这雒县,这广汉郡能找得出几个来?怕是一个再也找不出来吧!秋姑故意当着那么多的人,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好使那些沾贴在衣服上的眸子,统统地被她打扫落在地上,好让千人百众任意地踩踏。你算个啥东西,行为是那么的卑鄙,哪能与汪来俊相比。汪来俊至少是雒县的县丞,跟咱秋姑也算是门当户对。但她一想到汪来俊,身上的血又开始沸腾起来。他会到哪里去呢?我秋姑的耳朵是那么的敏锐,哪里会听错马蹄之声不是汪来俊常骑的那匹马,所发出的蹄声呢?他会不会已经到了我的草房院子里去了呢?啊,我咋老是在这汛乡街道上晃荡,汪来俊万一到我的草房院子里去了,没有人可咋办呀!秋姑再也不敢打野眼看哪个男人在注意自己,她几乎是放小跑回到了自己的草房院子门口。但秋姑还在老远,便看见草房院子门前没有汪来俊的人影子。秋姑刚才满肚子因急切回家而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泄得干干净净。她两腿发软,几乎走不回自己的草房院子里面去了。秋姑慢慢地,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走到草房的门边,她身子一软,就靠在大门边上梭下去了。她十分的气馁。这个汪来俊,秋姑还以为他来到自己的草房院子了呢?他不但没有来,而且也没有给秋姑留下个口信,没能给秋姑一个准信,啥子时候才能来。她就这样干巴巴地等待着,等得肝肠寸断,等得七窍生烟。秋姑从太阳开始上升,直等到太阳还有一树杆高,最后等到残阳如血,等到晚霞梭下山坡去了,黑暗笼罩着整个大地。她一会儿在屋子里给汪来俊准备好吃的东西,一会儿又冲到大门外看,有没有汪来俊的身影。秋姑几乎望眼欲穿,但最终没有把汪来俊盼回她的草房院子。秋姑几乎快要绝望了。汪来俊竟然用这种方法折磨她。秋姑悲愤地流着眼泪将大门关好,然后倒床便睡了过去。

“啵,啵,啵!”秋姑听见有人在敲他的草房院子大门,她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是汪来俊在敲她的草房院子大门。她听了一阵,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敲门声。秋姑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既然是汪县丞来了,他不可能就这么的谨小慎微,胆小如鼠的样子来敲门。汪来俊是雒县的县丞,是除了庞县令以外的官员。庞县令已经去世,他汪县丞是能一手遮天,一手盖地,哪里会是这样在我的草房院子前轻轻地敲门。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吧?这些天来,秋姑不是经常产生不切实际的幻觉吗?天黑路远的,汪县丞是不会来汛乡找我的。他来也该骑马来,不会走着路来的,也许我真的听错了。

“啵,啵,啵!”秋姑刚好要闭上眼睛,又听见了几声敲门声。她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难道真是汪来俊来了吗?他咋老是敲门,咋不会开口喊两声?只要他喊两声,秋姑能听清楚,分辨清楚是不是他的声音。你喊呀,汪县丞,你开口呀,你开口喊我就听出来了。你要原谅秋姑,这深更半夜的,我出来错开了门,哪个贼娃子来打抢,我的命都丢了,你要相见,只下辈子哩!秋姑认真听时,外面又没有一点儿动静了。秋姑相信自己的判断。在这黑黢黢的夜晚,坏人才敢来敲她一个寡妇的门,好对她进行非礼。秋姑不敢去开门,她害怕贼娃子将白亮亮的尖刀对准胸口,威胁她拿出银子来,逼她把衣裳裤子脱了。哎呀,我秋姑可还要活人呀!

外面门口又响起了喊叫声。这声音像鬼叫在似的。想起鬼,秋姑便想起今天在汛乡街上去时,曾见过那个十分萎缩卑鄙的男人,老是用饥渴的眼睛看自己。眼色是百分之百的色鬼眼色,怪讨厌的。这喊声是那个色鬼发出的。秋姑觉得可笑,那个难看的男人,居然晚上有胆量来敲秋姑的门,敢在秋姑的草房大门前学鬼叫?以为秋姑怕了,才不嘞!你也该买二两麻线去纺(访)纺,我秋姑可不是被人吓着长大成人的。汪县丞那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了,还想来麻痹人,骗我把门打开,我才不给你开嘞!痴心妄想,居然骗我开草房院子门!

外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秋姑晓得那人走了。片刻,她又感到有些失落。觉得今晚没有事了,寂静了,但反而使她更加寂寞。这一夜,秋姑再也没有睡着,她眼睁睁地等着天明。秋姑从床上坐起来愤怒地想,都是庞三春给她造成的事,我恨你,庞三春!我恨你!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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