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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早晨,赵先生依照往日的习惯,又来到德孝茶旅庄喝早茶。他走到德孝茶旅庄门口,却吃了闭门羹。因为,今天这德孝茶旅庄的大门,却是紧关着的。赵先生心想,丁四儿兴睡懒瞌睡嗦,这阵还不起来开门做生意。赵先生忽然想搞一个恶作剧。赵先生走上阶沿大声喊道:“丁四儿!丁四儿,茶堂子起火了!茶堂子起火了!”

屋里仍然清风雅静。赵先生用手一推门,这门居然是开着的。赵先生一脚跨进去,吼道:“张幺爷,茶铺子起火了,你还在死睡嗦?”

张幺爷从圆门里跨出来。他的那双手还在扣棉衣服的布扣子,嘴里却在跟赵先生开玩笑。“我怕你的裤裆起火了,咋不去成都‘星花街’嘛。”

赵先生笑骂道:“张幺爷,我看你人霉又把瞌睡栽,背时打不起主意来。你这德孝茶旅庄的生意,安心要用瓦片盖起来了。”

张幺爷这才发现,茶炉子里的形状还是昨晚黑的老样子。“四儿喃?四儿!”

看到张幺爷那慌忙的样子,赵先生又故意跟张幺爷搞笑说:“咋,连茶堂子里的伙计被人拐走了,都不晓得么?噫!你也太大冒了嘛!”

张幺爷不跟赵先生斗嘴,他快步跨到茶炉前,把炉子上的盖炭撬开,又使劲拉风箱,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了。炉子里的水不一会儿便开始低声的合唱起来。张幺爷又去丁四儿睡的那间小屋里看了看,只见屋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床上被盖便再也没有啥子东西了。他心里很抱怨丁四儿,要走咋也不打一声招呼喃?

“赵先生,开水来了。”张幺爷提着长嘴茶壶来给赵先生泡茶,心里头也很恼火。他倒不怕丁四儿被人拐走,可如果没有被拐走,这娃儿又会到哪里去了呢?

谌老板和易裁缝也先后来到了茶堂子。他们一听说丁四儿不见了,竟开玩笑说:“哪有那么怪哟,未必哪家要聘丁四儿做女婿嗦?”

恰在这时候,张幺娘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听到人们的议论,慌忙地朝四儿的房间里走去。她从那间小屋里走出来,那双眼睛已经红起来了:“今天都腊月十几了,这娃儿跑到哪里去了呢?这么天寒地冻的,他一个残废人咋活得出来嘛?”

易裁缝说:“这娃儿福大命大,说不定过些天穿一身绸缎子回到你们这德孝茶旅庄也不晓得嘞!”

“哪个这么有钱,穿一身的绸缎子。”

赵先生见是温师傅进来了,便没有好气地对老温说道:“你舅子。”

老温一惊:“丁四儿做啥子啦?”

“给人家拐走了。”

老温心里头好笑。丁四儿那么大的小伙子,说是被哪个人拐走了,简直是编些笑话来听。况且,这丁四儿还是一个跛脚子,哪个愿意找个负担?我看除了张幺爷的茶堂子能容得下他,还有哪个老板容得下他?想着,温师傅不禁笑道:“哪个要是当真拐走了丁四儿,那才是他的福份嘞!”

这时,灰军装张坤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刚跨进茶堂子便叫道:“四儿,给我泡杯茶来。”

张幺娘眼睛红红的说:“四儿都不晓得哪儿去了。”

“哦!哪有这么怪,给老子耍把戏嗦!”灰军装张坤又走进了丁四儿的房间看了几眼,又听母亲在旁边说丁四儿把穿的东西都带走了。

“啊!”茶堂子里的人都望着他。灰军装晓得,茶客们都望着自己都想听自己的高见,他便说道:“他把所有的衣裳都带走了,是他自己走的,没得哪个撵他走呀?”

众人都点了点头,觉得灰军装张坤说得也很有道理。但是,温师傅觉得心里很不踏实,便说道:“这丁四儿会到哪里去呢?”

灰军装张坤眨了眨眼睛,忽然向大家宣布道:“老子晓得这娃儿走哪里去了。丁四儿是到川北去了。他昨天还跟我打听去川北那路咋走嘞!”

“川北?”温师傅不解地说道:“他去那里做啥子?”

“哦!”众人这才信服了。因为,除了旷连长,随便哪个也把丁四儿“拐”不走的。丁四儿本来也就有这个脾气,他太把事情当真了。

“这么远的路,四儿的腿又……咋走得拢哟!”张幺娘担心地说着,眼睛又红了一圈。

张幺爷在开水炉前沉默了许久,此刻才终于说话了:“温师傅,你回去把这事告诉他二姐,问问她晓不晓得四儿走的事。”

老温后悔自己咋没有想起这回事,他答应了声,便急忙站起身来往回走。

茶堂子里没有了丁四儿,像忽然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众人喝了一阵—茶,便纷纷离开了茶堂子。

丁四儿在黄许镇南街口大白果树旁的饭棚子里吃了碗冒儿头干饭,还买了两根蒸红苕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觉,丁四儿已经来到了白马关。这白马关上有一座三国名臣庞统庞士元的坟墓,离这里几里地便是落凤坡。当年张任就在落凤坡前设下埋伏,将庞统乱箭射死在白马关这地方。在这一大片深深的翠柏之中,藏着一座寺庙,前殿的门楣上横书“庞统祠”几个大字。

丁四儿在茶堂子里经常听赵先生讲《三国演义》的评书,这庞统庞士元的故事他太熟悉不过了。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赵先生那段抑扬顿挫的“换马沟前你休换马,落凤坡前你要小心”的警钟对联嘞。

古栈道是从“庞统祠”的寺庙背后修过去的,丁四儿刚要穿过那片阴森的柏树林,忽然从对面山头上传来了歌声:

清早起来雾沉沉,一对班鸠飞过林。

斑鸠爱歇梧桐树,情妹爱的有情人。

这尖声尖气的女儿声,把丁四儿走路的脚步都拉慢了下来。这时,对面山头上又传来一个男中音。原来是一男一女在对歌哩!

挑水扁担勾勾长,情妹挑水到堰塘。

家中还有满缸水,塘边挑水看情郎。

听到这里,丁四儿都不想往前走了。他干脆把地边的石头搬来,坐在路边歇息,一边听歌。他刚坐下,那边尖声尖气的女儿声又传了过来:

要吃海椒不怕辣,要吃花椒不怕麻。

要得虎子不怕虎,要想情妹不怕杀!

这边山头又响起了男子的歌声:

远看情妹一支梅,情妹长大嫁给谁?

情妹你若嫁给我,我变核桃任你捶。

那边山头上又响起那女子的歌声:

清早起来把门开,一股寒风吹进怀。

寒风刺骨妹不怕,就怕哥不随风来。

这歌声渐渐地远去了,丁四儿这才想起赶路要紧。他站起身来,又急匆匆地朝前赶路。

丁四儿去川北找旷连长去了,丁二妞急急忙忙来到德孝茶旅庄。北川那边正在打仗,你一个残废人,跑到打仗的地方去做啥子?她要来德孝茶旅庄问个究竟。

丁二妞看到张幺娘的眼睛红红的,便啥子都明白了。她来到兄弟的睡房,看了看屋里的东西。床上除了那床铺盖,啥东西都没得了。二妞顿时怒从心中起,在丁四儿睡的小屋里就骂开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就是要去哪儿,也要先打个招呼嘛!”

张幺娘也说道:“就是嘛!我们连音讯都不晓得。”

二妞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兄弟不是来找过我吗?我还把那双给他做的新鞋交给他带走了。原来,原来……兄弟是要给我说的,是我把他喊走了。我咋这么不醒事哟!丁二妞镇静下来一想,心里说道:走了就走了,天又不会垮下来。只是现在,二妞看到张幺娘怄气的样子,又恨起兄弟来。想当初,张幺爷、张幺娘是咋收留你的,你才长到二十多岁,你咋这么不讲良心呢?给张幺娘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现在,丁二妞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张幺娘跟张幺爷,她应该代兄弟受过。她走到张幺娘跟前说:“幺娘,他走都走了,你也莫怄气了,将息你的身体。二天茶堂子里我来帮忙,反正我也没得啥子事情做。逢场天我来帮张幺爷提开水壶。”

张幺娘喃喃地说:“难为你了,你们也要做生意嘛!”

“不怕,我把女娃子吼勤快些,抽得出空时间。”

张幺娘有了丁二妞的保证,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但想到丁四儿一个残疾人,孤孤单单地走这么远的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疼痛。她跟二妞说:“四儿的脚不好,咋能走那么远的路哩?你一个残疾人,心有天高,命比纸薄啊。你去想那么多好事做啥哟?”

想到兄弟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路上的艰苦是你这个残疾人适应得了的吗?丁二妞一想到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万一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她咋对得起埋在地下的父母亲?二妞那颗坚硬的心似乎也软了,眼眶里也渐渐地潮湿起来。

其实,丁四儿一路走来,还有点悠哉游哉的样子。他兴奋地想着,见到旷连长,我该跟他说些啥呢?想着美好的未来,他的心里十分舒展。现在,丁四儿那半夜起来急着赶路的心情早已没有了。这一路的景况都富有情调。在这二十多年里,丁四儿还没有出过远门,他对路上的一切都感觉得特别新鲜。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丁四儿才穿过罗江县来到金山铺。

丁四儿听说到了金山铺,想起了几年前那件事情:那两个牛贩子把什邡县两河口的桂三女带回了金山铺,不晓得这桂三女现在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我丁四儿攒了些钱都送给了她。丁四儿想了想,随即又自嘲起来。这是哪年哪月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哟!你丁四儿硬是老狗记得千年屎。兴许桂三女如今已当了几个娃儿的妈了。差不多呢?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丁四儿暗自苦笑了下,觉得现在自己想起这件事真有点不好意思。他望了望金山铺的街道,发觉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他决定不在金山铺逗留。丁四儿腿一伸便过了金山铺。

丁四儿又走了二、三里路,天就开始打麻影子了。现在,丁四儿才想起,他因为心里高兴,忙着走路,把今晚该睡哪里的问题忘了。他如果回头去金山铺,丁四儿又不愿意往回走。他再一打听,去绵阳的永兴镇还有几十里路。丁四儿站在山头上正犹豫着,忽然从远处又传来了一支山歌:

太阳哟,落坡哟,往西梭。

庞统哟,死在哟,落凤坡。

刘备呃,哭得哟,肝肠断。

万里呃,江山哟,靠谁个。

这边的声音刚落,那边又一个男中音传了过来:

太阳下山哟,点点红。

今年帮工哟,主不同。

往年收工哟,半下午。

今年收工哟,打灯笼。

那边的歌声刚落,这边的歌声又响起来:

月亮弯弯哟像把梳哟,像把梳!

美女配个穷丈夫哟,穷丈夫!

白天要愁柴和米哟,柴和米!

晚上莫得好床铺哟,好床铺!

丁四儿觉得,这些歌声比孝泉镇那些人唱的歌好听多了。当歌声停止下来后,丁四儿又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他今晚到底睡在哪儿呢?忽然,丁四儿看见山脚下堆着一堆谷草。他再看看垮下来的天幕,觉得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便往山脚下梭去。丁四儿来到了谷草堆前,扯出几把谷草就像狗钻洞似的钻了进去。当他卧在暖和的草堆中便再也不想动了。这时,霜风已在山沟里徘徊起来了。

丁四儿经过几天的步行,又走在了两排柏树的大道上。莫非这就是赵先生在评书里说的“张飞柏”和“翠云廊”么?丁四儿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了。赵先生曾说这柏树是张飞令人栽植的。这里每一株古柏,枝丫交错,夏天必是翠叶如云。这赵先生果真不是在冲天壳子。

丁四儿穿过了翠云廊,走过剑阁县城不久,便听到后面那些吃粮当兵的也在前仆后继地往前赶!丁四儿慌忙躲在不远处的茅草中,这一路兵过了好久才走完,丁四儿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快走,到剑门关吃豆腐。”

走在路上的士兵们听到当官的喊叫,便象征性地加快了步子。只一会儿又迅速缓慢了下来,慢慢地跟着前面的队伍往前走着。

看着这些兵们都过完了。丁四儿刚要站起身来,那后面又走来几个好像是收容队的三个士兵。丁四儿不敢站起身来,继续隐藏在茅草中观看动静。只见那三个士兵中一个是高个子,一个是矮胖子,还有一个鼓眼睛瘦子。三个人凶神恶煞地睁着眼睛扫视着路边茅草,好像不漏掉一个逃兵似的。高个子说:“这田颂尧田军长也是。红军才去了茂文、松潘,就要我们去收拾通、南、巴。我们还没有休整好,又要往前开拔!”

矮胖子说:“就是嘛!把我们不当人。都快过年了,还喊我们去打仗。这‘田冬瓜’的婆娘就是生不出儿来,他做了这么多的缺德事!”

鼓眼睛瘦子说:“听说田军长生了五个小姐。”

“就是!”高个子又说道:“你们听过那几句顺口溜吗?”

“哪几句顺口溜?”两人同时问道。

高个子咳了一声,吐了一口痰,便抑扬顿挫地念道:“人生五女不为多,再生一个女又如何?可怜一对愚夫妇,专为人间造老婆。”

藏在茅草中的丁四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三个兵同时转过头来:“哪个,笑啥子。”他们过来看见茅草中藏着一个大男人,便一齐跑到丁四儿的跟前,将丁四儿包围起来。

矮胖子高兴地叫道:“妈哟!还说哪里去抓壮丁,这不是壮丁是啥子?”

丁四儿真后悔这一声笑,知道忍俊不禁的笑声,将使他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丁四儿还没有来不及申辩,便被三个烂兵拥起来往路上走去。他们将丁四儿押解到大路上才大所失望。鼓眼睛瘦子大声骂道:“妈哟!咋是个跛脚子喃?”

高个子说:“管他是啥子,把他带到剑门关再说。”

矮胖子说:“十个黄花女还不如一个跛足汉嘞!”

丁四儿不得已,只得在这几个烂兵的威胁下慢慢地往剑门关走去。

直到天黑时,丁四儿才跟着这三个烂兵,到了剑门关。由于前头的队伍走了,三个烂兵不敢歇下来,拖着丁四儿继续往前走。丁四儿走不动了,又被那几个烂兵抓住往山坡上拖。

“你们要做啥子?你们要做啥子?”

矮胖子说道:“老子想做啥子就做啥子,哪个管得了。”

丁四儿被三个烂兵拉到背静的山坡上,鼓眼睛瘦说:“我们连长说不要你这个跛子,快把钱拿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

矮胖子说:“麻利点,省得老子动手。”

看到三个烂兵当真要动手了,丁四儿胆怯了。因为他身上还有几块银元。万一被这三个烂兵抢了,我还咋赶路?鼓眼睛的手正要伸过来。丁四儿急中生智,他忽然吼道:“你们敢抢我的。我找到红军的旷连长,现在是红军二十五军的旷继勋旷军长,要你们几个人的命。”

三个人正要动手,听了丁四儿的话立刻停了下来。鼓眼睛瘦子问道:“你是说红军军长旷继勋,他还是川陕苏维埃临时革命政府主席?是不是那个旷继勋?”

“算你还有点见识!”丁四儿顿时有些理直气壮起来了。

鼓眼睛瘦子又认真地看了丁四儿一眼,这才慢腾腾地说道:“哦!看不出来,你个跛脚子,还想吓唬老子几个。告诉你,旷继勋早就死了。”

丁四儿一惊,说:“没有,你打胡乱说。”

“哼!”鼓眼睛瘦子又说道:“是老子打胡乱说还是你打胡乱说?”鼓眼睛瘦子又对矮胖子和高个子说:“几个月前在旺苍坝,我们还向对面的红军喊过话,说张国焘杀了旷继勋,跟红军走没有好下场。”

丁四儿的血顿时往头上涌来:“你……打胡乱说!”

“放你妈的狗屁!”鼓眼睛瘦子又继续说道:“老子告诉你——跛脚子。红军退出了川北,还在这剑门关打过仗,现在都逃到茂汶、松潘去了。我们奉命去收拾通、南、巴的游击队。跛子,你还在做你妈的秋梦哟!”

矮胖子不耐烦地说道:“哪个跟他说废话。”他跨上一步,便将丁四儿打翻在地,一脚踩在丁四儿的背心上。高个子和鼓眼睛瘦子解开了丁四儿的包袱,各自将包袱中的白汗衫据为己有。丁四儿刚一动,矮胖子照着他的头就是一脚踢来,丁四儿顿时昏迷了过去。矮胖子趁此机会,便将丁四儿内衣里的几块银元摸去了。矮胖子获利最多,鼓眼睛瘦子心里不安逸,临走时又将丁四儿脚上那双他二姐送的过年的圆口布鞋脱了下来带着走了。

丁四儿在朦胧中醒来,便朝那三个烂兵追去。鼓眼睛回来给了丁四儿一枪把子,丁四儿又栽倒在山坡上。

不知过了多久,丁四儿才被寒冷的霜风吹醒。他睁开眼睛,山坡上到处都是一片被霜扎过的银白,亮晃晃的。丁四儿弄不清这是月亮光还是霜露。“我得走!”丁四儿咬着牙从山坡上站起身来,穿上那三个烂兵没要的破抱鸡母棉鞋,朝剑门关走去。丁四儿不晓得现在他是不是站在赵先生讲过的明月峡了。但他却不晓得这是剑门关还有个小明月峡,而大明月峡还要过广元才能到呢。但就是小明月峡又怎么样?他现在已无心欣赏这小明月峡的夜景,更无心感受这明月峡谷中的清风了。现在,他只感觉得浑身既疼痛又冰冷。丁四儿呀!现在你该咋办呢?旷连长当真被红军里头那个名叫张国焘的人杀了吗?杀旷连长的‘红军’肯定不是好人,我还找他们做啥呢?此刻,丁四儿站在这冰冷的峡谷中,如同泥塑一般。他现在没有半点主意了,不知何去何从。许久,丁四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朝山沟里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丁四儿来到了剑门关这条小街上,已经闻到了豆腐的香气了。此刻,他才忽然觉得腹中已是饥肠辘辘的了。原来,他跟那三个烂兵走了大半天还没有进过食。虽然,这豆腐的香气是那么的诱人,但此刻丁四儿已经腰无半文了,他只能眼睁睁地走过一家家食店。他走过一家食店,又咽了一回口水。现在,丁四儿才体会到张幺爷曾经说过的话:“缺啥莫缺钱,有啥莫有病”的朴素道理。现在,也只有现在,丁四儿才能深刻地体会到这话的真理所在。

丁四儿直走到尽头,只剩下最后的一家饮食店时,他也没有勇气往里头跨。但他的心像在体内敲钟似的,肚子也在向他提出强烈地抗议。他终于忍耐不往地跨进这最后一家饮食店。

“大爷,我用这件棉袄换一顿豆腐吃。”

这个店主约六十岁的样子,跟张幺爷差不多。他抬头看看这个忽然光临的食客,不禁打量了丁四儿许久,才说道:“你不怕冷吗?”

“我……我饿!”

这老头又看了一眼丁四儿,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道:“唉!遭孽,才将有三个吃粮的在我店里吃了顿豆腐,连钱都不给。他们还剩了这些,我给你热起,你将就吃了吧!”丁四儿这才晓得,那三个烂兵回到了剑门关,找地方过夜去了。

丁四儿就要脱下穿在身上的棉袄,那老店主连连招手说道:“算了,算了。哪个要你那油片一样的棉袄哦!今天算我的运气不好,算我倒了大霉。穿起,你快穿起。”

店主立刻将刚才抢丁四儿的三个烂兵吃剩下的豆腐菜热起,端给丁四儿吃。丁四儿大嚼大咽,还没有品出这剑门豆腐到底有啥子味道,就将这两碗剩菜剩饭全吞进了肚子里。

店主摇了摇头,问道:“看你不像本地人吧!”

丁四儿点点头说道:“我是德阳县孝泉镇的人。我在孝泉镇德孝茶旅庄当伙计,我叫丁四儿。”丁四儿吃了人家的豆腐,身上增加了些热量,出于感激的心里,便将他的所有一切告诉了店主。

“哦!安安送──米,你是孝子故里的人。”

“大爷,你也晓得安安送——米的故事?”

“姜安安是个大孝子,你们孝泉镇出了一门三孝子,文官路过要下轿,武官路过要下马。天底下哪个不晓得?可是,你这个丁伙计,老远地跑到这剑门关来做啥子?这兵慌马乱的,可不是好耍的哟!”

“大爷,我是来找红军里的旷继勋”。

“喂喂!”店主作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忙朝外看了看。当他确信没得人了才说道:“隔墙有耳。丁伙计你可莫打胡乱说,谨防脑壳搬家呀!”

“旷连长他已经死了……”丁四儿悲伤地说。

“我说丁伙计,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没有死,你找他也是枉然。听说红军已经离开了川北。前半个月就在剑门关也打了一仗。听说这些红军都到茂汶、松潘去了。你找不到人了,快回你们孝泉镇去吧!你们那孝泉镇可是个好地方呀!”

丁四儿又悲愤地说:“红军里头有人杀死了旷连长,要杀旷连长的队伍我不找了。”

“喂!丁伙计,你莫乱说了,你快走吧!我要关门了。”老人说着,就将丁四儿往门外推。他关门之后又伸出脑壳来叮嘱丁四儿说:“在外头不要乱说,找红军的人都要砍脑壳。”说完,“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丁四儿终于被这“碰”的一声关门声惊醒了。店主怕丁四儿牵连他,因此……但想起刚才店主的恩情,丁四儿对着门拱了拱手,便顺着山路朝回走去。天上没有月光照射,四周此刻都是险峻得像刀削斧砍一般的大山。丁四儿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抬起他那双沉重的脚,艰难地,一跛一跛地摸黑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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