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春,江南的山阴(今浙江绍兴)正是杏花出户,柳丝垂堤,春燕啄泥的时候,按习俗,三月三日,要到水畔溪边修禊。禊,一种传统民间习俗,春三月上巳沐浴除灾祈福。
王羲之聚集当时的文人雅士,谢安、孙绰、许询、支遁等四十余人,来到兰亭修禊,实乃假修禊之名,文人雅集,饮酒赋诗以为乐,不负春日好时光。一群文人雅士,身披春光,于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中,列坐曲水两侧,清溪流觞,停在谁的前面,即兴赋诗,否则罚酒。想象一下那种场面,人不分老少,位不问高低,皆席地而坐,酒至酣畅处,狂笑长啸,脱帽敞怀,边幅不修,何等的畅快,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王羲之把雅集获得的诗歌汇集一起,趁着酒性,拟管走笔,一气呵成了《兰亭集序》。
其文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王羲之趁着酒意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据说酒醒后,曾数度重写都无法达到原有的境界,酒力乎?神力乎?我觉得若王羲之不在当时写下《兰亭集序》,待酒醒之后,字斟句酌地去写,也一定写出如此流芳后世的《兰亭集序》来。无怪乎文人墨客多贪杯中之物。据说草圣张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无独有偶,相传画圣吴道子,“每欲挥毫,必须酣饮”,作画前必酣饮大醉方可动笔,吴带当风,醉后为画,挥毫立就。
大家都熟知成语东床快婿吧,东床快婿亦可称东床坦腹,或坦腹东床,便典出于王羲之。东床之床,其实,不是我们现在所言的床,此床如同李白“床前明月光”的床,指的是小板凳,说的是王羲之不修边幅歪骑在小板凳上,有的版本讲王羲之露着肚皮在吃东西,我觉得端杯酒岂不更妙,反正是无从稽考的轶事。
人成名了,便会被人们拿来编排一些故事,供人谈资。其实,每个功成名就者背后都要下一番常人所不及的苦功夫。史料记载,王羲之七岁学书法,最早师从卫夫人,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至许下,见钟爵、梁鹄书;又至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他在朝为官,历任秘书郞、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后为会稽内史,领右将军,人称王右军。有着自己的政治见解与理想。这是他能写出落地生花字的根本因由。不是说任何人,喝酒都能写好字,做好文,无论是作文写字,首先要做好人。没有这个先决条件,纵然你天天喝酒,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充其量能练成个酒囊,而非饮者。
芳醑谁与伐
谢灵运是南北朝时代的大诗人,山水诗派的开山鼻祖。文人骚客大都好酒,谢灵运当然也概莫能外,不过,他更被青山绿水所陶醉。醉心山水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对失意人生的某种寄托。“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谢灵运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他发明的谢公屐,就是最好的例子。李白就穿过谢公屐爬山,“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自古以来,数不清的仁志者寄情山水,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要发明登山的鞋子。
相传谢灵运做永嘉太守时,一日,送走友人,趁着酒兴独自摇船来到了鹤溪,溪水绿玉一般澄澈,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溪畔竹林翠貌,鸟鸣悦耳,忽有小曲从远处飘来,见前面渡口,有一披红纱的少女在溪边洗衣服。
谢灵运把船摇了过去,红纱姑娘见有船在身边停住,低首浅笑,不觉脸颊绯红。谢灵运见姑娘生的眉清目秀,不由地想搭讪,便即兴一首:浣纱谁家女,香汗湿新服。对人默无言,无妨歌一曲。
姑娘听了,抬头剜了谢灵运两眼,提起竹篮走了,谢灵运跟着沿溪而下,来到一个深水潭边,见姑娘放下竹篮,重又俯身浣衣。谢灵运心想:好傲气,居然不理睬我,便又口占一首:我乃谢康乐,一箭射双鹤。试问浣纱女,箭从何处落?
姑娘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回诗一首:妾本潭中鲤,偶尔滩头嬉。嬉罢自返潭,萍踪何处觅?
吟罢,纵身跃入碧波深潭中,潭水溅起一阵水花,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只见碧潭中游着一尾红鲤鱼,朝着谢灵运摇尾点头。
这便是“浣纱潭”的民间传说。谢灵运题字的“浣纱潭”,人们也称为鲤鱼潭。鹤溪的上游,也被称为浣纱溪。
谢灵运诗作得好,字也写得了得,地方为官,又是大名士,免不了要题题字,写写匾额之类的,这是很自然的事,现在,古风犹存,不过,只是附庸风雅罢了,丢失了古人意趣。谢灵运题写了“浣溪潭”,便有民间故事流传后世。
据说当晚,谢灵运便夜宿景宁鹤溪客店,一个十五六岁的村姑前来送茶。谢灵运差点以为是鲤鱼精红纱少女。口出一联:六尺丝带,三尺缠头三尺挂。
姑娘朝谢灵运淡淡一笑,回道:一床棉被,半床遮身半床空。
谢灵运大吃一惊,莫非真是红纱少女?有如此才气,转念一想,对仗如此工整,可惜口气有点轻佻。便道:“竹本无心,偏生许多枝节。”
姑娘一听,自知刚才随口所对,有失姑娘家的体面,马上答道:“藕虽有孔,不染半点污泥。”以是自己的清洁。
姑娘的话音刚落,谢灵运便明白姑娘的心思了,知道适才乃无心所对,就故意叹气道:“唉!山深林密,教樵夫如何下手。”
姑娘从容答道:“哎!水清沙浅,劝渔夫莫费心机。”
答罢,泡好茶,带上房门下楼。谢灵运目送姑娘离房,自言自语道:“山高溪小,偏出如此奇女。”
偏偏姑娘在楼梯上听到,便朗声答道:“地辟村贫,莫嫌怠慢贵客。”
其实,在永嘉这段时间里,正是谢灵运不得志的日子。“灵运既东归,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颖川荀雍、泰山羊浚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石门岩夜宿》就是期间的作品。“朝搴苑中兰,畏彼霜下歇。瞑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异音同至听,殊响俱清越。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美人竟不来,阳阿徒晞发。”表达诗人孤寂的内心状态。
谢灵运会稽东土隐居,寄情于山水,同时在曹娥江上游剡溪一带求田问舍。想从此归隐。《剡录》卷一载嵊县二十七乡。“康乐乡有游谢、宿剡、竹山、康乐、感化里。游谢乡有康乐、明登、宿星、暝投、吹台里。”康乐,游谢二乡相当今三界镇和仙岩镇地域,乡里地名均与谢灵运游踪有关。
《剡录》卷四“古奇迹”载:“山下有谢康乐石床,康乐尝垂钓于此。县北十五里有谢岩弹石,灵运游此,四顾放弹丸,落处为祠,有大石如弹丸。”王十朋《山赋》曰:“灵运弹飞岩嶂,慕此堪栖”又有谢公宿处,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有:“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青猿啼。”的诗句。又有谢岩,亦谢所至。又有强口村,在县北廿里,世传王谢诸人,雪后泛舟至此,徘徊不能去。日:“虽寒,强饮一口。”
《成化新昌县志》卷八“坊巷”中载:“康乐坊,在县东三百余步,今名忠信坊。昔灵运尝寓于此,时人重之,为建此坊。郡志云:新昌之康乐,盖古迹犹著云。”
《代化新昌县志》卷十六“寓贤”中又载“康乐公爱剡中山水,肆意遨游,尝至新昌,居游最之,时人重之。为建康乐坊。东山寺有谢灵运像。”谢灵运醉心浙东这片山水,山水也回馈他无限的诗意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