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再次出现这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狭窄通道。通道内的光线极暗,只有极远处的地方才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散发出盈盈光亮。
苏九深呼吸一口,旋即向着远处快速跑去,瞬时间,整个空间都是苏九一下下快速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只是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眼前竟还是狭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小路。苏九只觉脚步越来越重,只好停下脚步,俯身,重重喘着气。
她蹲下身来,望着前方不远处又一盏盈盈发着暗光的灯盏,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洞。
片刻后,苏九总算恢复了点体力,她站起身来正待重新向前走,可怎料突兀之间,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已在她耳边响起:“呵,朕就知道,你定是还对宁珏报着希望!”
突如其来的声音生生吓得苏九心跳骤急,她下意识得后退一步,伸手捧住心口,快速深呼吸起来。
“你为何还要对他存着幻想?朕早已和你说过,宁珏早已不是当年的宁珏,为了权利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苏九,你到底是不信我!”身后一道沉稳又盛气凌人的脚步声快速朝着苏九逼近,不等苏九转过身去,千岁安已然走到了她身边,狠狠扳过了苏九的身体。而后,伸出手去,猛地抓上的苏九的脖颈!
苏九睁大眼望着此时满脸戾气的千岁安,那张俊朗分明的五官已夹上了一层愤怒的狰狞,他抓着苏九的脖颈,手中不断用着力,似乎要在此处夺走苏九的命!
苏九的双眼已是通红,她睁大嘴,努力想要获取更多的空气,一边双手拼命得打着千岁安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可惜收效甚微。
千岁安的语气愈加阴寒:“朕说过朕将你请宫进来,是用来为朕作伴的。朕可不喜欢一个心心念念想着别的男子的伙伴,苏九,你莫这般执迷不悟!”
可苏九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苏九只觉自己的眼前已是泛起了一阵阵的黑,耳边亦产生了诡谲的耳鸣声,将她的意识慢慢轰远。
她大抵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和宁珏告别。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等苏九慢慢睁开眼时,入眼的依旧是熟悉的墨色石顶,蚕丝被,甚至石桌上依旧摆放着一盘紫提葡萄,连一丝移动都没有。
苏九的眼光再向前一些,便见千岁安浑身散发着戾气,坐在桌前,此时正目光冰冷得望着自己。
前一刻自己似要因窒息而死的画面再次向苏九排天倒海般扑来,苏九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双眼惶恐得望着他,甚至连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都在轻轻颤抖着。
千岁安冷哼一声,别开眼去不看她:“朕暂时还不会要了你的命。”
苏九赶忙道:“谢皇上不杀之恩!”
千岁安忍不住再次看向她,眼中写满了鄙视:“苏九,你莫要怪朕,要怪就该怪你自己,朕早已和你说过,宁珏早已不是当年的宁珏,如今的他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何不信朕?”
苏九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其实……其实我只是出去跑跑步,运动运动……”
千岁安冷笑:“你当真以为朕给你安排的那宫女,会不知你顺走了这间石室的开启纽扣?苏九,你未免太天真。”
苏九在心底叹口气,果然。
果然这一场是千岁安安排好的,可……可她还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算仅有一点希望,她也想试试。
万一,她真的可以顺着外头的这条冗道,找到宁珏呢?
千岁安见苏九沉默不语,更是怒极反笑,他站起身来,甩着明黄衣袖在苏九床榻前不断来回走动,一边甩袖一边硬声道:“苏九,你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朕就告诉你,宁珏他早就知道你被拐到了皇宫中来,若他当真要来救你,早就该出手来营救你,而不该像如今这般,连一点作为都不曾有!”
苏九瞬间似遭雷击,许久,她才愣愣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千岁安冷笑数声,嘲讽道:“宁珏早就知道你被抓进了皇宫之中。事实上,当日夜里你被送进宫后,宁珏他不可能不知道,更没有丝毫怪罪从容!如今你被朕关押此处已有十日有余,即便宁珏他不知你下落,可这十日间,他也没有丝毫寻你的准备。”
苏九脸色慢慢变得煞白,唇瓣更是干裂无比。可她却依旧喃喃道:“不,我相信宁珏,他不是那样的人……”
千岁安分外无语得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好好好,既然你还不信朕,不如便和朕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在你阻扰了他得到权势时,他会选你,还是选择权势。”千岁安道,“这几日朝堂之上的气氛愈加尖锐,宁珏已经越来越不给朕留面子,今日早朝时,他竟连君臣之礼都不愿再同朕作秀。”
不等苏九说话,千岁安开口,声音已是分外低沉:“只怕再过几日,就该变天了……”
苏九瞬间仰头望向千岁安,却见千岁安的脸上,竟是写满了阴郁与悲壮。
“好,这赌,我接了。”苏九的心不由自主得下坠,闭了闭眼,终是缓缓应下。
可苏九却决计未曾料到,这赌,竟兑现得这般快。
距离上次与千岁安打赌,又过了四日。
今日此时,苏九正待如往常般等着那小宫女来给自己送食,怎料,此时石室突然门开!而门后,往日的午膳未曾等到,只见映入眼框的,那个平日里诚惶诚恐却也是分外乖巧的小宫女,此时竟是满身是血得匍匐于地,奄奄一息!
苏九被吓得脸色煞白,当即蹲下身去,将她带到自己怀中,急忙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
小宫女已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递给她,一边断断续续道:“去、去御书房……寻皇上……皇上他、他在等你……等你赴约……”
苏九瞬间伸手接过她递给自己的物什,竟又是一个圆圆的纽扣。
小宫女继续道:“顺着冗道往回走,在分叉口,用、用这枚纽扣,按入地上倒数第二个暗格……”
苏九一边仔细听着,一边不断点头。
说到最后,小宫女又从嘴中吐出血来,不出多时,便没了呼吸。她嘴角暗红的血丝在石室内夜明珠的照射下,透着分外悲壮的气息。
苏九不忍再看,她起身,最后再看了一眼似是陷入沉睡的她,终是咬牙,转身,往冗道反侧用尽全力往回跑。
脑海里各种慌乱的想法混成一团,让苏九的脑海更慌乱。在跑到分叉口时,苏九蹲下身去摸索,果然摩挲到了一排凹洞。苏九将纽扣依言按入倒数第二暗格,于是刹那之间,只听一阵机关运转声后,出现在苏九面前的,竟是第三条路。
苏九瞬间走入,飞奔,于是不稍多时,耳边便隐约出现了人声。
“快,快,侯爷他就要攻过来了,你们还不快些给咱家保护好皇上!”
“公公,侯爷他已率八百精兵攻过朝政殿了!”
“啊——你、你不不要杀奴才,奴才只是个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奴才愿意投降、愿意投降啊!”
……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苏九的耳边,依旧许久未听见这么多声音的苏九只觉耳膜快要炸开。
苏九脸色越凝重,——看来从容的情报没有错,宁珏他……果然反了。
她揉了揉耳廓,继续往前走。一直等快要走到尽头时,脚下终于不再是平稳的路,而是出现了人一排长长的狭窄石阶。
苏九快速登上,站石阶顶端后,伸手一探,便探到了一座石门。
她深呼吸,而后,伸手一拉,于是猝不及防间,一道刺目的明亮光线便从外界射进苏九眼中,不过瞬间,就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留了满脸。
这是属于白天的光线,她已经有多久未曾看到了?
这一瞬间,苏九莫名得有些想哭。在黑暗之中度了这许多日,如今再见白昼,竟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沧桑感。
可,不等苏九从自己的感慨中回过神来,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小公公已从不远处向她而来。大抵是见苏九眼生,不由尖声尖气咒骂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保护皇上!宁反贼就要攻进来了,你这贱婢,不好好保护皇上,躲在这处做什么!”
说话间,这太监已伸出手来紧紧抓住苏九的手,而后将她重重从密门后拖曳了出来。
苏九一个踉跄,身体已随他而去。而亦是在此时,苏九方看清此时外头的景象。——透过窗户,可望见殿外所有的宫人侍卫都正分外混乱得跑着,有背着包裹的,有握着长剑的,还有一脸惊慌失措的。
而御书房内,几十个带刀侍卫正团团围在殿前,当第一道防御;侍卫后面,又是十几位宫娥太监,当千岁安的人肉防盾,算是第二道防备。
而宫娥太监后,此时依旧坐在明黄伏案前,低头细细阅读着奏折的,不是千岁安,还会是何人。
他身上的明黄龙袍一丝不苟,分外整齐,头顶冕冠周周正正,愈衬其俊貌。
他的表情恬静淡然,仿若丝毫没有看见此时在整个世界蔓延的剑拔弩张,有条不紊得进行着自己身为皇上的日常。
苏九静静得看着千岁安阅读奏折,片刻,执笔,在奏折上细细写下几字,而后伸手拿起下一本奏章,重复。
他的神情专注认真,清秀的脸颊上写满了刻苦与努力,与平日里总是对自己怒目而势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苏九的心中便徒然一动,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心疼他,还是在责怪宁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