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呀?这间病房住的人昨晚自杀了!”
“昨晚?我说半夜这么闹腾呢!”
“自家老公睡着了,老婆在卫生间割腕吞药片都不知道!啧啧啧!”
“是不是前几天在走廊一直喊着要孩子的那位?”
“就是她!好像是发生意外孩子掉了。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可人儿,生生被折磨的受不了了。”
“受不了心灵的鞭笞所以自杀了。”
“可怜哟!”
“……”
护工一行进病房卫生间打扫的时候,好事者在门外说的话程逸衡尽数听进耳朵里,一字不落。他呆坐在病房的地板上,看着护工来回地清理卫生间里的血渍,护工看了一眼呆坐在门口挡着道的程逸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说:“我看这丫头哦,怕是活不成咯!这么多血,我愣是洗了四桶水才洗干净了。喏!这洗干净了这到处都是腥腥的味道。作孽哦!怪说不得别人都不来,来了要倒霉的!”她拿起拖把提着桶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打电话让老头子给我弄个火盆,我得回去跨一跨,真是晦气。”一边骂骂咧咧地走着一边往随行带的垃圾桶里吐唾沫。
听到护工的话,程逸衡抬眸瞅了那护工远去的背影一眼,晦气吗?他知道雨薇在楼上ICU,可是他那么心痛,心痛到迈开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颓然的、无神地跌坐在地板上,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将失去雨薇,他与她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条生命的距离,生命的距离有多长?那是他和她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浑小子!”程斯铭将林若羲安顿好重新走回病房,一把拎起呆坐在地板上的程逸衡,“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妈是怎么教导你的?啊?”他啪啪给了程逸衡两个响亮的耳光,“我看你是出息了!人家雨薇,为你怀的孩子,你呢,不明就里回家就吵吵,孩子吵没了。我说我跟你妈在医院守着她,你非要留下来,你留下来怎么着?你留下来雨薇差点命都没了!”他气得全身颤抖,指着程逸衡的鼻子震怒道:“要不是突然来家里找你们的客人赶来医院,雨薇还有命吗?孩子没了,雨薇要是今天也没了我看你这辈子也不用活得安生快乐了!愧疚和自责会跟随你一辈子!如影随形!”
程斯铭最后一句话让程逸衡猛然抬头,不!他不要在愧疚和自责中度过下半生!他抬腿就往楼梯方向跑,徒留程斯铭在原地怔忡。程斯铭看着程逸衡奔跑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虽然他希望逸衡和雨薇可以继续走下去,但是……他们之间,怕是不可能了!他兀自摇头,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出病房。
庄恩澈站在ICU玻璃窗前看着仍旧昏迷的伊维,双手握成拳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闷响。眼角余光瞥到由远及近的踌躇而凌乱的脚步,他微微抬眸,是程逸衡!庄恩澈瞳孔骤然紧缩,他怎么还有脸来?不知道伊维差点葬身在他手里?他强压心头亟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转过头不再看来人。
“雨薇……雨薇……”程逸衡站在玻璃窗前怔怔地看着被各种医疗仪器围绕的雨薇,喃喃自语,“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两个人痛苦不如一个人痛苦是吗……”良久,程逸衡转过头看着庄恩澈,像是作了极大的心理斗争,缓缓张口说道:“谢谢你。”
庄恩澈看着眼前狼狈无比的程逸衡,抱臂冷哼:“呵,不用,受不起。你还是不要来看伊维了,我不想她再出意外!”说完兀自坐到走廊的长椅上,思忖着。
程逸衡抓住庄恩澈的衣领,狠狠说道:“凭什么我不来?我才是她丈夫!她是我妻子!我爱她!”
高举的拳头还未落下,程逸衡便听到庄恩澈冷冷地说:“妻子?吵架推攘她滚落楼梯让她没了孩子的丈夫?还是在病房里呼呼大睡不知妻子已经在卫生间奄奄一息的丈夫?这一次,你想做什么样的丈夫?”他眼里的讥讽,嘴角的讥诮悉数落进了程逸衡的眼里。“爱?你的爱是什么?你的爱就是风里的沙!让她糊了眼!你感受不到她的痛苦吗?你看不见她的挣扎吗?你根本没有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感同身受过!你凭什么在这里对我嚷?你嚷我他就会原谅你?痴心妄想!”
程逸衡无力地放开抓住庄恩澈衣领的手,松开高高举起的拳头放回身侧。庄恩澈的话字字珠心,程逸衡竟无言以对。他撇过头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雨薇,她好像他手中的流沙,越是害怕失去,握得越紧,失去的越快,快得让他不知所措。他还记得心忆第一次胎动她的溢于言表的喜悦,他还记得她诈自己说出初恋故事的狡黠,他还记得她捍卫自己家庭义正言辞的模样……太多太多,鲜活、灵动、温婉又可人的她,如今,却如布偶娃娃一般静静躺在病床上,深深陷入纯白的被套之中。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啊!如果他不吵架,如果他不要那么在意她跟庄恩澈之间有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深深地看着雨薇,良久,再转过头看坐在长椅上若有所思的庄恩澈,“其实,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许我跟雨薇就不会吵架。”
庄恩澈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如果你对她不信任,谁出现都一样,时间问题而已。”他幽幽开口道,“我本以为她是幸福的,偶尔看她一眼,我已满足,我不需要她知道我为她做了什么,我只需要,她幸福就好。”庄恩澈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程逸衡身前,直视程逸衡,“但是!”他顿了顿,“你没有能力让他幸福,也没有资格,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再近她半步,我将拾起我的权利,像伊维出现在我生命最开始那样,保护她,爱护她。”他目光如炬,越过程逸衡肩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雨薇。
程逸衡呆愣地说不出一句话,先是没了孩子,后是差点没了雨薇,现在又来一个庄恩澈说要给她幸福!他突然很想仰天长笑,自己心心念念爱了十三年的人,竟要在自己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天降黑骑士要带走她是吗?
“庄先生。”医生照例来查房,“徐雨薇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他翻了翻徐雨薇的病历,有些犹豫,“什么时候可以醒来,就要看她自己了。”他转头深深看了一眼程逸衡,这个呆坐在妇产科VIP3的男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再看看病房里的雨薇,叹了口气,拍了拍庄恩澈的肩,抬起脚步走向下一间ICU。
庄恩澈顺着医生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喜,三两步追上医生,“请留步!”他站到医生身前,微笑着说:“可以转入普通病房的话,我能否把她接回家,请家庭医生为她诊疗?”
医生推了推眼睛,眼前的男人气宇不凡,西服与皮鞋皆是意大利高定手工制作,单是这身行头,他便深知此人非池中之物。他点了点头,“可以的。”说罢抬脚离开。
“谢谢。”听到庄恩澈的道谢,医生左手插进白大褂的兜,抬起右手中的病例板,背对着庄恩澈,无声地挥了挥。
庄恩澈走回雨薇病房的窗前,拿起手机拨了一组号码。“Lily,将我的家庭医生接到我的住处,准备好他的房间,另外,聘请一位特级高护,其他的,你安排妥当。”
程逸衡猛地将庄恩澈的手机拍打到地上,愤怒地指着庄恩澈的鼻子:“谁允许你把雨薇接回家了?你拿什么立场接走我的雨薇?”盛怒之下的他,胸膛急速起伏,喘着粗气。
庄恩澈不可置否,也不搭话,只是在玻璃窗前看着病房里安静的她,明天,明天他就带她回家,远离伤害她的一切。
ICU走廊灯火通明,每间病房都可以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很罕见的是,这里重症病房监护室居然用暖光,庄恩澈细细打量着一扇扇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玻璃窗,心底竟泛出丝丝喜悦,她生命体征平稳了,他要带她回家好好休养,然后回C国,让她远离所有伤痛……眼角余光瞥过站在原地的程逸衡,包括所有伤痛的源头——程逸衡。
如果程逸衡的爱是风里的沙,让她糊了眼,泪流满面。那么,庄恩澈要做雨薇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供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