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程逸琳快步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站在病房窗前的程逸衡便喊道,“大嫂怎么样?”她与程逸衡并肩而立,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雨薇,眉心皱得像个疙瘩,“医生怎么说?”
林若羲和程斯铭站在程逸琳身侧,林若羲面色苍白,考究的服装上有淡淡的血渍,她焦急地问程逸衡:“逸衡,你倒是说话啊!医生怎么说?”
“明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程逸衡闷声说,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颤抖。
听了程逸衡的话,刚来ICU的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惊。
程逸琳看出父母与大哥正伤心,想问什么,却没开口,眼角余光瞥到站在不远处的庄恩澈,突然眼神一亮,衣着考究,气质不凡,关键是那张迷倒众生的脸,简直是混血中的极品!她放轻脚步,走到庄恩澈身边,轻声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也是来看望我家大嫂的吗?”她面色潮红,有些害羞。
庄恩澈转过头看着程逸衡,瞥过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程斯铭夫妇,淡笑道:“你好,我是庄恩澈。我是来看她的。待她转入普通病房,我将带她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他幽兰的眼眸落在躺在病床上的雨薇脸上。
程逸琳一脸懵样,庄恩澈?该去的地方?她惊呼一声,是他吗?遣快递送来那副油画的那个人。她转头看着自家大嫂,难道……她就是伊维?程逸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庄恩澈,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证据。可惜,对面的人一幅坦荡荡的模样,她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庄恩澈要带走大嫂,那大哥怎么办?她转头看了看程逸衡,再看看病房里的雨薇,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经历此间种种,大哥与大嫂还能和好如初么?她努力思忖着。
“不好意思庄先生。”程斯铭三步作两步走上前,揽住程逸琳的肩,“我们一家人很感谢你及时出现救了雨薇,但是要将她带走,是不可能的。”他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庄先生是明白人,平白带走程家儿媳是多么唐突且不合时宜的行为。”重话不必多说,程斯铭看着眼前挺拔如巍松的庄恩澈,年轻有为的他,应该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待雨薇可以出院的时候我们会接她回程家,希望庄先生自重!”
庄恩澈不可置否的淡笑道:“那也得看她是否愿意跟你们回家。如果她想要回家她回在病房卫生间里吞下大量安眠药再割腕自杀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凛冽,“如果你是在跟我说她是哪家的人,我想我真的不介意把你那宝贝儿子费尽心思想要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他的目光越过程斯铭,死死盯着程逸衡。
程斯铭听了庄恩澈的话身躯一震,很快便恢复如常:“即便如此,也是要等雨薇醒来再同她商榷,她跟逸衡之间的事,谁都插不得手。”他言有所指地看着庄恩澈。
庄恩澈转头看了看病房里的雨薇,淡笑道:“好!”他直视程斯铭,“等雨薇醒来,让她自己清清楚楚地说,要跟你们一起回家还是要跟我一起回她该回的地方。”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穿透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林若羲看着庄恩澈自信的模样,不由得心漏掉一拍,她忧心地看着程逸衡的背影,兀自叹气。本来要雨薇原谅程逸衡已是难题,现在庄恩澈出现在这里,简直让她原谅逸衡变得难上加难。不过,还好,心忆还在程家,雨薇看在孩子的份上,最终应该也会原谅的吧。林若羲在心里迅速盘算着,一想到心忆,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心忆在,雨薇应该不会离开。
“我说。”医生在护士的跟随下走到走廊里,“ICU是什么地方?ICU是重症监护室!容不得你们在这里闲话家常里短!”他看了一眼庄恩澈,瞥过躺在病房里的人,“明日转普通病房。”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想来也是可笑,当初我接到电话去妇产科VIP3卫生间去救徐雨薇的时候,除了这位庄先生,好像没有其他人跟着来吧?怎么?现在她可以普通病房了,就都有时间一窝蜂似的来ICU闲话家常?”他的言语犀利,嘴角的笑容讥诮。
程逸琳细细消化庄恩澈和医生的话,不由心惊,她拉着程斯铭的手走到林若羲身边,挽住林若羲,轻声道:“妈,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可是ICU,明天一早大嫂转了普通病房我们就来好不好?我们在这里确实不太好,会打扰到病人的。”说完,她朝医生努努嘴,大声说:“医生再见!”再也不见!
医生被程逸琳突如其来大声的道别一惊,这……女孩子好像有点意思,他对程逸琳笑一笑,转过头走向下一间病房。
庄恩澈看着已经走远的程逸琳一行,语气生硬地对程逸衡说:“请吧!”他抬起下巴一扬,示意程逸衡可以随家人一同离开了。
程逸衡冷冷瞥过庄恩澈不可一世的表情,“为什么不是你走?”转过头继续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雨薇。
“你最好搞清楚,万一她醒来看到你在这边,情况不会更糟糕!”庄恩澈快步走到程逸衡身边,抓住程逸衡扶着玻璃窗的手,狠狠道。“何苦?”他突然轻笑起来,“何苦折磨她,再折磨自己。你还是走吧,我既然说了要等她醒来,自己决定要回程家还是跟我一起回C国,就会等。”他单手插兜,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不过,在那之前,你的出现,应该并不会让她好转,有可能会更糟,那你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
程逸衡听着庄恩澈的话,紧紧抿着唇,缓缓开口道:“即便如此,我也要等她醒来。”他再转头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雨薇,像下了极大的决心,握紧了拳头,低低地说:“如果她不愿见我,我便不会再出现。”
庄恩澈看着程逸衡,没有说话,良久,叹了口气,坐到走廊里的长椅上,抱着双臂,若有所思。
程逸衡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站在玻璃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病房里的雨薇,如果,她醒来便不想再见他,那么,就让她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静静地守护她吧。是他对不起她,是他伤害了她,是他失手将她甩下了楼梯,是他大意没留意到在妇产科病房里雨薇的异常,才让她差点没了性命,是他太过害怕失去,才没有勇气再次在手术室前等雨薇出来……都是他的错,只要她能醒来,只要她能好好的,她要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自己的命!没有徐雨薇的程逸衡,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如果,自己早些想明白这些,就不会有如此悲剧。自责快要将程逸衡湮灭,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让眼泪流下来,至少,不能在庄恩澈面前流泪,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自尊。
一夜无眠。程逸衡站在玻璃窗前,庄恩澈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夜无言。程逸衡看着病床上的雨薇,庄恩澈思念着他的宝贝——伊维。
“这间。”医生带着医护人员走到雨薇的病房前,“徐雨薇,转到普通病房。快!刚进手术室那位重伤患者做完手术就要送过来了,动作麻溜的!”医生低头在病例板上写着什么,抬头说:“徐雨薇家属!”他看着站在玻璃窗前的程逸衡,“如果病人醒来,请不要让她再受任何刺激!”说完转身离开。
庄恩澈站起身,双腿的酸麻让他皱了皱眉,跟着医护人员一道推着雨薇向普通病房走去。程逸衡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想跟上去,不料呆站了一夜,双腿早已麻得失去了直觉,只能找个长椅坐下,等待双腿血液循环循环再去看转到普通病房的雨薇。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满是污垢的衣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胡茬也长了很多出来啊!他连忙掏出手机给林若羲拨电话:“妈,嗯,转到普通病房去了,你帮我带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还有剃须刀,好,好。”他不顾林若羲在电话那头连珠炮似的发问,三两句说完自己要交代的,便挂了电话。
不再带氧气面罩,身边也没有了嘀嘀运转的医疗仪器,雨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肌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白,双唇是极淡的红,本来就不算丰腴的她,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情,已经有些枯槁,庄恩澈看得心头一痛,眼光瞥过一直打着点滴的右手,他伸手去摸了摸,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凉,他悉心为她掖好被子,转身走进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动作轻柔得为她擦起身子。
“现在开始我不叫你雨薇,我还是喊回以前的伊维好不好?”庄恩澈一边为雨薇擦着身子,一边轻柔地说,那是极小心的语气,像是怕弄疼了她似的,动作轻柔又缓慢,“为什么来了医院不联系我呢?如果那天我的玻璃杯没有碎,我是不是就没有机会看到你了呢?多年前你出事的那天晚上,你要求放在我床头的照片,忽然掉在地上碎掉了,那时的我不知道这是不好的预兆,当那天我在办公室喝酒,酒杯突然碎在我的手里,我不敢多想,我像疯了似的跑去你家,你的电话打不通啊,你知道我多着急吗?庄恩澈的生命真的经不起第二次伊维的消失了,疼痛又黑暗的日子,不想再过了。直到我在海边看到你的照片,知道你还活着,来到G市无数次悄声看着你的时候,我的心满足又嫉妒知道吗?曾经你说过要当我的新娘啊!可是你已经是程逸衡的妻子了,还有个孩子。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虽然我嫉妒,但是再看到你,我的世界再次充满阳光。我送你的那条晚礼服,很适合你对不对?”他轻轻为雨薇擦着脸,“这张脸啊!时时出现在我梦中,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我都很认真地记得,我很久没有为你画画了,快醒来我再为你画幅画好不好?等你醒来我带你回C国生活好不好?如果你舍不得心忆,我们把心忆也带走好不好?我一定要带你远离一切伤痛好不好?一场谋划好的车祸,一个因意外失去的孩子,一场不堪重负的自我终结,伊维,你的生命不应该有这些磨难,让我带你回C国好好疼你好不好?我不管你是不是结过婚有过小孩,我要的只有你,我只要你好,我只要你幸福,知道吗?所以,你快醒来好不好?”庄恩澈抚着雨薇脸颊的双手轻柔,像是怕弄碎了最心爱的水晶般小心翼翼。“我所希望的,是让你感受到岁月静好,伊维。”末了,庄恩澈在雨薇耳边落下轻若羽毛般的吻。
这一吻,无关风月,无关爱情,无关情事,只关乎伊维。
庄恩澈没有看到,两滴眼泪从雨薇眼角滑落,流进细密的黑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