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罪行流传民间,民心大乱,君心不稳。英朗和殷骨集结的队伍一路扩充,高歌猛进,转眼间已退守临通关,以这里为界,两边约莫半壁江山。
军事繁忙,为大事计,右统领野狼的头发一夕全白,手下军队纷纷伤怀不已,更加衷心以效。
“看着他们为你披肝沥胆,为你泪流满面,到头你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也不亏心。”殷骨与他并肩而立,同他半开玩笑地说。
“换了你,你不会这么做吗?”
“会,至少我有这个资格。”
“哼,”芜姜冷笑,“从今往后,你我谁都没有资格了。”抚鬓边的一缕白发,她黯然沉默。
“是吗?”殷骨笑着,僵硬地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吃惊:“你的手……”
“独牙医术高明,已经能懂了,只是不大利索。”
“他居然会毫无条件的帮你。”
殷骨摇摇头:“他说他帮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与我有关的女子。”
“原来你胜在桃花旺。”
殷骨笑笑:“不开玩笑了,我们来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落日余晖之下,两人隔桌对坐,十分默契的攀谈起来。
年轻俊雅的大夫,踩着落日余晖,背着药箱,轻快地跟着宫人,穿过弯弯曲曲的大道小道,来到帝王的寝宫前。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原来,他曾经最憎恨的那个人就住在这里。
他终于亲眼目睹了这威严庄重又极其压抑的建筑。
她当如若是进宫,未必会真的开心。
“你发什么呆?快进来。”宫女低声催促。
独牙冷着脸一步跨进去。
“还不快行礼。”宫人着急地又催。
独牙却假装没听到。
“不用了,快过来看看,你若是能医好她,朕重重有赏,若是医不好,朕要你的脑袋。”
现今的皇帝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但是听声音却是憔悴无比。
父债子还,他是活该,独牙在心底冷笑,背着药箱走了过去。
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他庆幸当初的她没有进宫,否则恐怕也难逃这般宿命。在这儿深冷的恭维葬送了多少红颜,断绝了多少情爱。
谁人知这红墙碧瓦,是女子的血泪洗就。
“陛下,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宫人上前劝慰。
皇帝这才从创床沿上站起来,坐到了桌子边上,一只撑着额头,满脸疲惫。
独牙现实瞥了皇帝一眼,一眼就愣住了,这两父子长得太像了,一样的面目可憎。
独牙在心底冷哼一声,转过脸走到床边,既然答应了别人,再不乐意,也要完成任务。
她俯身一看,突然下吓得叫出了声。
“啊。”
芜姜刚刚阖上眼睛,突然被惊醒:“你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几步走过来抓住独牙。
独牙收敛心神:“我只是看这姑娘伤得实在严重。小小年纪,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芜姜狐疑地看向他,不自觉挡在他面前,隔开了他惊疑的视线。
“哦,在下来自边陲酒城。”
“你也来自酒城,这么说还是她的老乡。”
“哦,这我姑娘也来自酒城。”独牙的眼睛亮了亮,这未免太巧了。
“你管得太多了,到底能不能就?”芜姜横目冷眼。
“能。”独牙答得笃定,“我是何许人也,只要是中毒,不管是中什么毒,我都能救。”
“好,朕就信你一次。”
“但是我有一天个条件。”
“说。无论什么,朕都恩允。”
“求陛下回避,并且屏退众人。”独牙拱手弯腰。
“什么,这又是为何?”
“陛下,此乃我不外传的医术,请陛下谅解。”
“这么说,朕不走,你就不施救。”
“是的。”独牙毫不退步。
芜姜无奈,拂袖离开。
等到宫门阖上,他才紧急地打开药箱,拿出针灸走到床边,仔细看查她的伤口,那是一寸伤口,伤口上有毒,不断有黑血渗出,他拿起爆炸伤口的纱布,放到眼前嗅了嗅,这种毒,至今天下还未有人能练出解药,难怪这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
可是这种毒,蔓延速度及快,看伤口已经有一点时间了,为什么她还能活着。
独牙在她伤口周围扎了一阵,发现血液发黑凝固,还冒着寒气。
就是这寒气,延缓了毒素的蔓延。
独牙拿出小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出一道口子,将血滴在她的伤口之上。
换了别人束手无策,但是换了他却简单的恨,他本就是百度不清的体质,他的血能够化解一切外伤毒性。
她的伤口很快就有了起色,独牙用清水把伤口清晰一番,再重新包扎好。
过了好一会儿,殷小虎渐渐恢复神智。
“你终于醒了。”她像老朋友一样地伸手过来。
殷小虎却警惕地避开:“你谁啊?”
“我……”他顿了一顿,想起自己的模样,忽然笑了,“我独牙啊。”
殷小虎虽然看不出他的样子,但是那臭屁又嘚瑟的神态倒认得几分。
“你怎么变成这幅德行了?”殷小虎非但没夸他,反而数落了一番。
独牙扶她坐起来:“说来话长,倒是我想问你,你怎么成皇帝宠妃了?”
“唉……一言难尽啊。”她吃痛地按着伤口,“谢谢你啊。”
“老朋友了,不必言谢。”说着微笑地看她。
她感到他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女子,便不满地说:“你还没死心啊。”
“不,”他微笑。“我只是感谢你,让她又重新看到了昔日的我。”
“啊?”殷小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你救我一命,我也了解了你一个心愿,咱们互不拖欠。”殷小虎不想再惹上债务关系。
“你可以不见我,但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见。”独牙认真地说。
“谁啊?”殷小虎必备地闭上眼睛,“我可不想见芜姜,看见他,我就恨得牙痒痒。”
“不是他。”独牙沉默了一会,“是……英郎。”
殷小虎一阵机灵,用力掐住他的手臂:“告诉我,他在哪儿?”
“看来,你对他……”独牙感怀一笑,却又像是故意逗他。
“是啦,是啦,我喜欢他啦,他在哪里啊?”殷小虎着急地摇他。
“行了,行了,想要见他,先养好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
“芜姜他不会同意的。”
“放心,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他向不同意都不行。”独牙说着,便提着药箱出去。
“怎么样?”芜姜急忙上前询问。
真想不到原来他竟然一直守在门外。
“娘娘暂时没有大碍,草民再给她针灸几次,以清除她体内剩余毒素,娘娘不日便可痊愈。”
芜姜一听,欣喜不已,立刻拔腿往门里去,却被她拦下:“陛下,娘娘刚刚歇下,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半点打扰,否则会前功尽弃,以后这几日也是一样的。”
只要能救她,他有什么不能应的,连声说好。
只是说着,说着,却往前栽来。
哇,难道皇帝还好这口,独牙的心底冒了冒汗,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身体一场冰冷。
“咦?”他搭了搭他的脉,“皇帝陛下风寒侵体,快扶他去歇着。”
“是。”宫人慌忙应下,又不能进寝宫,只能委屈皇帝陛下在就近的宫殿里歇息。
独牙正在开药方,看贴身宫人摇头叹气,听他说:“当奴才这么年,都没见过这档子荒唐事儿。”
独牙多半能猜到他所指为何,只是闷不吭声装糊涂罢了,皇帝为了迁就妃子还得挪位子,这是开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
独牙只能感慨:“天意啊,孽缘啊!”
“姻缘天定,我们外人能说什么?”
“大夫啊,您是不知道,陛下他为了减缓殷妃娘娘身体上的毒素扩散,自己在冰水里泡了一天一夜,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病床,拥着娘娘,这才托住娘娘的性命,把您等来。”
原来如此!这个皇帝的确非常用心,如果直接用冰块去冻,冷热不能调节到最适合的温度,到时候过犹不及,她的身体身体可能因承受不住冰冷而跨掉,但是以人提为媒介就大步县相同了。
芜姜甘愿忍着被寒气侵冻的痛苦来救她,这份情谊还需多说吗?
“唉……”独牙看了皇帝一眼,心里暗想,这小子比他老子有用。
想起往事,又是一阵心痛。便不敢再往下深思。
两个男子都对殷小虎情深意重,也不知道是她的福还是祸。但是他更看重英郎几分,谁叫眼前的皇帝是他情敌的儿子呢。
独牙本要住进御医院附近,以采买药材为借口,拿了金牌出宫。直奔英郎而去。
“你怎么不早说是殷小虎啊,你早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救她。”独牙放下药箱,风风火火地说着。
一头白发的野狼动作有些迟缓地倒了杯茶,自顾自饮着:“你认识她?”语气是那样的漠不关心。
“我和她算的上忘年的朋友。”
“有病。”
“什么啊?”
“能和她交朋友的人大多有病。”
“哈哈……”独牙放声大笑,“你说的没错,可你不就是病入膏肓的那个吗?”
“废话少说,她到底怎么样?”虽然冷漠,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却泄露了他的关心。
“已无大碍,她想见你。”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见我做什么?”
“你不想吗?”
“恩断情绝,早不想了,她已经喜欢上别的男子,还和我纠缠不清做什么。”他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微微咳嗽起来。
“据我观察,小皇帝的确是对她不错,但是她似乎……”
“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利剑直指他咽喉。
“好心没好报。”独牙可惜地看了他一眼,背着药箱又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会帮你把脸医好。”
野狼自嘲地抚过自己苍白的头发:“我都老成这幅样子,能不能要回那张脸还有区别吗?”
独牙歉疚地看着他,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宫门落锁之前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