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
冯蓁狐疑地瞄了眼元宏，元宏露出无奈神情。
所以元滢上午就是为了这事同她怄气？
冯蓁抿了抿唇，笑道：“怎么会呢，只是不曾想到。容臣女叫人去通报一声。”
夜过昏时。
昌黎王府灯火如昼。
晚宴选在桐花阁中举行，金碧辉煌的厅堂内，丝竹惶惶，管弦急促。
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服侍的丫鬟婆子，一声儿也不闻。
山珍海味流水似的往桌上端，然而席间的气氛却是有些凝滞尴尬。
元宏举起杯来，笑道：“今日这席间没有什么君臣，只有亲人。大伙儿同饮一杯吧。”
席间众人也都举杯同饮，纷纷祝贺。
几杯酒下肚，冯蓁已有了些微醉意，以手支额，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丫头，酒量什么时候这么浅了？元宏心中微微诧异，开口道：“斛律带回来的西凉酒很是醉人呢，四姑娘醉了。”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冯蓁嘟囔道，举起空杯朝元宏摇了摇，笑道，“来……我们俩喝一杯……”
席间众人脸上掠过丝尴尬，冯璇眼中更是闪过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元宏看着冯蓁飞起红晕的俏丽容颜，吩咐元滢：“永宁，你扶她下去休息吧。”
冯诞狭长眼眸闪过难辨神色，笑道：“怎敢劳公主大驾，折叶听雪，你们送四小姐回去。”
“我也一起吧。”元滢站起身来，同折叶听雪扶了冯蓁下去。
白鹭洲。
元滢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冯蓁，将她放倒在床上。春暄利落地端了热水进来，替她净面。
折叶听雪熬好醒酒汤给冯蓁灌了下去，却似乎没什么用。冯蓁躺在床帏里昏昏欲睡，双颊上添了丝诡异的红。
元滢也没了饮酒的兴致，在冯蓁的书案前坐下来，随意翻阅起棋谱，口中问道：“你们跟了她多久了？她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浅了？”
“这……奴婢不知道。”折叶同听雪面面相觑。
春暄温言道：“小姐从前在宫里时不止这么点酒量的。今儿也许是不舒服吧。”
元滢狐疑地瞄了她一眼，“不舒服？”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这时，门外传来守门丫鬟诚惶诚恐的山呼“万岁”之声，屋中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元滢轻轻蹙眉，“皇兄？他来干什么？看他前妻？”
元宏走进屋来，道：“她好些了么？”
三个丫鬟忙跪下行礼，元滢道：“在那儿呢，睡着了。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朕来看看她。你们出去吧。”元宏淡淡地道。
“是。”元滢同折叶听雪等人退出房中，合上了门。
冯蓁昏昏沉沉地睡在床帏里，蓦地听见门“吱呀”的响了一声。她睁开眼，醉眼朦胧地环顾四周，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在南晋的房间。
跟前影影绰绰有道人影站着，芝兰玉树般的身姿，倒似谢玄。
“夫君。”她迷迷糊糊地唤了他一声。
夫君？
她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元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愣住了。
冯蓁心中好奇，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想要辨清，眼前却似乎横亘着一团薄雾，她怎么揉也揉不开。
半晌才听到他回答，“我在。”
元宏在她身边坐下，就势将她揽在了怀中，下颌抵在她额头上，声音极为温柔：“你多唤我几声，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冯蓁摇摇头，抬起头来望着他，眼中缓缓溢出泪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做了好多对不起你的事，梦见我死了变成了别人，你就不认得我了。我们真如谶言所说，‘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元宏握住她的手，一贯风轻云淡的眉眼此刻携了丝凄楚的笑意，“你死了也要陪着我葬在长陵，我们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的，我怎么会不认得你。”
冯蓁抽泣了声，摇摇头一边哭一边笑，兀自讲着那“梦里”的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你认出我，又多么盼着你能认出我。可你若是认出了我，只怕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吧。夫君，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杀萧怿，不该杀书南。我倒情愿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梦，一切都还能重来……”
“你说什么？”元宏心中震动，震惊地看着她。
冯蓁置若未闻，仰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自语呢喃：“夫君啊，你知道吗，我去白马寺求了签，上上签……白马寺的老和尚说，破镜重圆，分钗合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元宏眼睫微微一颤，“我当然知道，等我解决完这些事，就迎你回来，好吗阿蓁？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没有说完，剩余的字句悉数被她柔软的唇瓣所掩盖，那个一向冷情的女子此时扬起头一口堵住了他的唇，她捧着他的脸，嘴对嘴唇贴唇，不满地嘟囔道：“你好吵。”
二人的这个姿势保持了一瞬，元宏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树繁花訇然绽开，一瞬间响过谁砰然心跳的声音。
他也看着她，眼底漆黑如夜幕，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从来没有吻过他。
不管是记忆里端庄贤淑的似一尊木偶的孝文淑皇后冯蓁，还是出宫后性情大变张扬爽朗的冯四小姐冯蓁。
现在她吻了他，他却觉得怀中的这个她，不是淑皇后也不是冯四小姐。
而冯蓁也终于在这平静的目光之中退却，唇上一滞，四片没什么束缚的唇瓣仍旧亲密相抵，彷如丝萝倚新枝，唯独失了缠绵与暧昧。
她在他唇边轻轻地哼唱出声：“……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那声音越发小了下去，捧着他面颊的手缓缓垂下，冯蓁滑到他肩头，闭上眼沉沉睡去。
一滴泪顺着眼角慢慢滑下，落在他的手上，嘀嗒的一声。
他苦笑一声，伸手轻轻抚上她洁白如细瓷的脸颊，自语道：“阿蓁啊阿蓁，朕该拿你怎么办。”
屋外此时掀起轩然大波，元滢尖利的声音穿透窗扉传入屋来：“皇兄！六哥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