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能再说明白点吗?”
“快了,世上的我都快没了,火光尽灭,化入无形,不染尘埃……”
“大师,我还是不明白。”
“儿子,你慢慢就会悟到的,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儿子?”肖恩心里一惊,“难道您是……”
喇嘛抬起右手,掌心朝下罩在肖恩的头上:“是的,这具肉身就是你父亲肖扬的,他已经在这洞中修炼多年,他已经证得了涅槃,看到了真相。”
那只柔软的手掌传递的温热让肖恩感受到了一股无穷的力量,这股力量正在把他整个身体向上提擢,让他飞升,让他融化,让他消散……
肖恩从梦中醒来,内心平静如水、一派祥和。他细细回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发现这个梦显得特别清晰,整个过程都可以像过电影那样进行重放。特别是那个湖和那座雪山,他怀疑自己不止一次去过。那地方究竟是哪里呢?羊卓雍?不是,那里没有那样高的雪山。纳木错?也不是,纳木错的雪山连绵不断,不似那座雪峰那般孑然屹立。玛旁雍错?对了,就是它!它身后那座孤峰就是冈仁波齐,那个被所有佛教徒奉为世界中心的圣地!
肖恩一骨碌爬起来,从电脑中调出玛旁雍错和冈仁波齐的影像,完全是它,梦中的山与梦中的湖与它一模一样。
肖恩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悄悄走出房间打开小月的房间看了看,见小月还好好的睡着,就蹑手蹑脚下楼钻进了飞车。
这时,天已经大亮,东山上的天空已经布满了朝霞。肖恩决定一个人去探个究竟,他不相信那仅仅是个梦,也许父亲真的在冈仁波齐峰的那个山洞里等着他。他究竟要把什么真相告诉他呢?他也会像在梦中那样跟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肖恩驾驶飞车一路向西,体味着在梦中一路飞翔的情景。真是奇了,一路看到的景色几乎跟梦中经历的没有区别。肖恩的飞车很快飞临玛旁雍错上空,看到的湖和看到的山跟梦中的情景别无二致,就连那片粉色的云霞似的桃花也横抹于山水之间,这不禁让肖恩在内心产生了这样的疑问:难道我昨晚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来过这里?这也太神奇了,无论从常识还是逻辑上都讲不通,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肖恩驾驶飞车越过那片桃林,再飞过几座低矮的山头就来到那座遗世孑立的冈仁波齐峰前。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个半山腰的黑黝黝的洞口。他小心翼翼地把飞车降落在洞口下的缓坡上,然后跳出飞车,沿着那条泉流边的乱石滩攀援而上。临近洞口的地方非常陡峭,肖恩只得手脚并用,拿出攀岩的架势一点一点向上攀登。有的地方砂石非常松软,手脚一搭上去就脱落开来,簌簌下掉,让他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经历了几次险情之后,肖恩终于连蹬带刨地爬进了山洞。
肖恩爬在地上喘了几口气,之后抬眼一看,便看到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一个蒲团上,竟然盘腿坐着一个身穿褚红袈裟的喇嘛,样貌与姿势跟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尽管早在预料之中,但肖恩还是突然间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想到马上就要与现实中的父亲当面对话,肖恩的内心既激动又忐忑,父亲是怎么来到这个山洞的?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把我召到这里来?他是为了点化我?还是为了什么更神秘的目的?
肖恩向前挪动了两步,跪到前面的蒲团上,静静等待。等父亲开口说话,等父亲把他那柔软温热的手罩在自己的头上为自己摸顶。但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肖恩的心里免不了有些发毛,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父亲的面容,一下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只见父亲一脸安详,双目微闭,露出一种菩萨般永恒的笑意。肖恩赶紧站起来,大着胆子伸手去探父亲的鼻息,几秒钟以后,他才明白过来:父亲已经圆寂了。
肖恩突然悲从中来,想抱着父亲的肉身大哭一场,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那样的冲动,既然父亲已经坐化,就让他像冈仁波齐峰那样永恒安坐于这个圣湖边吧。这么想着,肖恩再次跪到蒲团上,向父亲辞行,哪知不经意间,却发现父亲平摊于腿腹间的手心里放着一个微型芯片。肖恩心中一喜,终于悟到,父亲已经把要告诉他的一切都贮存在芯片中了。
50、
在返程途中,肖恩把父亲留下的芯片插入车载电脑中,但从头放到尾,他看到的只有雪花般的白噪点,听到的只有吱吱吱吱的白噪音。肖恩对此百思不解,是芯片中的信息被抹去了,还是父亲根本就没在里面加载任何信息?如果是前者,说明在肖恩去那里之前已经有人去过,并提前在芯片上做了手脚,但别人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如果是后者,父亲为什么一点信息都不给肖恩留下呢?
三天后,走投无路的肖恩把心一横,给威尔斯去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答应朴郡泰主席和您的请求,接任国际联盟主席。”
第二天,国际联盟议会大厅,国际联盟为朴君泰和肖恩举行了一个权力交接仪式。肖恩成为新一任国际联盟主席,发表了一番还算激昂的就职演说。他说在地球日益变冷的情况下,人类的生存危机已成为目前最大的课题,一切有利于化解危机的事我们都要支持,一切不利于危机解决的事我们都要反对。他还呼吁各大国要在这场危机中肩负起更大的责任,要抛弃猜疑,增进互信,把一切力量都投入到国际联盟统一的行动中来,“逃亡计划”是没有前途的,普朗克号的下场足以让抱有这种希望的人警醒。希望各国的精英们向近代民航客机的机组人员学习,如果客机失事,他们绝不跳伞,也没有机会跳伞,最后的结局跟乘客一样。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肖恩也在上任的第一天宣布了几道法令:
第一,各国私下实施的“逃亡计划”立即停止,否则将以反人类罪向该国元首和有关人员问罪;
第二,重启“地球变轨计划”,立即在国际联盟成立计划领导机构,各国无条件服从该领导机构的命令;
第三,所有医疗机构停止接受健康人“冷冻休眠”业务,违背者以反人类罪论处;
第四,各国政府要充分尊重民众的宗教信仰自由,对近年出现的宗教热潮不得打压和迫害。
肖恩的演说和法令并没在联盟官员和各国代表中间掀起多大的波澜,而在这之后没几天,老天似乎也跟肖恩过不去,全球不分南北半球普降大雪,连肖恩的家乡都从火热的盛夏一夜间进入了严冬——古代“六月飞雪”的传说变成了现实。
在随后的几年中,千奇百怪的事情越来越多。
地磁突然增强,激发出来的极光南北辉映、气贯长虹,让生活在赤道附近的人都能大饱眼福;许多死火山相继爆发,富士山喷出的火山灰让东京城几个月见不到太阳;好多天文爱好者都说看到了太阳上的“异象”,那个黑斑原来是个黑洞,有长着翅膀的天使在那里飞进飞出;被“吓死”的人越来越多,同时也有好多人死而复生;皈依佛门的人突然激增,许多其他教派的人都放弃了原来的信仰改投佛门;国际联盟总部还流传着更诡异的怪事,有不下三人在午夜时分看到帕格纳在他原来的办公室里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就在这种异象迭出的环境中,肖恩担起了联盟主席的重任。为了避免玛丽的纠缠,他让她接替了FT总裁的位置,在这末世中发生的形形色色的案件足以让她忙一阵子了。
肖恩把他的主要精力用到了“地球变轨计划”上,因为他知道这场一圈决出胜负的“四百米赛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如果不在地球变成冰球之前让地球改变轨道,在二叠纪发生的大灭绝就会重演,人类将难逃消亡的厄运。肖恩亲自挂帅担任“变轨计划”工程领导小组组长,经常飞临撒哈拉沙漠督促工程进展。他先前提出的磁力线方案得到采纳,在那个巨型烟囱之上布设线圈的工程进展很快,估计在十五年左右就能建成投用。另外,为那个巨型线圈提供电力的大型核聚变发电站成了一个新增项目,它就建在离“行星推进器”60千米远的东北方,这样便于就近提供电力。至此,原本遥遥无期的“变轨计划”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时间表,这让在绝望与麻木中沉沦了许久的人类重又看到了希望。
四年后,国际联盟的各项工作在肖恩的领导下有了起色,像一团乱麻的世界也被他理出了一些头绪,他终于可以不用扎在联盟总部天天夜以继日了。
肖恩把日常工作交给威尔斯打理,自己则抽些时间回到家里与女儿共享天伦之乐。玛丽得知肖转终于不那么忙了,也不时从北美飞过来添乱,她对肖恩的感情一直没变,她甚至认为目前的状况正好是让他们感情升温的绝佳机会。
肖恩也渐渐有了顺其自然的意思,毕竟玛丽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又与他性情相投,要不是内心一直装着对信子的负疚,可能他早就迈出这一步了。
小月很快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她对父亲的这个想法很不爽,她可不希望当母亲重返地球时成为一个没人要的孤老太婆。因此她开始从中作梗,不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甚至有一次,小月还公然采取过激行动,竟敢当着父亲的面直接将玛丽赶走了。这让肖恩非常尴尬,但又不好深究,毕竟那是他的女儿,毕竟小月的母亲只是远行……
这天晚上,玛丽被小月赶走后,肖恩躺在爷爷老宅二楼房间的床上辗转难眠,直到凌晨两点都还没有一点睡意。这确实有些反常,就算当初威尔斯拿肖恩的母亲逼他接任联盟主席时也不曾有过。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来到床边,从容不迫地脱下衣服,然后扯开被角钻了进来。一股久违的体香扑鼻而来,这是信子身上特有的体香,这体香具有让肖恩在刹那间心醉神迷的独特魅力。但肖恩还是努力控制自己,趁着迷失前的清醒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女人已经把馥郁的酥胸贴在肖恩的胸膛上,脸贴着他的脸在耳边轻柔地说:“我是信子,我已经飞回来了。”
那张温润的脸传递给肖恩的是细腻与滑嫩——那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你是信子?你……怎么这么年轻?”
“薛定谔号让时间倒流了,所以我又回到了离开时的样子。”
“不,你骗我,你是小月?”肖恩一把推开了她。
“小月还在她的房间里睡得好好的,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肖恩翻身下床,赤脚走出房间,来到小月的门前轻轻拧开房门,借着窗外的月光往里看去,只见小月年轻的脸庞依稀可辨,伴着均匀的呼吸,婀娜的身形在床上微微起伏。肖恩还是不放心,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俯身看了好一会儿:不错,确实是小月,睡得正香呢。
肖恩放下心来,轻轻合上房门,走回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信子的头亲吻起来……
终于风平浪静,空气停止了激荡,那些在空气中荡漾不止的各种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
肖恩这才打开壁灯仔细端详信子的脸。是的,是信子,她的脸庞,她的头发,她那妩媚动人的单眼皮,还有她动听的话语以及在极度兴奋时发出的声音……这些都是信子独有的,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不可模仿。
接下来,信子用忧伤的语调,向肖恩讲述了搭乘薛定谔号所经历的故事。说到了她的思念,说到了她的绝望,说到了薛定谔号的几次历险……
肖恩把信子搂在胸前,听她娓娓诉说,心中充盈着幸福与满足,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肖恩睡得很香,一直睡到太阳都升起老高才醒来。信子那独有的体香还留在被窝里,但人已经不在房间。
肖恩穿着一身睡衣走出房间,楼上楼下到处寻找。他把所有房间都找了个遍,人影儿都没找到一个,小月也不知去了哪里。肖恩走出院坝,正想到后面的竹林去找找,就看见小月提着一篮鲜菜回来了。
“爸爸,你起来了,想吃什么?我到地里采了些新鲜蔬菜回来。”小月说着,把菜篮送到父亲眼前让他看。
肖恩看了看篮子里嫩生生的莴笋和扁豆,答非所问地说:“你起床的时候看到……”肖恩本想说信子,但临时改了口,“看到有谁来过这里吗?”
“没有啊,没见谁来过。”小月看着父亲那张有些恍惚的脸,不安地问,“你怎么会问这个?有谁约好要来吗?”
“没有,没有谁会来,我只是随便问问。”
小月也不再问父亲想吃什么,自顾自进厨房去了。
肖恩躺在院坝边的躺椅上,对昨夜发生的事情百思不解。信子肯定是来过,她留在房间中的体香就是最好的证明,那她为什么不辞而别,她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一整天,肖恩都被这些问题折磨着,一直到晚上,这些问题都还像恼人的苍蝇似的在脑中嗡嗡乱飞。肖恩实在有些累了,他想让自己赶快睡去,也许睡着了,一切问题就自然解决了。恍惚中,那个黑影又来到肖恩的床前,还是从容不迫地脱掉衣服,掀起被角往里钻。信子独有的体香又让肖恩迷醉起来,他更加诧异地问:“你到底是谁?”
那张脸又贴到肖恩的脸上耳语道:“我是信子,我是你的信子呀。”
“不,你不是信子!你究竟是谁?”肖恩推开她,看着她在月色中闪着亮光的眼睛问。
一只柔软的手搭在肖恩的脸上轻轻摩挲起来:“我是你的妻子啊,昨晚你不是问过了吗,我们还说了好多好多话,难道你不记得了?”
“可是,你为啥不辞而别,让我整整找了你一天,也想了你一天,这一整天你都到哪里去了?”
那只手稍稍停顿了一下:“这其中的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别想那么多了,快抱紧我吧。”
尽管肖恩的大脑还被那些问题纠缠着,但他的身体再一次背叛了他,很快就与信子的身体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