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野
1988年，我第一次见到李永才，四川师范大学外语系的一个文学青年，青涩、机灵而诚恳。那时成都的诗歌江湖，有一些迷人的高蹈和颓唐，我们游走其间，自以为挟带着风云，各个高校则成了风云际会的好地方。喝酒，朗诵，论争，布道，篝火晚会，以及和姑娘们的铁道漫步或促膝交谈，也许这就是青春本来的样子。那些轻狂的生活，被时间推远后都成了传奇，构成了20世纪80年代花团锦簇的神话。
对于很多人，诗就是一次邂逅或一场误会，仿佛情欲，过了就过了。而对于另一些人，他们中的极少数，诗却成了一种宿命，在一个大时代里，秘密地引导着自己的生命方向和心灵轨迹。我相信李永才属于后者。前年的一次酒局上，我和他在失联二十多年后再度聚首，彼此都不生分。时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们仿佛刚从昨天过来，而昨天，昏黄的天空里必然的诗歌风暴，已经彻底改变甚至重新塑造了我们。
布罗茨基说：“诗的写作是意识、思维和对世界的感受的巨大加速器。一个人若有一次体验到这种加速，他就不再会拒绝重复这种体验，他就会落入对这一过程的依赖，就像落进对麻醉剂或烈酒的依赖一样。”有着三十年写作生涯的我们，一定都是体验到这种加速的人。不同于我游走于各种体制之外，李永才一直都在主流社会和主流生活里，有着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优势，江湖上人称“才哥”。没有诗歌，他一定是另外一种样子，过着另外一种生活，呈现另外一种命运。
那么诗歌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极致的美，至高的善，抵抗虚无的力量，让我们在一个庸俗的世界里能够沉静自若，安心时间的流逝，并不断发现那些闪光的东西。而这一切，也只是关乎我们的内心，与周边的忙碌喧嚣毫无关系，也不足以与外人道。李永才把这部诗集取名为《灵魂的牧场》，其实就已表达了这个意思。人性的贪婪、资本的暴力以及体制的弊端，让现代人早已失去灵性，大众成了一个幻象；唯有在诗歌里，才有一片澄澈的天空和纯净的草原，可以放牧我们的灵魂。在那儿，人是最初的人，河是最初的河。
诗歌要写出作者特殊的个人经验，他对事物隐秘的领悟，和对这个世界独特的发现。记忆里的一片落叶，夕光下的一只飞鸟，无端的一次感动，在诗人眼里，都能带来生命的新的纹理，甚至改变世界的某种质地。好的诗句应该像蝴蝶的翅膀，不经意就搅动了内心的风暴，以及风暴里那些前世的约定和来生的希冀。这个意义上的诗人，我称之为纯粹的抒情诗人。李永才就是一个纯粹的抒情诗人，这部诗集里的很多作品，都有这样的品质，值得我们心怀想念，细细阅读。
在《荒芜，流水的野心》里，李永才写道：“我的渔夫，你可知道/流水只是一种形式。”他还说“我以迁客的形式/爱上这流水，已经很久了。”其实，生命也只是一种形式，我们一生的努力，就是让这形式更完美，如回到故乡的滔滔流水，或泄露天机的几行诗句。
2016年1月25日丹陽文化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