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馨的博客上看到这样的字:
“小说应该是个野孩子。”
“不是学校里的课代表、随时打小报告的孩子,也不是长大了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是吸溜着鼻涕、有小兽一样的眼睛、上房揭瓦爬树掏鸟、恶作剧的、有纯真的善和纯真的恶的孩子,他身上有一种‘摩罗诗力’,通灵,通着另外某种幽暗的、光影闪烁难以言表的意义。”
省视内心,觉得自己心底一直住着一个野孩子。
上学的时候是个非常正面的乖孩子,学习进步,自觉刻苦,不用父母操心。上小学时不在父母身边,随外公生活。那时的我节俭而乖巧,老师要求每人要买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当时的价格是4.5元,而父母交给外公的生活费是10元,我知道一本辞典的价格对于他们来说已属昂贵。所以我拖了再拖,对外公开不了口。直到老师在五年级时最后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将辞典带到学校,我才非常不好意思地向外公开口,要买一本辞典。
年幼的自己,是懂事又懂事的好孩子。说好听些叫善解人意,说不好听叫“早熟”,而我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的自己就像个“老学究”似的,所谓的“乖”就是维持着大人给的价值标准,不轻易去触犯。我不去玩沙,因为沙堆多脏啊,我的白裙子会弄脏;我不会坐地上,不会和那些孩子去拍纸壳儿,剪下小人书上的人物来吹画,跪在地上弹弹珠,记忆里这些都没有。
年少时,只知要考上大学,要对得起父母,不要辜负他们对我的爱,埋头啃书。以为只要现在苦了,以后就是甜了,就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幸福享乐了。
年轻时,早早懂得为生存而奔波,目标明确,现实实际,没有梦想。日子就是按部就班,理想就是一步步登上领导岗位,受人敬重,有丰厚的薪酬,诸如此类现实又现实的“梦想”。
蒋勋的《孤独六讲》里面写道:“你的生命里有没有不切实际的梦想?没错,就是不切实际,因为青春如果太切实际,就不配叫青春了。因为青春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梦想的嘉年华。”
而我的青春嘉年华似乎从来没有过。梦想,在青春的那些年,都交付于生存了。当我生完孩子,将儿子放在妈妈那边,我开始大干事业,加班没问题;晨起去检查员工的着装、迟到,没问题;考核、找人谈话,学着领导的艺术。
而那些年,并不懂得认识自己。
和朋友说,也许我进入新一轮的叛逆期了,不过这种叛逆,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的革命。
这样的“革命”带着颠覆性的意味,不是对过去的全盘否定,而是对过往的改变,过去那个我天天晚上都会将工作服熨得平平整整,仿佛唯此才能表现自己的敬业与振作。而现在的我棉麻裙,平底鞋。宽松,随性,不管不顾地夸张在身。
那天清晨,大雨,快到停车场时,斜坡上水流汇聚成小溪,我怕儿子的脚打湿了,而我穿着凉鞋不怕,就让儿子爬到我的背上,儿子背着重重的书包,撑着伞。我很久都没背过他,他直说:“你还背得动我不?”我说:“背得起。”把他歪歪斜斜地扔到背上,一路跑过那条“小溪”。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尖叫,儿子在我背上也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那一刻,我很开心自己又做了一件以前没做过的事。
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和儿子一起。
比如,陪儿子趴在地上拍植物大战僵尸卡,陪儿子在河边玩沙挖洞,站在小溪里打水仗,我在儿子经历童年的时候和他一起重新经历着更值得经历的童年。
我在这里找到了内心的野孩子。
也许在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野孩子,这个野孩子可以爬树,可以趴在地上扇卡,可以在厕所里大声歌唱,可以上房揭瓦,可以在湖边露营,可以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可以抽烟,喝酒,迎着风歌唱。
而之所以在很久以前喜欢安妮宝贝,就是因为在她笔下的每个人物都穿着白衬衣,光着脚穿球鞋,带着落拓的味道,不羁却自省、对沉重现实的蔑视。在常人眼里他们都是坏孩子,而在我眼里,我知道的确有那么一种人存在,那种人的内心一定住着一个野孩子。
二年级时儿子写《我眼中的春天》,他这样写:“在我眼里,春天是可怜的孩子。他没有爸爸妈妈。如果累了,也没有地方停留,只能飘在半空中。”我为孩子的想象力倾倒,也许在他眼里,春天就是可怜的呢?他看不到它的爸爸妈妈。这就是他眼中的春天,虽然有些伤感,可是谁规定,春天就一定是喜气洋洋的呢?
孩子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必用大人的眼光去审视,也许正是我给孩子足够多的空间去自由地想象,让他的童年无拘无束,才让他心中的野孩子可以敞开来在真实的世界里乱跑吧。
我想在我心里住着的那个野孩子,这些年有增无减地在我心底撒欢。
比如坐在办公室的大红格子间里,我将凉鞋悄悄脱掉,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感受来自脚底板的凉意;比如哥哥不在家,儿子送回妈妈家,我要一个人,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或许收拾完屋子,关掉灯,看一场电影,或许独自啃着西瓜,坐在小阳台上,看雨打金丝菊。这样的现在,这样的夜晚难道不好吗?在我内心这就是最好的时光。
时不时地将心中那个野孩子放出来玩一玩,抛开一切束缚,没有名片,没有身份,不是母亲,不是妻子,没有来处,没有去处,你就只是自己,你就只需要拥有你想要的自己。
停下来,没有那么多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此时,看到张小娴的微博说五点起床写稿到黄昏,然后吃了一块巧克力,她说:“吃巧克力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那是一个人的风花雪月,微小的罪恶,却也是微小的幸福。”
也许野孩子,也便有这样的特质吧,微小的罪恶,却也有微小的幸福,那是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一个人舔着嘴唇独品的幸福,自知。
微小的罪恶,却也有微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