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尼治时间:10:15
莫斯科时间:13:15
华盛顿时间:5:15
“至于敌人怎么袭击,什么时候袭击,我想,也许会通过海面的潜水艇发射导弹吧。考虑到我们的地理位置,这一点尚不明确,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他们也可能会使用和我们B-52装载一样的武器,通过四发喷气式野牛轰炸机或涡轮螺旋桨飞机进行攻击。噢,不过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的人可不是吃软饭的。作为战略空军司令部的一名将士,我讨厌这么说,但是要突破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的防线,恐怕还真不太容易。他们太强大了。”
“你们当中有人听我这么说,现在估计会想——那好,真不错,所以我们该撤回轰炸机。那洲际导弹谁去阻止呢?在这里,我想向你们所有人保证,尤其是那些家人或朋友在大城市里的人,你们无需担心洲际导弹发射基地的事。它没法攻击到我们的。恕我无法告知我们如何获悉消息,但我向你们承诺,我们真的知道。”
“尽管如此,敌人还有另一种袭击形式。在我看来,它很有可能是对我们最危险的一种。也就是常规的攻击,无论是单个的破坏者还是大型武装部队,一概如是。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将防御作战小组人手增加一倍的原因。得让你们牢记加强警戒的必要性。敌人可以使出千方百计来诱使你上钩,好蒙混过关进入基地。他可能单打独斗,也可能成群结队,还可能乔装成我们作战部队成员的模样。总之,无论他耍什么阴招儿,我们都要一举端掉。”
“记住三条简单的原则,一,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论对方身穿何种制服,是何等军衔,只要不认识就都不要相信。二,方圆两百英尺以内有任何人或物靠近,当场开火射击。三,拿不准的,仍要开火射击。我宁可你们错杀几人,也不愿看到你们瞻前顾后赔掉整个基地和全部人员的性命。”
“我要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还有两小点。我下达的规定如果需要更改,务必要单独经过我的授意。这一点你们得记清楚了。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例外。最后,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在基地及全国各地的家属,那就共同努力来保卫基地里的家庭吧。你们要相信,我们在索诺拉抵抗,其他地方的美国人也在以同样不屈不挠的精神保卫着你们的家庭。祝你们好运。”
昆腾拨动扩音系统的开关,关掉了麦克风。刚刚他一直站着演讲,累得疲惫不堪。他沉重地跌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点燃了一根香烟,心里想,事情总算布置妥当了,攻击发动,基地进入了封锁状态。他觉得,自己可以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睡上一周。但他那绷得过紧的神经可不会让他歇下来。疲乏的大脑终究败给了清醒的意志,他又一次开始审查计划及实施的进度,试图找到计划本身或执行步骤中的破绽。
这项计划是基于两个成熟概念而来的。其一是——准备就绪的军队常常会因为敌军的突袭而乱了阵脚。
苏军的主要优势在于,他们尽可不慌不忙地选择攻击的时间和地点。他们一边发动攻击,一边又做好防范美国人反击的充分准备。昆腾认为,如果美军先发制人,而不是在苏军开火以后才予以反击,那肯定会削弱对方的防御能力。因为他们的作战计划是最先发动毁灭性突袭后才即刻进入防御模式,这样的话,美国军队将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苏军的计划十分简单,一是让潜艇在佛罗里达海峡和墨西哥海湾潜沉等待。至少离岸两百英里它们才能躲过侦查,这样虽会降低导弹发射的精准率,但如果苏军派遣的六十艘潜艇把携带的三颗导弹都发射完,美国大陆三分之二的战略空军司令部基地无疑都会被炸毁。同样,只有离岸两百英里以外的基地才能幸免于难。
两支四发喷气式轰炸机部队将严格执行单向飞行任务沿南太平洋上空飞去,以避开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的近海海空和中海海空。由于只能单向飞行,他们自起飞时便再无回头之日。他们力图找准位置,好痛击北美大陆的软肋。在夜幕的遮掩下,他们将飞越墨西哥,继而突降至低空,通过加力燃烧室全开火力,不惜能耗,横扫目标。在他们看来,只有三四座战略空军司令部基地能毫发无损地从潜艇导弹的轰击中脱离。
但三四座基地也太多了,完全足以卷土重来,掀起一场毁灭苏联的报复性攻击。它们是美军眼里的终极威慑力。因此,对这种终极威慑力就要选用终极武器。苏联的洲际弹道导弹又称M-241,远程发射时只有在十英里以内才能打中目标。所以,苏军针对剩余的四个基地都分配了五枚这样的巨型火箭弹。还有四枚用在冲绳,主力为十二架野牛轰炸机。除外,华盛顿、纽约和芝加哥各用一枚。最后,针对潜艇一定射程以外的九个基地,苏军也都各自准备了一枚弹。
攻击时间的设定前提是要让野牛轰炸机能在夜间飞行。光是这一点就能将他们到达目标的成功率提高30%。同时,还应保证空中的SAC飞行联队只能在白天进行反击。进攻时间是由侵略者决定的。这是他们的特权所在。毋庸置疑的是,他们肯定会选择有利于自己而不是敌人的时间点。
时间的设定在整个作战计划中显得无比重要,要确保发动攻击的轰炸机首次出现在敌方雷达屏幕上时导弹就击中目标。他们的计划已经部署好,人力已安排妥当,物资已配备齐全。
除了一样武器。
苏军的洲际弹道导弹。经过一个引人瞩目的开始后,他们尝到了苦果,现在还在想办法补救。但目前来说,这些洲际弹道导弹的威力还不足以形成司令官眼中的“必杀刃”。没有绝对把握就不宜投入使用。
发动攻击后,只有在空中飞行并携带了武器的战略空军司令部飞行联队才能发动反扑。但同时满足这两种条件的联队可能还不超过一支。另外,就算予以回击,形势对他们也不会有利。青天白日下没有任何掩护,他们只能一路左击右闪地穿过警戒森严的防线,试图抵达这些军事要地。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苏联让给他们去抢。哪怕他们最后真的突破重围发射武器,也再没有后退的余地。当然,他们很可能会背水一战,施以苏联人些许惩罚。但苏联人不以为意,尤其是他们知道:这不过是对方最后的垂死抗争。
昆腾很早之前就得出结论,苏联的作战计划完全有可能成功。在他看来,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制胜,那就是抢占先机,打得敌人猝不及防。他深信,第843飞行联队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击溃苏军,掀起一场全球性的战争。这不是痴人说梦,而是一个大半辈子都在指挥轰炸机部队的人经仔细思考后得出来的结论。
形势对美军很有利。苏军暂时不可能进入紧急防备状态,因为这毫无根据。按照苏联首脑的套路,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先攻击,再启动紧急防备状态来对抗敌军的回击。无疑,这样的角色他们扮演得相当出彩。但他们军事准备的整套理论又都基于一个前提:先发制人对西方列强进行大幅度攻击,再迎战对方发动的热核战争。只要满足了这个条件,苏军就会大占优势。但现在不一样了。当头一击就会让他们优势全无,加上他们只能在雷达侦察到敌情后才启动防御状态,昆腾相信,这点反应时间根本就不够。
昆腾的计划所基于的第二个概念是一个军事核心问题:士兵服从于指挥官。这种无条件的服从并不是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是出于对指挥官判断的信任和信心,指挥官作战经验丰富,判断情况很有分寸,战士们也尊敬他过去的荣光。
所谓的过去并不需要很长。能干的领袖往往在接手部队几个小时后,就赢得了战士们的信任和忠心。相反地,无能的领导者很快就会败坏部队良好的士气和纪律。昆腾并不是无能之辈,事实上他还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指挥官。手下的战士个个都爱戴他,尊重他的判断,无条件地服从他。让第843飞行联队进攻目标,他们照做不误;全方位封闭索诺拉基地,他们毫不犹豫,只要他的命令一下达,他们就立马照办,一向如此。
昆腾做出这个决定,一定程度上也是命运的安排。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早晨,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具备,于是他珍视已久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因为这样,第843飞行联队不仅现在在空中飞行,而且还携带了武器。但昆腾的某些举动似乎遭到了副指挥的怀疑,于是副指挥便和联队一同前往。轰炸机到达×站点后天色将晚,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冬日黑压压的晚上发动进攻,如此一来,残余的苏军轰炸机如果想以牙还牙的话,就只能等到第二天白昼时分了。有关苏联洲际弹道导弹基地的那份报告消除了他最后的疑虑,因为昆腾原本还担心:轰炸机部队无法在敌方的导弹发射前摧毁他们的基地。但最重要的是,战略空军司令部的那封信让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实施该计划的机会。
士兵服从于指挥官,是的,只要他还信任那名指挥的话。而且即便信任不再,军纪和训练也会要求他暂时服从。表面上,他仍和以前一样是个好兵,但那仅仅是表象。他承受着这样的压力,精神很容易崩塌。而倘若一个人精神崩塌的话,就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
昆腾的地位之于五角大楼和美国领导人,就好比索诺拉的普通空军之于他自己。不同的是,昆腾早已失去了对上级的信心。就地位比他更高的将军和政客而言,他对后者积怨更深。他明白,有些将军的想法和他如出一辙,会认可他的计划,觉得符合逻辑、节约开销又极有必要。之所以对他们同样怀有不满,只是因为他们总是容许政客们一道道地给自己发难。
但他们无权自作主张,昆腾也是。不过,身为一座大型空军基地的指挥官,一旦基地封锁,他就仿佛像一艘船的船长一样,手握实权,行动自由,做出的判断拥有绝对权威。
这种局势并非绝无仅有。以前的海军舰艇长就做过和昆腾现在类似的决定,陆军司令员也是。那时候,他们的做法常常会付出沉重的代价,但综合来看是经得起考量的。几千名战士牺牲,一座小城镇被毁,九千吨重的巡洋舰白白沉落。的确是灾难性的行动,但从大局角度衡量的话,所有损失都是可以理解的。
另一方面,昆腾早已下定决心,直到千钧一发之际再开展行动。如果所有的轰炸机都击中目标,那么,死亡人数很可能会在三千万到四千万之间。理论上,他的做法和前人并无二致。但事实上,过去那些指挥官的独立行动相比于这次几乎微不足道。
他将头枕在手上靠了一会儿。近两年来他总是头痛,今天似乎疼得尤其厉害。他想,也许和霍华德讲会儿话会好一点吧。他忍住疼痛,缓缓地抬起头,伸手去按召唤铃。突然,他想起红线电话的事,便将电话铃声的按钮拨到了“关”的位置。接着按下了召唤铃。
霍华德坐在桌前,警惕地等待着将军的召唤。听见铃声后,他赶紧起身。刚才的问题又突然浮现在脑海,让他心神难安。他朝门那边走去,却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匆忙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他拉开右边底部的第二个抽屉,那里面有一台便携式收音机,是电动式晶体管收音机的那种类型。他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会儿当地的音乐广播,接着又调换到其他电台听。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时,铃又响了。他猛地把抽屉合上,慢慢穿过房间,推开了将军办公室的门。有些问题,他一定要问个究竟,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