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卿和柳叶看到的飞机正是日本鬼子的，当他们还在青阳二乡的山里时，鬼子的飞机已飞临邹平城，它们低低地掠过人们的头顶，在人们毫无防备中俯冲投弹……
一颗炸弹落进人群里，惊慌失措的人们四散奔逃。地面上腾起滚滚浓烟，硝烟过后，地上躺满浑身血水、死伤的人。
长山城同样也遭到了敌机轰炸，炸弹在人群中爆炸，死伤遍地。
当冯少卿和柳叶急匆匆地赶回邹平城的时候，已经晚了，县城房倒屋塌，一片狼藉，人们纷纷忙着抢救伤员。冯少卿和柳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柳叶紧紧地拉着冯少卿的胳膊，似乎这样才安全些。
冯少卿说：“日本人炸了邹平城，长山县城肯定也不能幸免。”
柳叶六神无主地问：“那该怎么办？”
冯少卿说：“先回我的家，看看有什么情况，然后我再陪你到学校。”
柳叶说：“怕来不及了！前天张永诚和赵国玉他们还商量，如果日本鬼子打过来了，他们马上就把同学们带出去，举行起义，上山打游击。”
冯少卿问：“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柳叶点点头。一个邻居匆匆跑过，看到冯少卿，说道：“三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家也被炸了，还不快回去看看。”
冯少卿吃惊地问：“我家也被炸了？那我的家人怎么样？”
邻居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见你家的北屋塌了。”
冯少卿转身欲跑，又退回来，对柳叶说：“你先回学校，回头我去找你！”
两人分头走了。冯少卿一路狂跑，当他冲进家门时，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房倒屋塌，一片废墟，邻居们正在帮着清理。
地上放着一扇门板，盖着布单，二哥和陈经理跪在跟前。母亲低声哭泣着，见到冯少卿，扑过来，锤打着他：“三儿，你怎么才回来？你这是去哪儿了啊？”
冯少卿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我爹……我爹呢？”
母亲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大哭道：“你爹他死了，让鬼子的飞机炸死了！这天塌了……天塌了，还让我咋活啊！”她转身扑倒在丈夫的身上，痛哭着：“邦才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让你倔，鬼子飞机来了，你咋就不知道躲呢？小鬼子不是人，是畜生，你咋就这么傻呢？”
“爹！”冯少卿一阵眩晕，跪倒在爹的面前，哭号道，“爹，三儿不孝，三儿回来晚了！”又问二哥他们：“爹是怎么死的？”
二哥抽泣着描述道：“我们都在店里，今天来买货的人多，娘也过去帮忙。爹说回家拿东西，结果就……”
陈经理说：“东家本可以躲过这一劫的。听邻居你二大娘说，鬼子飞机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北屋里的太师椅上，用拐杖杵着地说，‘怕什么？我就是不躲！我在自个儿的家里，小鬼子还敢扔炸弹炸我不成？’没想到小鬼子真的就扔了炸弹，把屋后面那棵老槐树都炸断了。”
冯少卿咬牙切齿地说：“小鬼子，你们杀死了我爹，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他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寻找着剩下的衣物，装在一个背包里。冯母拦住他道：“三儿，你要干啥？”
冯少卿说：“我要去打鬼子，给爹报仇！”
冯母哭着拉住他：“三儿，你不能走啊！”
冯少卿挣脱开娘的手，“扑通”跪倒在地，冲爹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三儿不孝，不能送您老人家最后一程了。我要走了，去杀鬼子，替您报仇雪恨，如果您老在天有灵，保佑我！”
他转身朝二哥和陈经理跪拜：“二哥、陈叔，我爹的后事就拜托二位了，有朝一日我报了仇，再回来给爹守陵。”
他朝娘跪下去：“娘，感谢你养育之恩，可三儿不能守在你跟前尽孝了，等我有一天回来，再给您老养老送终。”说完冲出门去。
同冯少卿的境遇一样，那天柳叶骑车回长山城。当她行驶到大街上时，看到这里同样一片废墟，内心充满着绝望和恐惧。
长白中学校门已经被炸塌，柳叶惊愕地望着这一切，扔了车子，转身朝教室跑去。
校园里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柳叶推开一间教室，没有人，又推开一间，还是没有人，她失望地退回来。
正在这时，段秀珍跑来了，看到了柳叶，惊奇地问：“柳叶，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柳叶说：“我刚刚回来，同学们都到哪里去了？”
段秀珍说：“同学们都到街上救人去了，姚老师、廖老师都在那儿！”
柳叶问：“那我们班的张永诚和赵国玉他们呢？”
段秀珍说：“他们我倒没看到，你自己找找看吧！”
柳叶跟着她来到街上，看到姚启明正在废墟里寻找生还者。他发现了一个被瓦砾掩埋着的老人，招呼张永诚带几个同学过去，他们奋力地翻开压在老人身上的瓦砾，把老人抬上担架。
姚启明吩咐：“送医院！”
姚启明看到了柳叶，吩咐说：“女同学在这里帮不上忙，你到教会医院那边去。”
教会医院早已人满为患，走廊里挤满了受伤者，还是不断有伤者被抬进来。
马跃华在这里指挥，他看到乱哄哄的样子，紧皱起了眉头。他喊着：“廖老师，你过来一下！”
廖国生跑了过来，埋怨道：“这样子不行，伤的人太多了！都一下子涌到院子里来，肯定容不下。”
马跃华说：“得有人指挥！”
廖国生说：“县府的人早就跑光了，大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马跃华说：“那卢文博呢？他可是一县之长。”
廖国生说：“有人看见飞机轰炸的时候，他就出了南城门了，他们还看见，他是骑了头毛驴走的，可能去了周村。”
马跃华恨恨地骂道：“这个乌龟王八蛋！这一大城的人等着他来安抚，这满院子的伤员等着他来救治，他却偷偷地跑了！那县警察大队张文龙呢？他们可都是本地人，他们在哪儿呢？还有商会何元昌……”
廖国生摇摇头：“看来谁也指望不上。根本没见着他们的人影，怕也早各自逃命了吧？”
马跃华骂道：“这帮浑蛋！”
神父院长跑过来，用蹩脚的中国话说道：“马校长，医院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绷带和药品都没有了，我的人手也不够。”
马跃华：“你们为什么不早做好准备？”
院长说：“我们也没有想到日本人会扔炸弹啊！再说了，都是战备物资，平时也到不了教会医院！”
马跃华说：“查理院长，你尽力而为吧！我尽量想办法帮你解决药品问题。至于人手，我的这些学生都受过急救训练，随时听你调遣。”
查理院长感激地说：“马校长，我替那些伤者谢谢您！神与你同在！”
马跃华说：“谢我什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廖国生把马校长拉到一边，悄声问：“你有什么办法帮他们解决药品问题？”
马跃华胸有成竹地说：“我还真有法子。我几个朋友都是开药铺的，我去找他们借。”
廖国生怀疑地说：“他们就那么容易借给你？”
马跃华双手一摊：“那你说有什么办法？我去求他们啊！他们要是实在不想借给我，我就出钱买他们的。”
廖国生问：“钱呢？”
马跃华说：“我家里还有点。”
廖国生这才松开手，信任地望着马跃华转身而去。他突然觉得心里很热，喊住了他，叮嘱道：“马校长，你路上多当心啊！”
“放心吧！”马跃华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阳光里。
柳叶来到医院，帮助照看伤者。又有一个人被抬了进来。柳叶看到了赵国玉，他满头是汗，吃力地抬着担架。
赵国玉吃惊地说：“你不待在山里，怎么又回来了？”
柳叶说：“我回来有什么不好？不回来怎么帮着救治伤员啊？”
赵国玉说：“自小鬼子扔了炸弹，轰炸了长山城，学校里就放假了，女同学都回家了。”
柳叶说：“那你们怎么还在啊？”
赵国玉说：“废话！我是男生，当然在这儿了。我们好几十个男生都在这儿呢！”
柳叶不服气地说：“你们都在这儿，我在这里就对了。”
赵国玉气恼地一挥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小鬼子今天投炸弹，明后天就打过来了，这多危险！所以校长说，你们女生必须回家。可你倒好，偏偏又回来了。”
柳叶委屈地说道：“我回家的时候也没说不让回来啊！这鬼子的飞机是我走后才来的。再说，我回来得正好，医院正缺少人手。”
赵国玉见说不服她，忙摆手道：“好好！说不过你。我还得到南街上去，那儿还有搜救出的伤员，你就先在这儿帮忙。可说好了，你哪儿也不许乱跑，晚上我们一起回学校。”
柳叶连忙点头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