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梦游蚕沙口
蒙古大汗孛儿只斤·忽必烈,安蒙灭宋,镇抚四夷,天下大定。中书左丞张文谦推荐同乡郭守敬,面陈治水方略。忽必烈看中了这个人才,钦命他“提举诸路河渠”,修水利除水害,国泰民安。郭守敬又和他的老师护国军师刘秉忠一起,设计治理了大都城(北京)的上下水,保障了皇宫的安全和舒适。忽必烈遂移都大都,日日笙歌,夜夜宴饮,好一个歌舞升平气象。又纳刘秉忠建议,定国号大元,改蒙古中统五年为至元元年,称元世祖。
元世祖忽必烈这日在大明殿大会群臣,商讨国是。有大臣呈上奏章,说现在京师大发展,人口激增,物资供应成了大事。近年江、浙、闽、粤经济繁荣,南方的大米、丝绸、茶叶、陶瓷等大批物资,源源不绝地从东南沿海运抵渤海湾,在一个叫蚕沙口的天然良港装卸,再沿当地泝河水道北上进入滦河,足可保障京师等地的需求。真命天子,八方襄助,此乃我主福泽。管好治好这条运输通道,则我大元国运昌隆,万世鼎盛。忽必烈听了非常高兴,想起了他在滦河上游闪电河畔建的上都(开平)城,想起了故乡广阔无边的大草原,那里的子民衣食都可以借助这条运输线路得到补给,高兴之余更从心里多了几分重视。
是夜,云淡风轻,星疏月朗,亮如白昼。大明殿高峻巍峨,太液池烟波浩渺,兴盛宫、隆福宫、玉德殿遥遥在望,皇后居住的延春阁灯火辉煌。忽必烈漫步宫禁,近看远眺,不由从心底涌起来一股豪气。想他戎马半生,南征北战,东伐西杀,至今终于王霸天下,俯视群雄,九五称尊。回到寝宫暖阁,命内侍传膳,他要畅怀痛饮!酒要的是蒙古烈酒,菜要的是草原肥甘,不让妃嫔姬妾伺候,不要太监宫女靠前,只是自己把盏举觞。立刻,他就找回了荒漠争斗、云南厮杀、江南大战、中原逐鹿的久违感觉。他唱完汉高祖的《大风歌》,就演赵匡胤千里送京娘,还学了太祖爷成吉思汗的弯弓射大雕。他手舞足蹈,狂吟野啸,醉倒在九龙榻上。
忽必烈坐上了玉皇大帝的五彩云辇,驾金龙,乘凤凰,驭麒麟,去天下巡视。所到之处,神仙迎迓,官员叩拜,百姓欢呼,山退海让。
须臾间,他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这里南接滔滔渤海,北望巍巍燕山,一马平川的海滩碱花胜雪,有一只巨大的神龟匍匐在白茫茫的海滩之上。就在那宽广的神龟背壳上,坐落着一个不大的村庄。虽是茅舍土房,却也屋井俨然,鸡鸣犬吠,太平气象。小村一旁,一条大河,流水汤汤,汇入海洋。河面上帆樯林立,渔船、商船密密匝匝,衔首接尾。河岸上堆满了各色货物,有装有卸,人来人往,忙碌繁华。
忽必烈很是喜欢这个地方,问随行大臣:这是哪里呀?大臣忙回答:启禀陛下,这就是今日早朝说到的那个蚕沙口。忽必烈吩咐降下云辇,驻跸河畔。
他先观看大河两岸堆积如山的货物。果如臣子所奏,皆悉南方物产。他又问那些商贾,此地距闽粤千万里,尔等驾船北来,一路风浪,可有风险?商人说:大海汪洋,舟如瓢勺,怎会无险?我等祈祷妈祖娘娘庇护,倒也顺风顺水。有商人又说:在这风水宝地蚕沙口,我们与当地人一起,也建了一座妈祖娘娘宝刹,到庙里敬香许愿,灵验得很。忽必烈说:护佑平安有妈祖娘娘,收船入港有泝河水道,囤积货物有蚕沙宝地,尔等为国为民戮力劬劳,可还有什么困难?告诉寡人,定当帮忙!商贾中一白须长者跪地奏报:启禀陛下,若问难处,确有一宗,就是货船北上,滦河窄浅,且多有弯道、礁石,船大遭阻,故在蚕沙口卸货改用小舟。陛下圣明,若能遣工疏浚滦河,使航道变得宽深通顺,漕船能直接北进上都,省却这中途卸装换舟之累,则天恩浩荡,惠民以福了!言罢叩头不止。忽必烈思之有理,命侍从搀起老者,说道:公言甚善!朕定当照办,定当照办!又笑道,到底人老有见识——世不尊老,必走弯道——哈哈哈,赐赏老人家!众商贾齐呼万岁,泝河码头一片欢腾。
忽必烈说:尔等且忙,朕再到别处走走。他继续前行,眼前有两座建筑物在这海陬平滩上很是晃眼。一座庙宇,高大轩敞,香烟袅袅,信徒出入;一座戏楼,重檐叠翠,悬梁吊柱,金碧辉煌。不用说,这就是妈祖娘娘庙了,他要进去上香。
大殿内供三尊神像。庙内老尼介绍,中间高大巍峨者为妈祖娘娘,两侧为送子娘娘、子孙娘娘。皆神容庄严,目含慈祥,遥望海天,若嗔若笑。忽必烈命侍从进香。俄而三仙归来,与他施礼相见。妈祖说:世宗大皇帝百忙中光临小刹,小神等荣幸之至。忽必烈说:尊神屈身海陬野庙,辅国护圣庇民,劳苦功高。刚才百姓称颂尊神功德,寡人感佩莫名。妈祖说:谢大皇帝褒扬。尽心竭力以善职守,神俗相同。小神唯望大皇帝倾听民意,为民造福,于愿足矣。寡人愿与尊神共勉。忽必烈告辞。三神送至庙外。
忽必烈重登五彩云辇,沿泝河继续北行,就见滦河从群山中奔涌流出,仿佛一匹脱缰劣马,摆尾尥蹄,横冲直撞,向他跑来。忽必烈一惊,跌下了五彩云辇。他大呼一声,遽然苏醒,原来刚才是做了一梦。揉揉惺忪睡眼,梦境历历犹在,忆之思之,再无睡意。
次日早朝,忽必烈宣都水监郭守敬上殿,诏谕疏浚滦河事宜。
至元十五年(1287),忽必烈敕封妈祖娘娘林默“护国明著灵慧协正善庆显济天妃”之号。
(刘振广)
会移动的地界桩
元世祖下旨疏浚滦河,大开海运,泝河入海处的蚕沙口成为繁华码头。南北舟船纷至沓来,水陆物产聚集流散,人口骤增,盛极一时。
杨渔户之子杨文远,受不了挑灯夜读和闻鸡而起的寒窗之苦,认识了几个字就不再好好读书。他向父亲撒谎,说要去天子脚下投靠名儒,寻找终南捷径,从家里拿了不少银子,去了大都城。到那里结交了一些纨绔子弟,出赌场入妓院不干正经事,很快把带来的盘缠花了个干净。这一日,他交不起嫖资,被“粉春楼”老鸨赶到了大街上,破衣烂衫饥肠辘辘。
正发愁没地方去混一顿饭吃,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上:老弟,快跟我走,你发财的机会来了!
杨文远扭头一看,见是他的酒肉朋友牟有利,就无精打采地嘟囔:牟兄,你别逗我了,小弟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什么发财的机会呀?
牟有利说:看你说的,我这不是请你来了嘛!跟我去吃饭,到美味斋!杨文远就跟着牟有利来到美味斋酒肆。牟有利很奢侈地给他点了菜要了酒。杨文远狼吞虎咽楦了个肚儿圆。他抹抹嘴角子上的油问:牟兄,我发财的机会在哪儿?你快告诉我!牟有利故意不回答他:老弟,吃饱喝足了吗?你要没吃饱没喝足,大哥再给你上菜上酒!我吃饱了也喝足了,牟兄,你快告诉我发财的地方在哪儿吧。
牟有利又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文远,说给你吧,你发财的地方呀,在你老家!
什么?在我老家?杨文远的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牟兄不要取笑!我老家荒僻海滩涂,不毛盐碱地,兔子都不拉屎,有什么财可发?你别骗我了!
牟有利笑道:老弟呀,我看你是被窑姐的裙带拴住了腿,忘了自己的家乡好!你知道吗,昨日皇上下诏疏浚滦河,你的家乡蚕沙口将要成为通航通商的大码头,那地方马上就要寸土寸金了!
哈哈,有这等事?哎呀,那我得赶紧回家去栽摇钱树!杨文远喜不自禁。他正为花光了银子没法向父亲交代而不敢回家发愁呢,这回有了借口。
常言说得好啊,早知一天,富贵千年。你就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及早下手!牟有利拉他离开座位,老弟,你既是吃饱了喝足了,就跟为兄到成衣铺买身光鲜的衣服换上,咱们马上去你老家蚕沙口吧!
牟兄,你真好!咱哥俩两脑袋一条心!杨文远感动地说,到老家我真要发了财,咱哥俩就对半劈!
雇得快马,他们心急如火加鞭趱路,星夜赶回蚕沙口。
杨文远向父亲介绍了牟有利。牟有利对杨渔户讲了买下泝河两岸土地等待升值赚钱的计划。杨渔户也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应该立刻着手行动。于是次日他们就到泝河入海口两岸踏勘,选中了满意的地块。牟有利滔滔不绝地大讲占有了这些土地后财源滚滚而来的大好前景,令杨家父子更是欢欣鼓舞。杨渔户认为儿子去京城果然不虚此行,果然靠到了名儒,也找到了发财当官的捷径——等有了钱,捐他个知县知府的干干还不是易如反掌?他家就要富甲全村势压全村了!杨渔户对牟有利高看高待,敬若神明。
然而杨家父子跟村人一张罗买地,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白茫茫光秃秃的盐碱河岸,杨家为什么要心急火燎地都买到他们手里?这里头一定藏有玄机奥妙。大家就像商量过的一般,都要拭目以待,没有一家把土地卖给他们。
杨家父子发了愁。牟有利当然更没想到这些渔民水佬儿这么难缠,焦躁得海鲜吃不下,美酒饮不进。至夜,他到底想出来一个损招,捅捅杨文远,两人悄悄来到泝河口拔地界桩,拔下就扔到泝河里。天亮前,他们又把一张告白条贴在了天妃宫大门上,上写:妈祖娘娘敕谕,杨文远乃上天星宿下凡,泝河口两岸为他的治域,邑民当顺天应命把土地卖与他,否则将有不妄之灾,云云。有渔民晨起看见了这张告白条,一传俩俩传仨很快全村尽知。蚕沙口村民都对妈祖娘娘虔诚信奉,崇敬有加,见是娘娘懿旨都信以为实。更有人发现泝河口两岸各家的地界桩一夜之间一个不存,以为是妈祖娘娘施法术全都给移走了,就更加确信无疑。于是所有有地的人家都找到杨家来卖地。牟有利杨文远趁机压价,很是得意。
旬日之后,朝廷差官员来征用土地。杨家父子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恨不得据天下帑银为己有。当场惹怒差官,奏报朝廷,以阻碍码头建设、妨害公务罪,把他们投进了永平府大牢。牟有利夤夜逃跑,慌不择路,掉进泝河里淹死。奇怪的是,泝河口两岸原来家家的那些地界桩,在一个早晨复又都埋到了原处。有人说是当天夜里妈祖娘娘给各家托了一个相同的梦,让他们找到了地界桩重新埋上;也有人说杨文远、牟有利拔地界桩的那天黑夜被人看见了,告诉各家把扔到泝河里的地界桩捞上来重新埋上。究竟哪种说法是真,现在已无从查考。差官按照各家土地面积合理赔偿,杨家到底没能多捞到一钱银子。
这件事让蚕沙口人记住了一个道理:生财有道,决不可绞尽脑汁去取不义之财。
(刘振广)
妈祖娘娘护码头
蚕沙口码头建成,泝河里舟船往来,两岸上货物山积。这里成了进滦河到大都,出渤海达东北通江南的水陆要津。朝廷派来军士把守,安置官员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