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镜西与兰岳北上行了四五日，绕过唐少末等人的驻地，直接到了日本人与宫家退守的城镇。
兰岳为保险起见，让老杜开着车停在二里外的隐蔽处，他则与周镜西两人借着山里草木的掩藏蹲行，趴在一人多高的树木后躲藏。
“兰岳，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就是日本军退守的城镇，再往前就会被发现的。”
周镜西见兰岳还要继续上前，忙伸手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凑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可要去济南，经过此城是最近的。”
兰岳蹲在周镜西身旁，不时打量城门下方的巡防士兵，也是一阵头痛。
“嘘，有人出来了！”
周镜西一把将兰岳的脑袋压下，随即看到几个日本士兵先后拖着一个人出来，左右看看，将人带上了一辆车，随后那辆车便往这边的山道驶来。
“怎么办？对方似乎走的是我们这个方向，我们要撤离吗？”
兰岳眯眼透过带着未化积雪的枯萎树干，看着那辆车缓慢往这半山腰驶来，心里也是紧张得要命，却还要安慰周镜西：“不怕，老杜开车在远处躲藏着，不在大路上，轻易不会让人发现。”
周镜西真是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十分不满地道：“现在是我们该怎么办？谁问你老杜了？”
“看，他们停下来了！”兰岳低声打断周镜西。
周镜西往下方看去，只见那辆敞篷汽车上，蹲坐着三个士兵，两人的脚下躺着两个面部朝下的人，看那身形及衣着，应该是女子。
“那是……”
兰岳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恨不得此时掏出枪来给对方几枪，却又怕惊动城里的日本军。再见那几个日本士兵起身踢了其中一个女子的头，那面部朝下的脸顿时暴露在空气里。
“混蛋！那群王八蛋，又糟蹋了哪家的女儿。”
周镜西只看了一眼，见女子胸前衣襟凌乱敞开，便大概猜到了她们死前遭遇了什么，不忍再看，忙收回了视线恨恨地低声咒骂。
兰岳的心跳得厉害，手紧了紧，喉咙似被什么掐住一般，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轻轻捏了一把周镜西的手背，哑声道：“不……不是，你认真看看……”
这时，那几个士兵已跳下了车，几人七手八脚将人拖下车，随手扔在路边，再踢一脚，两具尸体便先后骨碌碌滚落到乱草堆里。
却不知那里何时多了个巨坑，上头被人铺着一层枯草掩盖，此时人被踢下去，露出内里的景象，让周镜西与兰岳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那竟然是一个巨大的乱葬坑，里头还堆满了已腐烂的尸体，眼睛爆凸或脸部溃烂的，缺手断脚的，什么模样的都有。
周镜西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惨白，转身无声干呕了起来。
兰岳也好不到哪去，与周镜西背靠着背沉静下心来。
只听下方几个日本士兵叽里咕噜了几句，便揽了一旁的枯草铺盖一层，再开车扬尘而去，回了城里。
两人等到那车进了城门，大门落下，才有些腿脚麻痹的缓慢走动。
周镜西想回车上换口气。
虽然因下雪天气寒冷的缘故，那些腐烂的尸体并未散发出难闻的尸体腐烂味，然而亲眼见了那恐怖的场景，他总觉得那气味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兰岳却一把抓了他的手，示意下去看看。
周镜西瞪圆了双眼，摆手拒绝，语气坚定：“打死我都不会去的。”
就方才那一眼，估计他会好几年都不敢碰肉类食物，往后他都要靠茹素过活了。
兰岳却不管他的意愿，一把拉了人，就往下滑去。
周镜西一边干呕一边要摆脱兰岳钳制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忍不住又气又急，低声道：“放手，不然我跟你绝交了！”
兰岳回头看他，脸上都是沉痛，眼眶发红，嘴唇白得似雪，模样看起来比他好不了多少。
“你……你这是做什么？”
周镜西见了他这模样，忍不住就心软了。
兰岳低眉敛去眼底的沉痛之色，用着哀求似的语气对周镜西道：“你就当是陪我过去，确认一件事。”
周镜西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眼一闭，先兰岳滑下了方才那辆日本军车停着的路道。
左右看了看，寻了根拇指粗细的木棍，微眯着眼，牙齿无意识的紧咬下唇，歪头去挑起方才被日本士兵盖在上面的一层枯草。
兰岳蹲在一旁用手拨开，待得那个乱葬坑露出了大半景象，周镜西便背对蹲着，以指画着地上的雪，见不远处的雪沾染了些鲜红的血迹，又觉得恶心反胃，忙在一旁的枯草上擦了擦手。
“镜西……”
兰岳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镜西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低声道：“看完了吗？可以走了？”
说着就要往前走，兰岳伸手一把抓了他的手。
周镜西见他带着一手血迹就这样抓过来，顿时气恼，回头瞪他道：“兰岳你别太过分哈！怎么那么讨人……”
见兰岳身上的白色毛衣上都是血迹，愣了愣，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兰岳红着眼，说不出话来，指了指身后，“她……”
周镜西疑惑，大着胆子往坑里看去，看了一阵，顿时心惊：“这是……”
虽然躺在那的女子让兰岳的大衣盖住了大半个身子，脸上有些血污，五官却是还明晰的，认识了五年，这个程度还是能轻易认出来。
兰岳沉默点头，随即不顾下方腐烂的尸体，跳下坑中将人用大衣紧紧裹了，抱到怀中。
周镜西回过神来，沉默的上前接过兰岳怀中的人，抱到路边，却又不知该不该将人放平躺在路边。回头看兰岳，他将另外一个女子也抱了起来，放到坑边，自己再翻身上来。
兰岳蹲在一旁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沉默地过来探了探周镜西怀中的人，颤抖的手探了几次才稳定下来，感受到一丝的气息后，大睁着眼看周镜西，颤抖着唇嗫嚅。
周镜西见了他这模样就跟着着急，忙问：“怎么样？还有气吗？”
如今他抱着人，身体冰冷得厉害，虽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出口。
兰岳沉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的人，对周镜西道：“那个就没气息脉搏了。”
周镜西轻叹一声，将怀中的人让兰岳抱着，回身去抱起雪地上的另外一人，对兰岳道：“毕竟是相识一场，我也不愿她被抛尸荒野。”
兰岳紧了紧怀中的人，沙哑着声音低声道：“寒妃，我来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