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孤山,陡峭挺拔,状如锯齿。
大孤山是王大川的老窝,易守难攻。精通战事的长谷川一上山便大赞起来,还说:“要是早能寻得如此好的地方,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疲于奔命了。”
王大川却毫不客气地回道:“你们住在我这儿是非常安全的,但要是你们敢骗我,这儿所有的人都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大当家,尽管放心,我们说话算话,绝不食言。”长谷川和松浦心怀鬼胎地对视了一眼。松浦忙说:“请给我们一点儿时间,我们会兑现对您的承诺。”
王大川看着彬彬有礼的日本兵,嘴上没说什么,但暗地里让手下加强监视和警戒。
“大哥,小鬼子都投降了,你说把这些鬼子兵引到山寨来,会不会给咱们惹来麻烦?再说了,之前小鬼子伙同俞钟三番两次对我山寨大举进攻,虽然没能攻下来,但让我们损失不少弟兄。大哥,现在正是给大伙儿报仇的好时机啊。”王大川的拜把子兄弟雷豹性子暴躁,对王大川忠诚不二,深受王大川器重。
王大川坐在龙头椅上,叼着长烟杆,吧唧吧唧地吐着烟圈,悠然自得地笑道:“雷豹啊雷豹,我说你这人平时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就犯傻了呢?小鬼子确实已经完蛋了,但我听说狗日的在撤退之前,藏了大批黄金、古董,要是我们能找到那批黄金,那不就发达了?兄弟们就再也不用跟着我在山上过挨饿受穷的日子了。”
雷豹无奈地叹息道:“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思,但这小鬼子狡猾得很,会把那些黄金交出来吗?”
“这不要紧,找不找得到黄金,他们都别想活!”王大川早就打定主意,“放心好了,我王大川他妈的再不是人,也不会跟小鬼子勾结。这可是埋汰祖宗的缺德事儿!”
长谷川好吃好喝了一顿,腆着肚子,一脸的满足样,还打着饱嗝说:“王大当家是大日本帝国的真朋友。”
松浦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三木身边,趴在他身上,醉醺醺地叫嚷着:“三木君,这酒可真烈,比咱们家乡的酒烈多了。”
三木把半碗酒一饮而尽,随后便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松浦耻笑道:“真是个懦夫……”
雷豹听见日本兵在外面大闹,回身对王大川说:“大哥,我担心小鬼子使诈,也许压根儿就没有黄金,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宁可信其有。”王大川此时起身,“看来小鬼子已经吃饱喝足了,我现在去会会那个长谷川。”
日本兵在外面又唱又跳,土匪也加入了进去。
“酒好,可惜没有花姑娘。”喝得醉醺醺的长谷川差点儿撞上王大川。王大川大笑道:“要想喝酒,咱这山寨多得是,但要是想花姑娘,那得去县里,咱这山寨都是大老爷们儿,一个花姑娘都没有。”
“那就去县城带几个花姑娘回来。”长谷川眯缝着眼睛,一脸的无赖。王大川扫视了一眼醉得东倒西歪的小鬼子,说:“长谷川先生,如果你们想要姑娘,王大胡子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而且明日便可把姑娘带上山。但本人丑话说在前头,七天之内,如果见不到黄金,休怪我不客气。”
“七天……就七天,只要有花……姑娘,什么条件我都答……答应你!”长谷川虽然醉得不轻,但好像还未尽兴,拉着王大川说,“支那人不是说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吗?来,我们一起……一起喝一杯!”
王大川冷然一笑,端起了酒碗。
乌天赐三人离开峡谷后不久,便见一座山横在了面前。此山高峻,巍然挺拔,三人心里不觉赞叹起来。
“怎么这么多脚印?”左金珠惊讶地叫起来。石头盯着那些脚印,笑道:“早看到了。”
也许是雨水未干,凌乱的脚印非常清晰,而且全都指向一个方向——山顶。
“这是什么山?”乌天赐问。左金珠抢着说:“好像是大孤山!”
“你怎么知道,之前来过?”石头问。左金珠答:“没来过,但我听爷爷说这边有一座最高的山就叫大孤山,你看就这山最高了。”
“小鬼子难道逃进山里了?”乌天赐仰望着山顶的方向,决定上去看看。左金珠又说:“爷爷说了,这山就一条道,小鬼子要是真上山,那不是找死啊?”
“可就这一条路多险啊,从山下很难攻上去的。”乌天赐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说话声。
“你说大当家是不是疯了?依我看啊,小鬼子就想借咱们山头避难,还要我们进城去找花姑娘,这来回要一整天,真他妈倒霉。”
“你就别说了。要是真能得到那些黄金,那我们岂不是发达了?俺娘还等着俺回去娶媳妇呢……”
三人藏在路边,直到两个人影匆匆走过之后才出来。
“小鬼子还真在山上,那收留这些畜生的又是什么人?”乌天赐问。石头道:“你没听他们说什么大当家,难道山上有土匪?”
“我知道。”左金珠突然插话道,“爷爷也说大孤山上有土匪,但从来没人见到过。”
“我看最主要是没人敢到这山里来吧?”石头不屑地说,“不用想了。这大孤山上肯定有土匪,看来小鬼子已经用黄金和那些土匪达成交易。天赐,我们上山吗?”
“当然要上山,小鬼子在山上睡大觉享清福呢,咱们得去搅了他们的美梦。”
“可是山上除了小鬼子还有土匪,要是我们被抓,那不是死定了?”石头说。乌天赐并非没想到,但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那两个畜生,给妹妹和乡亲们报仇,即使死也在所不惜。
“石头,你不想给乡亲们报仇了吗?金珠,杀害你爷爷奶奶的凶手就在山上,你真的打算跟我一起去吗?”乌天赐问,左金珠毫不犹豫地点头。石头忙说:“天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不是早说了,一定要杀了小鬼子给乡亲们报仇吗?现在小鬼子就在山上,机会难得啊。”
看来平日很少有人来打扰,大孤山上的土匪太过放松,一路上居然连个望风的人都没有,这让乌天赐有些诧异。三人悄然摸近山顶,终于看到了房屋的影子,忙找地方藏了起来。
几个人影在空旷的场地上像鬼魂一样游荡,烂醉如泥的日本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到处都是枪。
乌天赐的目光从日本兵脸上一一扫过,但没发现想要找的人。
“哎,狗日的不都上山了,这会儿跑哪儿去了?”石头疑惑地问。乌天赐搭话道:“肯定都在这儿,可惜我们人手太少了,要不然这伙小鬼子一个也跑不了。”
“要不你们等着,我去找朱可夫连长来?”石头说。乌天赐摇头道:“不行,朱可夫可能早就走了,我们必须靠自己。”
“就我们仨……”石头没什么底气,但话没说完,立即又道,“那我听你的,好好想个办法。”
左金珠突然说:“马上天黑了!”
“对,等天一黑,机会就来了。”乌天赐念叨起来,“等我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快看!”石头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原来,松浦现身了,只见他一出门,便机警地向四周瞄了一圈,然后独自走到一块巨石上坐下,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颓废地叹息了一声。
“天赐,还等什么?大好的机会,赶紧动手啊。”石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乌天赐也早就忍不住了,枪口已经在松浦的脑袋上停留了十秒钟,但就在他正要开枪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刚好挡在了枪口前。
乌天赐抬起了头,后悔自己刚才错失了良机。
“天赐,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开枪?”石头发起了脾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抓得生疼。他沉沉地吐了口气,低声说:“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要是你不行,我来!”
乌天赐说:“我说过,这个人的命是我的。”
出现在松浦身边的人是雷豹。他一直在暗中监视小鬼子的一举一动。
“我的朋友,找我有事吗?”松浦直截了当地问。雷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道:“用你们日本人的习惯,我应该称呼你松浦君吧?”
“用你们中国人的习惯,那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豹爷!”雷豹反身看着还躺着的日本兵,“你们日本人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全他妈变成病猫了?”
松浦冷笑道:“你找我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雷豹干笑了两声,转身说:“松浦君,我们都是聪明人,所以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你想要独吞那些黄金?”
雷豹眯缝着眼,指着很远的地方说:“太阳的那边就是日本吧?”
松浦微微一愣,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还有躺在那儿的人,你们还想回去吗?”雷豹趾高气扬,“如果你还想活着回去,我劝你最好不要耍花样。我大哥相信你们的鬼话,可我不信,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耍花样,我保证你们永远都回不去。”
松浦沉吟了片刻,阴阳怪气地说:“雷先生,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我已经和大当家达成了协议,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跟大当家亲自谈。”
“他们在说什么?”石头急得火上浇油般。乌天赐已经半天没出声,他在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再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雷豹面对嚣张跋扈的松浦,突然大声说:“很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拿出那些黄金!”
石头听到了“黄金”二字,忍不住问:“他们在说什么黄金?”
“我也听到他们好像在说什么黄金。”左金珠说。乌天赐却言道:“终于走了!”
雷豹走了,只剩下松浦独自坐在漆黑的夜幕下发呆。
“咔嚓”一声,乌天赐扣动了扳机,可没想到枪突然卡壳。他一着急,连扣了几下扳机,发出了几声声响。枪没响,却惊动了松浦,他缓缓起身,向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松浦顿时鬼哭狼嚎起来,开了一枪后立马抱头鼠窜。
枪一响,便惊动了所有的土匪。
“起来,快起来,八路来了。”松浦咆哮着,狠狠地踢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日本兵,一头撞进了房里。长谷川听见枪响,刚被吓醒,此时紧张地大怒道:“什么地干活?”
“八……八路,八路来了!”松浦慌不择路,差点儿和长谷川撞在一起,被长谷川抓住,说话吞吞吐吐,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后怕。
“八路来了?”长谷川半信半疑。他还以为待在这儿会非常安全,却没想到没到一天时间,八路就追来了。当他恶狠狠地想冲出去时,刚到门口却又收回脚步,退了回去。
王大川吩咐雷豹带着土匪向外围包抄,他突然看见三个狂奔的身影,立即鸣枪追了过去。
三人沿着山路一路狂奔,子弹在身后飞舞,不得不边打边退。
“妈的,就一把枪,给我抓活的。”雷豹狂吼,“他娘的,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老子倒想看看这几个王八蛋到底是哪路神仙。”
“天赐,快走啊!”石头回头开了一枪,拉了乌天赐一把。乌天赐说:“把枪给我,你们先走!”
“不行,他们人多,先逃命要紧。”石头话音刚落,突然感觉手臂痛了一下。
雷豹紧追不舍,三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正想停下来休息一下,身后又传来了枪声,只好拔腿继续跑。左金珠突然喊:“快看,我们又回这儿来了!”
乌天赐顿了顿,敲响了门,女人探头看到他们,又听见枪声,仿佛明白了什么,忙把他们让进房里,然后移走一些木柴,揭开地上的木板说:“你们快进去躲躲!”
石头看了乌天赐一眼,然后进入了地道。
他们没想到地道会如此大。每个人脑海里都同时浮现出一个疑问:这个日本女人的家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地道?
女人刚把现场还原,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她抓了一把锅灰抹在脸上后才去开门。
雷豹盯着一脸漆黑的女人,加上天黑,更觉得恶心,不快地质问道:“有没有看到有人从这儿跑过去?”
女人只是摇头,手上还比画着,可就在此时,屋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
雷豹捂着鼻子退后了一步,继而怒骂起来:“老太婆,滚开。你们两个,快进去看看。”两个土匪摸进屋子,房屋里漆黑一片,瞬间里面被砸得稀巴烂。
“二当家,里面没人。”手下匆忙回来汇报。
雷豹骂骂咧咧的,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女人把门从里面顶上,又附耳倾听了一会儿,确信外面没人,才先亮灯,然后揭开木板。
石头刚才一直在憋着,此时一爬出地道便呻吟起来。乌天赐这才知道他受了伤。
“没事儿,一点儿小伤。”石头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很痛。女人翻箱倒柜却没找到任何可以止血的东西,乌天赐于是让她找了根布条,然后紧紧缠在了石头的伤口。石头闷闷地骂道:“还好狗日的打歪了。”
“小点儿声!”乌天赐边检查猎枪边说,“这枪好好的,咋就卡壳了!”
“要是不卡壳,小鬼子早就报销了!”石头应和道。乌天赐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用弓箭。”他当时担心弓箭威力太小。
石头道:“扔了吧,我把这玩意儿给你使!”
左金珠双眼发光。石头摇晃着枪问:“咋了,你也想要?”他点头。石头又说,“想要的话下次哥再给你弄一支回来!”左金珠连连点头。
“大姐,刚才多谢你了!”乌天赐转向日本女人。她忙擦去脸上的锅灰,脸色有些尴尬地说:“这位大哥受伤了,晚上,你们就住这儿,等明天再走!”
乌天赐看了石头一眼,忙说:“还是不了,万一那些人再回来……”
“不要紧,我不睡,守着你们睡!”女人如此殷切,倒让石头起了戒心,他冲乌天赐轻轻地摇了摇头,乌天赐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说话,左金珠抢着说:“天赐哥,石头哥,你们俩先睡会儿,我和大姐一起帮你们把风。”
女人也许感觉出了什么,只好闭口不言,恰在此时,孩子又在屋里哭喊起来。她离开后,石头低声说:“我看还是走吧,住在这日本女人家里……”
“石头哥,我看大姐是好人,不会害我们。”左金珠说。乌天赐也说:“好了,我看大姐也不是什么坏人,要是想害我们的话,刚才不是早就害了吗?你受伤了,不能多走,要不就在这儿住上一夜,等天一亮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