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的那天早上,阿瑟特意迟几个小时去上班,好送他们离开。三个人各自提了一个毡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物和必不可少的物品。警察局派遣的马车上会配有其他必需品。
三人出门之前,和家里的大人告别。伊娃拥抱了每个人,给他们一人一盒糖果。昆西对他们微微一笑,无言地表示他会搞定和麦基交接财物的事情,也会照顾好托瑞的父母。随后两个仆人一起告退。
戴安娜轮流看了看三个人,少见地皱起眉头:“居然是我来送别人家出门旅行,感觉好奇怪,我不太喜欢。”
“那你说我这些年是什么感受。”阿瑟说。
“这次你像个老保姆一样嘘寒问暖的,都没法和你像平时一样吵架了。要不要在他们走之前吵一下?”戴安娜问。
“我从来不想跟你吵。”阿瑟说。
戴安娜微笑着,用没受伤的胳膊搂住阿瑟的腰:“我知道,大部分时候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了,我是不会改变的,哪怕是为了你。”
“我记得。”阿瑟回答。
海莉愣了一会儿,用力摇摇头:“太怪异了,你们俩这个样子。想想马上要走了我居然蛮开心的。”
“可不是么,”托瑞附和,“自从戴安娜11年前把我带到这里,我还没见过你们俩如此流露真情呢。”
“我打赌,不管她嘴里怎么说,搞不好她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家。”海莉一想到戴安娜太太平平地待在家里,不去惹是生非,就觉得浑身发冷。
“迟早我会找个借口出门,干上一票,哪怕是为了摆谱也好。”戴安娜宽慰她。
“说什么呢?你现在路都走不稳。”阿瑟埋怨她。
“我不需要走得稳也能偷东西,”戴安娜对他说,“你不是总说这是我的本能吗?”
这时候阿瑟明显担心起来,可能已经在想象戴安娜在某个贵族的家里跌跌撞撞地摸索:“你不能一个人去,我要跟着你。”
“如果能让你跟着我一起犯法,我说不定真会找点事来做。”戴安娜说道。
“说得好,我们就盼着这个呢,一回来就看到报纸上登着警司因为私闯民宅被逮捕。”托瑞讽刺道。
“海莉不是说了吗,我们和王子的关系不错。说不定到时候能让他脱罪。”雷蒙也来凑热闹。
“不要火上浇油。”托瑞对雷蒙说,“你知道我母亲的性格,我相信她真做得出来。”
“看到你如此信任我,真是太感动了。不过别担心,我一时半会儿不会闯祸的。作为交换,你替我把这个交给艾萨克。”戴安娜递给雷蒙一个小信封。雷蒙掂了掂信封,然后放进自己的包内。
“没封口。”海莉注意到了。
“她知道就算封了口我们也有办法打开偷看,然后重新封上。”托瑞说。
戴安娜表示同意:“我更愿意这样想:你们跟着我近墨者黑,已经无耻到连别人的信都要偷看了。”
他们三个最后道别的时候,阿瑟还在无奈地摇头。出门的时机正好,在门口没等一会儿,一辆镶着警局雄鹰标志的马车就从不远处驶了过来。
三人对着马车招招手,驾车人抬了抬帽檐打了个招呼,伸手把门闩打开。雷蒙拉开车门,让两个女孩儿先进去,然后打算爬上车顶坐在车夫身边,却被海莉和托瑞一人拽着一边胳膊拉进车厢。
“都两年了,这哥儿们还觉得自己摆出一副仆人的样子理所当然似的,”海莉埋怨道,“我只用了几天就放下身段了。”
“我记忆中,你除了冷嘲热讽和尖酸刻薄之外,可没有过别的态度。”托瑞说,“我母亲警告说要把你交给警察的时候,你的回答相当粗鲁呢。”
“然后戴安娜哈哈大笑,教了我几句新的骂人话。”海莉说完,看了看脚边的包,把它拎起来放在腿上,“看看莱特给我们准备了些什么。”她翻了翻包,抽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几份文书,然后递给托瑞。
“这里有我们的船票、身份证明,还有说明此次使命的文书。海莉你看,这里还有进入托普卡帕宫的出入证。”托瑞说。
海莉对着出入证挥了挥手:“这种东西我们不需要。”
“雷蒙可能需要,我们恐怕不能把他假扮成小女仆。”托瑞指出。
“说不准,”海莉上下打量着他,“那种长袍挺宽松的。”
“你们俩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有正式任务,为什么要偷偷溜进皇宫?”雷蒙疑惑。
“这是传统。”海莉解释。
“只干过一次的事情不能被称为传统。”托瑞说。
“那如果我们这次再做一遍,就变成传统了。”海莉坚持。
“我们这次去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不是找麻烦。”托瑞提醒道。
“真扫兴。”海莉嘟囔道。她继续翻着包里的东西,拎出一个叮当作响的小袋子,打开以后发现里面都是硬币。“看,好多钱!”
“说得好像你没见过这么多钱似的。”雷蒙说。
“我控制不了,在街上流浪了好几年,看到钱当然会兴奋了。每次我意识到口袋里还有钱的时候,内心就充满喜悦。”海莉对他说。
雷蒙点点头,看起来有几分愧疚:“我的确不太知道缺钱的感受。从出生起,我就过着富裕的生活,无家可归对我来讲,就像你对皇宫一样陌生。虽然我在遇到你们之前,在伦敦的日子的确非常艰苦。”
“我们再次溜进宫之后,我就不会觉得皇宫很陌生了。”海莉说道。
“我们不会再次偷偷进入托普卡帕宫了。”托瑞从海莉身上拿过包。莱特办事非常仔细,包里还有一份详尽的日程安排,列举着从伦敦到伊斯坦布尔航行的12天中需要做些什么。除了文书之外,莱特给了他们一份轮船停靠点联系人的名单。还有几封信,紧急情况下可以交给船长说明身份,便于他们行动。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他们不需要向这些人表明身份,只有驻伊斯坦布尔大使才知晓最好。
车夫的驾驶技术非常熟练,在狭窄的街道中如鱼得水般穿行着,很快他们就到了码头。谢过驾车人之后,他们各自背起行李,向轮船走去。阿尔戈号船体十分巨大,从很远处就能认出来。这艘蒸汽轮船有三个巨大的烟囱,高高耸立在顶层甲板上。一面宽大的英国国旗在泰晤士河吹来的清风吹拂下飘动着。
登船前必须先穿过海关码头(Legal Quays),一切进入伦敦港的货物都要在这里经受海关官员的检查。伦敦市政府筹划了多年,想给客运码头迁址,至少把国外客轮的停靠点移出位于比林斯盖特(Billingsgate)南边的伦敦池(London Pool)。访问英国的游客逐年递增,英国政府也开始重视旅游业的发展,希望第一次到达伦敦的外国游客至少不要因为登岸地点的气味或者景色产生不好的印象。
目前,游客刚从码头下船,眼前就是杂乱无章的木制码头,到处是堆积如山的货物,码头工人肩扛着木材和各种货品来回穿梭。即使是伦敦本地人来到这里都会觉得头晕目眩。更可怕的是,污染的河水和码头上腐烂货物渗漏出的污水在比林斯盖特这一带的水域中流淌,臭气熏天。很多人一下船,闻到这股气味,就被熏得昏了过去。
分隔客运和货运码头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码头和仓库的位置决定了货运码头不可能迁移,而经营游轮生意的公司则抱怨新建的客运码头远离市中心,地段太差。
总之,三个人花了好一阵子才到达了阿尔戈号的跳板前。站在跳板边的检票官查看了三个人的船票,在票上盖了大红章,让他们上船。
“走到跳板尽头,那里会有人给你们指引二等舱怎么走,还会分发地图。”一名警卫说道。
他们沿着跳板一路上行,海莉咧嘴一笑说:“坐二等舱可是全新的待遇,种种优待以外居然还有地图。以前坐船的时候他们都让我们自己找船舱,迷路也无所谓。”
“我们迷过路吗?”托瑞问。
“这不是重点,我说的是服务啦。”海莉争辩。
“下次你就要抱怨为什么不让我们坐头等舱了。”托瑞说。
“我才不会贪得无厌,”海莉说,“而且,我可不想被当作贵族服侍,只要平等待遇就好了。多花冤枉钱可不是我的原则。”
“这点我倒是完全同意你。”托瑞说。
走上甲板后,三人出示了船票,跳板边的船员略带敬意地点点头,拿出一张地图给他们看,并指明了通往二等舱的舷梯。
三个人打算先放下行李,于是沿着船员指示的方向下了两层楼梯,到达了二等舱所在的楼层,沿着走廊向前走。走廊中有两个男人正在激烈争论,为了通过狭窄的走廊到达房间,三个人不得不侧过身子走。
“我们都有单独房间!”海莉叫喊着冲到自己的舱房门口。她接过雷蒙丢过来的钥匙,却没有用它,而是用撬锁工具捅了几下就开了房门,打开后大踏步走了进去。对着房门的墙上有一扇圆形的舷窗,阳光从舷窗中透进来。海莉冲到那里指着窗户让另外两人看,好像他们看不到一样。
除了舷窗之外,二等舱的房间还附加了不少设施,海莉在以前跟着戴安娜周游世界住便宜舱房的时候都没体验过。首先,床垫不是干草做的,床架是木头的,跟她习惯的铁架子大不相同。房间角落里有个水池,拧开水龙头就会流出冷水。海莉跑到水池边开开关关了几次,测试龙头好不好使。
房间中央有条布帘,海莉扯开帘子,发现房间的一侧是一张小小的书桌,用螺栓固定在墙上,上面有一张纸条,列举了他们可以使用的设施,包括二等舱乘客专用的私人会议室。海莉把纸条往托瑞手里一塞:“还有个图书馆呢。”
接着,她走到房间另一侧,往床上一倒:“这张床不会让我腰疼。这才是我要的人生。我们早就该让警局送我们到海外出差。太棒了。”
看着海莉惬意的神情,托瑞和雷蒙交换了个眼神,并没有打断她的享受。他们各自回到房间,打开舱房内铁条箱,放下行李。最后,两人回到海莉的房间,把她从柔软的被褥上拖了起来。
“我们要在船上四处看看。”托瑞对她说,“这艘船是当代最先进的蒸汽轮之一。”
“这里的一切都看起来好新。”海莉一本正经地评论。
离开客舱前,他们把重要文件随身携带,剩下的物品都尽可能妥善地锁好。其实他们并不需要地图。几年侦探工作下来,他们能像职业小偷那样数拐角,并精确估算距离。不久之后他们就找到了正确的舷梯,登上顶层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