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首先去的是荆南。给了守卫些银子果然便混了进去。平旦生一路在想,这营造师若是个正人君子,到时候成了绊脚石倒不好了,于是故意拿些诲淫诲盗的话和他说,见营造师听着倒也欢喜,便说了此去的目的。营造师这才惊声道:“秽乱后宫抓住了可是死罪。”
平旦生斜着眼睛笑激道:“兄台怕了?”
营造师怕他小觑,忙道:“我倒是不怕,只是怕你糊里糊涂在这里头丢了性命。”
平旦生蔑笑道:“这怕什么?人终归是要死的,只怕来世上一遭,什么没捞着,两袖清风的去死。如今有了你,是老天爷助我,天都助我,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营造师见他说话虽然疯疯癫癫,倒也坦率可爱,便附和道:“兄台既有这等抱负,我自然愿效犬马之劳。”
“什么抱负不抱负,不过是个色心泼天的淫贼罢了。”
“淫则淫矣,何必拿个‘贼’字玷辱自己。你看前朝的贺兰敏之,将武后宫中淫了个遍,这几百年来有骂他的吗?都是烧香供奉他的。这样的事传出去都是千古佳话。”
平旦生听了这话不觉飘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没想到你竟有这等见识,看来我没看错人。我就说嘛,本是合乎天道的事,都是被那些圣人说坏了的。圣人好色的多了,教别人倒都是道德文章。依我看,这世上最伤阴德的事不是通奸,而是捉奸。”又引经据典地说了好些子虚乌有的话。营造师发现他不但善于钩沉发挥,经典读得也是极熟的,纵是疯话也有理有据,于是又赞了几句。
平旦生越发来了劲:“往后你的事只管包在我身上,别说看上了哪国的宫女,就是看上了皇后妃嫔,只管告诉我,我定有办法叫你如愿。我这人最爱做这样替天行道的事了。”
营造师忙说自己只是想见识见识,倒没有这些想法。平旦生心想,他定是家里有妻室了,男人都是这样,嘴上说得好,等眼里真见着了,自然又是另一番行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荆南国的后花园。平旦生见园内没什么营建,几进房屋规制都不大,偏舍顶上盖的都是寻常的灰瓦,便道:“这赵匡胤也太不地道了,外头那么气派,里头这么寒酸。这不是欺瞒世人吗?”
营造师道:“天下乱了这么久,说是十国,真算起来大大小小的国家何止百个。都建大房子给他们住,只怕让出整个汴梁城也装不下。”
平旦生眼睛早飞到桥那边去了——桥上有宫女来来去去。他连忙赶到桥前,又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着墨粉衣裳的坐在桥下碣石上,映着流水倒也清秀。
平旦生笑捅了营造师一下道:“这个你可喜欢?”
“你呢?”
“模样倒还过得去,只是眉眼间有一股孤高之气,我这人最怕啰唆了。”
营造师道:“你又不认识她,怎见得人家就啰唆呢?”
“如今这墙内墙外又是工匠又是守军的,年轻男子那么多,别的宫女都花蝴蝶一样四处乱飞,偏她一个人在这,又一脸自怨自艾的思春相,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营造师嘴里这样说,却不住地拿眼睛去看那宫女,平旦生看出了点意思,便笑推他道:“算了吧,意淫也是伤肾的。”
营造师会意,讪笑道:“倒是调调情也蛮好。”
平旦生道:“原来你好这个,那以后咱们两个联手,你负责调情,我负责后面,各取所需,岂不两便,这个主意如何?”
二人互相打趣了一番,营造师便要上前和那女子搭讪。平旦生忙一把将他扯住:“你就这样上去,她一个女孩子家,还不扭头就走。”
“依你说要如何?”营造师忙向他请教。
平旦生四下一打量,说:“她不是望着那枫林吗,你就绕到林子后面,晃晃悠悠地从林子里走出来,假装无意看见了她,不能有生疏之态,就当是久别重逢,索性让她在梦里,且不惊醒她。她若不惊动,这事就有了几分了。”
营造师听这话似有几分道理,便依言先绕道进了林子,隔着枫枝的空隙看过去,那女子正坐在石矶上望着流水痴痴地想着什么。正要往前走,又想起平旦生的话——要走得慢一点轻一点,切不可扰动,不然她的梦就醒了。谁知越是存了个心,脚下越是慌张起来,几步便迈到了河边——那女子已经看见了他,四目相对,营造师更是慌了神。平旦生躲在一棵树后杀鸡吊猴地冲他打手势,营造师会意,忙定下心神,先故意瞟了她几眼,又自顾自地沿着河岸往前走。那女子果然起身了,也沿着对岸在慢慢走。
营造师一看那女子竟然跟着,顿时添了几分自信,又想起平旦生的话,最紧要的是要让她觉得你在看她,又没在看她,猜疑之间最容易上钩。营造师于是昂首望着前面的山色,只略用余光捎着那个淡粉的影子。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平旦生不知何时已到了前面一尊山石后,正向他招手。他忙紧走几步过去也隐在石后。平旦生先笑着恭喜他,说那女子对他有意。营造师却不信,平旦生说千真万确,又推他看——那女子正过了桥往这边走来。营造师这才信了几分,忽又想着,她年纪还小,若真惹她动了情,到时候宫墙两隔,岂不是害了人家?——那女子已走了过来,东看看西看看的,像是在找人。营造师屏着呼吸没有出声,平旦生要替他唤人,也被他拦住了。
那女子没找着人,便一个人闷怏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