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营造师再来找平旦生时，却撞见那女子正在和平旦生幽会。营造师心想，别是那天隔着河没看清眉眼，错把平旦生当成他了，也不好再问，只是心里觉得怪委屈的，当初还一心替她着想来着。
时间一长，营造师才知道这宫里的女子与世上的原不太一样。世上的女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大都有名节的顾虑，不敢乱来；宫里的见多了承恩无望一生宿空房的悲剧，碰上这花开一度的机会，又潦倒此处少有拘管，自然要大胆得多。营造师从此也无所顾忌起来，只有一件事他不服气，他出手十回不过得手两三回，平旦生却少有失手。比如此时，他们正在梓墟国闲逛，迎面走来一个宫女，二人上前搭讪，平旦生还是那样放诞不拘，营造师也照旧彬彬有礼。可这宫女偏偏对平旦生青睐有加，对营造师不理不睬。
营造师将平旦生拉过一旁请教：“难道是我有什么言语得罪了她？”
平旦生摇头叹道：“你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得罪，就是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吗？你若聪明装都要装出几分来的。”
营造师再去看她那宫女，小碎花小蛋壳一般的年纪，便笑道：“她还小呢，不过十四五岁。”
平旦生道：“你怎么还是不开窍？你看看，这里头十几岁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描眉画眼竞相学那成年宫人的打扮。你再看她。”
营造师看她的打扮，与年龄相符，便道：“非要涂脂抹粉，这个岁数不就该这样吗？”
“那为何又在路上随意搭讪陌生男子？”
一句话问得营造师无言可对，平旦生又道：“小小的年纪就知道以本色示人，已经老练了。这样的也就蒙蒙你这外行，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那宫女见他们在说悄悄话，便走过来撒娇道：“你们不好，不理我。”
平旦生忙用好话哄她，只见她嘟着嘴一跺脚道：“几句好话就行了吗？我要罚你。”
“好，好，认罚就是。”平旦生涎嘻嘻地道，“罚什么呢？”
“她们都去浴仙会了，就因为给你们指路我才耽搁了，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去多没面子，我要你们陪我。”
二人听“浴仙会”三个字觉得新奇，忙问是什么？宫女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若是好事还叫罚吗？”
二人便不敢多问，只得陪她来到山下的一座宫室前。推门进去，一团潮气扑面而来，听见瀑布一般的冲刷声——对面居然没有墙，是崖壁。原来靠山的一面墙已经被拆掉，山泉水冲刷下来，汇入屋中一方新凿的浴池里。水沫溅到平旦生脸上，热热的，竟然是天然的温泉。水池里泡着些裸身的女子，池边围着一群男子在喝酒吵嚷，胡汉夹杂，以胡人居多。墙边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在作画，画的是飞天。那飞天女身男貌，倒映在水里，摇摇晃晃地幻化出两个影子来，倒像是一男一女在缠绵。
那宫女告诉他们实情，原来这梓墟国王生性淫荡，喜欢聚众淫乐，当年把持着西域的商旅要道，过往的客商如不进献美女很难平安过境，如今到了这个地方，日子实在无聊，便私自改造了这处宫室，弄了这个“浴仙会”，叫宫女们引诱各国的男女前来玩耍。
这宫女介绍浴仙会时不羞不臊，果然是老于此道的，营造师不禁佩服平旦生识人的眼力。平旦生听这梓墟国王竟是自己的同道，便想结个缘，忙问是哪个？宫女说这可不能让外人知道，说出去是要受罚的。
平旦生在人堆里搜看了半天，也辨不出来哪个是梓墟国王，只见屋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忽听一阵门轴嘎吱声，大门被缓缓地关上，水面上的斜阳一寸寸消失，倒映在水里的飞天摇摇地沉了下去。又听见空中有羯鼓声，抬头一看，崖壁的咽突处有乐师在演奏。想是屋里头太潮湿，鼓声浊而重，像是在身体里面敲，要把人的肠子敲出来。又有一群半裸的波斯侍女托着琉璃酒杯上来，在场的一人取过一杯喝了，然后男男女女相拥跃入池中。平旦生脱了衣服也要下去，那宫女拦住他，取了杯酒递到他嘴边道：“先喝了这个，这是规矩。”
平旦生一口喝下，只觉得一团热气自胯间翻涌而上，眼前便摇晃起来，原来这酒里是春药。那宫女又取了一杯，回身勾住营造师的脖子不容分说地灌了下去，然后在一旁赤脚踏水看着他们又笑又跳，见他们都有些站立不稳了，便上前在他们额上轻轻一点，三人乱拥着倒入了池中……
这浴仙会里各国来的人都有，都懂这里的规矩，从不打听家乡国籍。平旦生和营造师如同蜂蝶进了百花园，一连月余，几乎日日过来厮混。闲暇之时，平旦生感叹道：“咱们这样的日子，只怕连皇帝也不过如此了。”
营造师忙摇头道：“皇帝哪里比得过咱们，他虽有三宫六院，有几个是他真心喜欢的？再说，那三宫六院也未必真心喜欢他，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这些女人对咱们可都是死心塌地的，如何能一样呢？”
平旦生连声道：“你说话越发像我了，孺子可教也。”
二人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以平旦生女人功夫的独到，营造师对各国风物人情的熟悉，真是所向披靡，各国的女人纷纷来投。此事少了不行，多了更不行，营造师渐渐厌倦起来，却见那平旦生还兴致不减，骁勇如初。营造师纳闷，问他何以能如此？
平旦生笑道：“上天造人和造那坛坛罐罐原是一样，先天就有大有小。你若是那量小的，和你说不明白那量大的事。你问了又有何用？”
营造师知道耍嘴皮子耍不过他，便一笑过了。那平旦生又打听到有一个坞幽国藏在西南山岭之中，本是蛮族部落，从不和外界往来，便央求营造师带他去看看蛮女长什么样？
营造师有些懒得去，只说这坞幽国的人擅长巫蛊迷魂之术，外人是不敢进去的。平旦生是个百无禁忌的，一听更来了兴致。营造师禁不住他百般啰唆，只得带他往山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