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科研女有所保留。她自然知道系领导这么主动的意味。她心之所向James,这让她想想都很激动,读James的研究生就意味着每天都能见面,但表露过早,势必得罪宋彦平。况且读宋彦平的研究生可能比James的更有优势,他毕竟是掌握实权的系里副主任啊!
“做学问嘛,选择标准要科学、实际,不要拿选偶像的眼光选导师。”宋彦平说。
“嗯。”
“如果你今年读研究生,可能经费会更充裕些。你知道,我申请的科技部‘长江计划’的经费就要批下来了。”宋彦平憧憬地说。
科研女心里一惊,此事系里还是传过一阵子的,很是敏感。这个“长江计划”专门奖励四十五岁以下,手头正在做重要课题的青年学者,奖金一百二十万人民币用于科研,化学系仅有几个人符合申请条件,最终角逐者锁定在了条件最突出的宋彦平和James身上。宋彦平已经四十四岁了,那就意味着今年是他最后一次申请青年基金的机会。
科研女知道他是提前预支成功的喜悦,最终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James年轻有为,胜算的概率更大。
“可能你还需要时间考虑,不过要快。时间已经很紧迫。像你这么出类拔萃的学生,我觉得系里可以考虑推荐硕博连读。”宋彦平说。
科研女听了有些惊喜,继而有些担忧。这似乎像宋彦平开出的条件,如果选择了James,岂不意味着损失太大。
和宋彦平谈过话之后,科研女变得很是踌躇。一旦内心有了权衡,心绪就难以平静。她很希望James像宋彦平一样主动些,哪怕是一点点的暗示也好,但是James平静得像石头一样。
搞得科研女旁敲侧击地问过James,“想考研究生,不知道报考什么方向好。”
James则说:“要根据自己的优势和兴趣。OK?别感情用事。”
科研女很沮丧又很赌气,这分明像拒绝。
科研女想在这天的实验课后,找机会向James表达得更明确些。只要James要她做他的研究生,她宁愿得罪宋彦平选择James。
这节课是做有机反应,把反应得到的邻苯二甲酸甲酯溶解在苯里面。这节实验课在James的一个固定实验室进行。
周小苗向来不喜欢有机反应实验课,比茶叶里提取咖啡因枯燥多了,而且那些危险的容易挥发的溶剂让她畏惧,丙酮、氯仿、甲醇、乙烷……
或许天气闷热,实验室那台老式的机械式制冷冰箱在间歇性的嗡嗡作响,让人很烦躁。
万人迷James交代大家要小心,合成的东西,试剂一定要挥发干净再放进冰箱,否则有隐患。
科研女盯着他的背影,看到他按惯例巡视台面,看着他撤退。他不曾多看她一眼。
科研女很烦躁,比周小苗还要烦躁。她把合成的东西第一个塞到了冰箱里。周小苗断定她一定没有把溶剂蒸发干净,明显时间还不够。
天气热的时候,就愈发觉得这实验室的条件真是越来越糟了,空调在响,冰箱也在响,天气潮热,又有一些同学把装溶液的烧瓶塞到冰箱,匆匆吃饭去了。
周小苗又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确认把合成东西里的溶剂蒸发得很彻底。
冰箱已经比较满了,关上门的时候,她总觉得冰箱冷藏的温度似乎比平时要高。或许那是天气原因造成的错觉。
这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实验室人最少的时候。周小苗离开实验室大楼时人迹寥寥,当她终于能到食堂坐下来的时候,享用了半碗稀粥,焦虑减轻了许多,就像一个瘾君子喝了酒,情绪高昂了些许。
她想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触发她食欲的东西,此时警报响了。食堂的人开始慌乱地冲出去。虽然这警报不是食堂的而是实验室大楼发出的,但那意味着更严重的险情。那些储存危险物质的实验室啊!
周小苗潜意识里的担忧重新被激发了出来,她马上冲到食堂外面。毫无意外是实验室大楼着火了,才一会儿工夫,整幢大楼笼罩在烟雾中,周小苗向实验室方向跑过去,赶到那时,为数不多的学生已经迅速撤离了大楼,惊魂未定。消防员来得很快,他们灭火的核心区域是James的实验室。
烟雾虽然很大,火势应该不大,因为消防员操作片刻形势已被控制。
携裹在人群里,周小苗看到浓烟似乎变得稀薄,她焦灼的心绪稍微平静。
正在这时,几条人影窜到了人群前面,比消防员更加奋不顾身。其中一个扛着摄像机,另一个拿着话筒,周小苗惊讶地看到话筒上写着某某电视台。摄像试图靠近现场,被消防员拦住了。他们不甘心的嘟囔:“火怎么这么快就灭了?”并惋惜地对着残存的烟雾,抓住最后的机会拍摄。
电视台这么快就接到了线报?直播车几乎紧挨着消防车。冒着烟雾的实验室,喷着干冰的消防员,焦灼的人群,统统在结束前被及时地拍了下来。
拿着话筒的主播,站在周小苗旁边,端着大灾面前我在现场的姿态报道:“今天中午12点34分,水木大学的实验室发生了严重火灾,在很短的时间内,实验大楼拉起警报,火势迅速蔓延,整幢大楼岌岌可危。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据知情人士说,某些实验室长期疏于管理,很可能导致了这次火灾的发生。”
事情因为电视台的直播闹大了。
化学系的领导很被动,原本这并不是历次事故中损失很大的一次,也没有人员伤亡,除了那台烧坏的冰箱和实验室的几台设备,财产受损有限。但无疑事件的公众影响是很大的。烟雾造成的特效使得播出效果相当震撼!
宋彦平在系里开会严肃地说:“这件事影响很坏,我们要严肃处理责任人,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起火的原因很快查清了,那台老式的冰箱,在火灾当天中午跳电了,产生的电火花把冰箱里同学们没有蒸发干净的易燃溶剂点着了。
因为重大实验事故,James的这个实验室暂时停滞,更糟的在于他的履历有了污点,系领导也不好把他的“长江计划”申请材料上报了。宋彦平最终成为学校唯一候选人。
科研女终于坚定了要报考James研究生的决心,她宁愿得罪宋彦平。她和周小苗说,她不想在他落寞的时候放弃他。
周小苗:“你是不是搞错了角色?你考的是研究生,不是他的恋人。”
科研女:“有什么区别吗?总之我想和他在一起。在一起做实验也行。”
周小苗此时惊讶地发现,科研女的体重已经锐减。
她又不合时宜的问她:“你瘦了,110斤?”
科研女不再隐晦:“104斤。”
那一天科研女是哭着回来的。她的骄傲和自信在James的拒绝中完全被摧毁。
周小苗问她:“你表现出了对他的怜悯是么?”
科研女啜泣:“我不知道。”
周小苗:“你表现出了对他的爱恋是么?”
科研女:“我不知道。”
总之,James拒绝了她。骄傲的他对这个女生崇拜者的勇敢不予理睬,或许在他受处分的时候,那更像垂怜。
几天之后,系里公布了保送的研究生名单,科研女被保送硕博连读,导师是宋彦平。
而周小苗则陷入了另一种恐慌,她的中期考试两门功课不及格,她怀疑自己可能毕不了业。
科研女和周小苗一拍即合,她们都需要去喝点酒。周小苗沮丧,科研女则像收到了大学通知书却发现报错了志愿。
五道口的“雕刻时光”对她们是不合时宜的,但凡有点文艺情节或者自愈情节的都要去那,而她们此刻只想发泄,哪怕是有酒的洗脚馆子。
她们来到一个路边的小酒吧,外面的LOGO草率得就像涂鸦,透着对经营的不上心。
“拿酒来!”周小苗感觉自己就像武松来到了狮子楼,豪气冲天。
倚着吧台的两个男人正在把酒言欢,听到周小苗的喊声扭头看她们,又色又邪的眼光就像黑店。大白天来酒吧要酒的女孩子不多。
酒吧年轻的小老板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穿了她们是良家妇女。
他过来诱导她们:“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酒。”
“有生意你不做啊?”周小苗抢白。
“怎么会,我这里还有昂贵的饮品。你们要不要看看?”
“我们只要酒。”
“你确定?”
“你好烦!”
“好吧。拿酒。失恋于你们是天大的事。”
“谁说我们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