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向我问起石头上刻名的事,因为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很希望我能说一说。
说实在的,我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刻在石头上,而且是两次,两次都发生在2009年。一块刻在宁夏石嘴山市著名景区中华奇石山的入口处,一块刻在银川市新区宁夏图书馆旁边。两块石头上不仅刻了我的名字,而且还在其旁边分别刻上了“光明日报高级记者”和“知名记者”几个字予以标明。这不仅对我是个鼓励,而且对我所工作的报社也是个宣传。
一个普通记者的名字,怎么会被刻在石头上呢?
有一块石头的刻名,与我的一篇通讯有关。此事的起因还要追溯到2008年7月。那时,《光明日报》总编辑苟天林一行到石嘴山市考察,看了正在建设中的中华奇石山感到很新奇,便建议我来写一写。这也正是我积蓄已久的想法,从接受“任务”,我就开始构思。此后我反复推敲,几易其稿,终于在2009年4月将稿件发回到编辑部。4月11日,《光明日报》在四版刊登了我的这篇通讯:《石之奇绿之韵山之神———记宁夏石嘴山市化腐朽为神奇的中华奇石山》。据报社一位领导事后告我:此稿在编辑部内部曾引起一些争议。有人认为它的文学性比之一般通讯有点浓,但报社还是理解并尊重了记者的追求,没有删改就把它登出来了。没想到,这篇登载位置并不突出的通讯,竟引起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建国的关注。原来,陈建国书记一直爱看《光明日报》,他不只是一般的浏览,而是看得相当仔细。4月16日,陈建国书记作出批示:“文章(石嘴山市市委书记李文章)、电一同志:能否在此文基础上进一步修改为‘记’,市里选一块大石块刻上去,放在‘山门’之处,使山名之、文奇之?”4月20日,自治区党委督察室为此发来督办通知,要求“按批示要求认真落实,并将有关情况于5月1日前上报”。当天晚上,石嘴山市李文章书记给我打来电话,要求我在两天内完成改写任务。这样,我便放下手头的工作,集中精力修改这篇通讯。我注意到,陈建国书记的批示很明确,是要在“此文的基础上进一步修改”,其文体应该是“记”。我不能脱离原稿,完全另起炉灶,新稿与原稿之间既要有血肉联系,又要有提纯、升华,文字要更精练、内容要更丰富、文学性要更浓郁一些。把握这些原则,我用两天的时间改写出了900多字的《中华奇石山记》,然后请石嘴山市市委把关。尊重他们的意见,我又加了两句。据说,我写的这篇游记,还上了石嘴山市市委常委会。紧接着,石嘴山市选取一块高达7米、重达120吨的贺兰山巨石,刻写了这篇游记。五一节前,石碑安装到位,从改稿到选石、刻写、选址、拉运、立碑,前后不到10天时间。石嘴山市市委在报告中说:“碑文行文流畅,记叙生动,充分彰显了中华奇石山的人文内涵。”石碑上不仅赫然刻上了我的名字,而且在其前面加了“光明日报高级记者”几个字。5月5日,陈建国书记到石嘴山视察工作时,专门抽出时间观看了石碑并对游记给予高度评价,随后欣然题写了碑名。现在,石碑已成为游客频频光顾的景点。许多人在到景点看了这个游记之后,纷纷向我谈起他们的感受和游客观看的情况,石嘴山市有关领导也多次对我提到这篇东西。
5月29日,《光明日报》在文艺副刊刊登了附带序言的《中华奇石山记》。没想到,此文又被陈建国书记看到了。他再次批示:要求《宁夏日报》转载。6月2日,《宁夏日报》作了转载。
现在看来,这篇东西算不上精彩,更谈不上尽善尽美了。由于时间紧促、我的水平有限,还是留下了一些遗憾。
另一块石头的刻名,与2007年的“宁夏(银川)当代名人”评选有关。2005年,网友在网上曾提出一个“宁夏都有哪些名人啊”的问题。有人说:“宁夏名人不太多,你们知道哪些,来报一下。”有人抢先答:“张贤亮、曾杏绯、庄电一、潘振声。文学艺术界恐怕就这四个最有名了。”后面,陆续又有人提出一些新的名字。这里面,张贤亮是著名作家,自不待言;曾杏绯,已是99岁高龄,是宁夏著名女画家、曾任宁夏美协主席;潘振声,是闻名全国的儿童作曲家,有多首歌曲在全国流行。而我才疏学浅、业绩平平,实在不敢与这几位真正的名人相提并论,真不知是何人以何种标准来评判我,这么高抬我!况且,我只是一名记者,把我归入“文学艺术界”也不太合适,我就姑妄听之。出乎意料的是,2007年开始组织的“宁夏(银川)当代名人”评选,竟真的把我列了进去。据说,这项由社会推荐、专家评议、银川市市委定案、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批准的活动,一开始就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最初的提名也很多。经过多轮筛选,最后确定62人入选。其中,既有因公殉职的干警、见义勇为的英雄,又有模范先锋、各界知名人物,出生时间相差多的有100多岁,有30多人已不在人世,有20人已经退休。我是唯一的在职记者。随后,自治区党委宣传部编著、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建国题写书名、印刷达80万册、向中小学学生免费发放的《宁夏古今名人故事》,特意在书后对这62人作了简单的介绍。虽然只是个简单介绍,但还是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也不断有人向我提起此事。2009年3月,有关部门决定通过塑像、浮雕、按手印、刻签名等方式对这些评选出来的人物进行表彰。为了慎重起见,主办者在《银川晚报》和银川新闻网上又公示了方案和入选者名单,又加上三位被国民党军阀活埋的三位革命先烈和新补选的一人,共计66人。
而这一切我一直都不知晓。从没有人向我索要过任何个人资料,也没有人正式通知过我。我是在看了公示后才知道此事的。2009年7月,有关人员向我要手写签名,我才算得到“正式通知”。有关人员还征询我的意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哪几个字好。因为其他人中有“治沙英雄”,有“小巷总理”,有“文史专家”,有“医学专家”,有“护理专家”,我也应该加几个字。因为看到一篇对我的长篇报道里面称我为“草根记者”,他们就问我是否可加这几个字,我没有表示反对,但他们最终加上的是“知名记者”四个字。
宁夏(银川)当代名人雕塑项目,在人民广场建成了先锋人物雕塑“先锋墙”,在宁夏图书馆、宁夏博物馆之间的文化艺术中心广场建成了文化名人雕塑“塬”,在宁夏人民解放纪念碑广场建设了三烈士雕像。三组雕塑分别在银川解放纪念日———9月23日前夕完成。自治区和银川市在9月23日举行了隆重的揭幕仪式,许多重要领导人出席,我作为嘉宾胸带红花,与自治区和银川市领导一起站在台前,接受记者们的拍照,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宁夏各类媒体都对揭幕活动作了报道。2009年12月24日,宁夏广电总台记者在报道一次活动时又提到此事:“先锋人物有为宁夏建设作出突出贡献的英模人物王有德、全国敬业奉献奖获得者孙仙梅等,文化名人有张贤亮、石舒清、庄电一等,三烈士为崔景岳、孟长有、马文良。”这里又一次点出了我的名字,在几十人中只点出这么几位,内中竟提到我,这是新闻界同行对我的抬爱。但这却让我有点不安:同其他人物相比,我是那么渺小,我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回顾在宁夏的难忘经历,我深深感到宁夏人民对我的厚爱:宁夏总共评选过三次“十佳记者”,三次都没把我落下,我成为唯一三获“十佳记者”称号的人;宁夏两次评选“名记者”,竟让我两次都榜上有名;宁夏每年上报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只有十几个人,但他们却挤出一个宝贵的名额“让”给我这个编制本不在宁夏的“外乡人”;自治区评选劳动模范,也没有忘记我这个驻宁记者;自治区在中秋节要慰问7位专家,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王正伟点名要到我家慰问我,虽然我再三推辞但最终还是无法拒绝这份关爱;自治区推选政协委员,在新闻出版界的几位委员中竟有我,使我成为宁夏九届政协委员中唯一的驻宁记者;自治区有关部门两次为我举办个人作品研讨会,对我多有肯定;宁夏推选30位党的十七大代表,经过三上三下、多轮淘汰,竟让我进入到最后的35名候选人名单中,虽然最终落选,但自治区党委领导多次表示惋惜;《宁夏日报》、宁夏电视台等众多媒体对我的褒奖,更是十分慷慨,介绍我的文字总共超过10万字……扪心自问,我十分惭愧。我水平很低,能力有限,没有闪光的业绩,也没有给宁夏作出多少贡献,实在无颜承受这份难以承受的厚爱!
因此,对我来说,就算被人列入一个什么名单中,也实在算不了什么。当了这么多年记者,写过几篇没什么质量的文章,也许被几个人留意过,但那也不值一提,更不能作过高的估计。人,到什么时候都要有自知之明,都不能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对于一个文字工作者来说,更不能敝帚自珍,过分看重自己的文字作品。因为,过不了多久,许多人的名字和文章就会一起被人遗忘。能够被人记住的很少很少。如果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为一点小事沾沾自喜、忘乎所以,以为自己真的有什么,那是十分渺小可笑的。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只有不断寻找差距、不断提高自己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名字被人刻在石头上,这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也没有看重此事。但这对我来说,毕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原载《新闻研究》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