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了半晌,忽然在心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大约,是他吧?
王富的马车赶的且快且稳当,入夜的时候便已赶到了丰县的城中,此处是过了裕镇后的一个大县,夕鸢只说了想往金陵一带去,他对路途大体知道些,便一路奔着那个方向去了。
好在大殷的国都建的不算太靠北方,应该说属于中原地带偏北一些,这样赶路下来,应当不会在路上耗费诸如半年之久的时间。一日下来众人都累极了,歇脚的客栈修的倒是很大,夕鸢打量了一番,觉得掌柜的和伙计看着都是老实人,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晚饭在厅里用了些菜,都是类似葱拌豆腐和炝炒白菜这样的简单菜色,除此之外还烧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鸡汤摆在桌上,模样虽然一般,闻着气味却十分诱人。
云谨还想着替夕鸢剔出来鸡肉的骨头,被夕鸢笑盈盈的按住了手道,“你别忙了,快吃饭罢,咱们都出来了,从前那些讲究就不必再留着了。大家伙儿一块儿吃饭才觉得香呢,染香,夹个鸡腿给王富,他这一日也累得不轻,该好好补补。”
染香闻言笑着拢袖夹了个大鸡腿放进王富碗里,王富的耳根子有些发红,口齿不清的说了声谢谢,又引得染香忍不住轻笑一声。
“小姐,今天才头一日,便遇上了三次窜匪,虽说后来都不知为何自己倒了下去,可我还是觉得不大放心。”王富抹了抹嘴巴,同夕鸢低声道,“我想一会儿出去找个铁匠铺,买一把剑放在车上,好歹也能吓唬吓唬人,再不济还能防身呢。”
夕鸢笑盈盈道,“不必不必,你没见那些人手中都拿着刀么?就算你买了把剑来,若真打起来,只怕也要吃亏的。今日他们不攻自破,也不是没有缘故的,而是有人在暗中帮着咱们呢。”
桌上三人俱是不解,“是什么人?”
夕鸢抿唇一笑,回身朝着客栈角落望了一眼,那儿的烛台被熄了,显得分外暗沉,有没有坐人也看不大清。她站起身来,独自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低低笑道,“来都来了,干嘛不现身呢?这黑灯瞎火的,小心把菜都吃进鼻子去。”
桌旁倒着实做了一人,只因他一身黑衣,斗篷上的兜帽又没有取下,便愈发看不出来了。他听见夕鸢的笑语,片刻后才冷然开口,“没有规矩,对师父说话,也敢这样没大没小?”
夕鸢笑着捧过一盏烛台,点燃了桌旁的红烛,楚离的轮廓被映照的清晰起来。只听他淡淡问道,“几时发觉的?”
“就在师父帮我打退众多匪徒的时候,我还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以为自己能够厉害到那个地步。”夕鸢嘻嘻一笑,又问他道,“师父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离开王府了的?”
楚离闻言竟微微一哂,“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至于如何知道的……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没有不清楚的。”
夕鸢勾唇道,“师父是跟来保护我的么?”
“不过是刚好也要南下,与你顺路罢了。”楚离瞥了她一眼,眉毛微微挑起,“还不回去?你那一桌子的奴才丫鬟,个个都脸色发慌呢。”
“师父过来一起用饭罢,往后也不必躲藏着了,咱们既然是同路而行,正好可以做个伴说说话啊。”夕鸢伸手拉了他的衣袖,含笑道,“多谢师父还挂念着我,有师父在旁,着实能让人安心不少。”
牵袖相告,这是极亲近的举动了,楚离眸光变了一变,却没说出什么回绝言辞,拿了佩剑站起身来,同夕鸢一起走到那边桌旁坐下。
夕鸢笑着同众人道,“如今你们可知道了罢,白日里打退那些人的,不是菩萨保佑,而是楚离公子。”
云谨诧异不已,却毕竟知道楚离与夕鸢的那一层师徒关系,倒也还不至于太过失态。只是染香却全然不懂为何楚离会在此地,更不明白他为何会救助夕鸢,脱口便问道,“是王爷要公子来的不成?”
楚离扫了她一眼,神情冷峻,薄唇轻轻一动,“不是。”
染香被他的冷淡态度弄得大为尴尬,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夕鸢见了便柔声笑道,“楚公子恰好与咱们同路,也要往南边去,故而才结伴而行。今儿个大家都累了,赶紧吃完了东西便回房去歇息罢,明儿个一早还得赶路呢。”
楚离的面容俊美,轮廓如刻,只是性情冷淡疏离,一向不爱与人来往。他坐在桌上,也是喝酒多些,偶尔有人投去打量的目光,让他的余光一瞥,也要吓得不敢再看。
这人浑身便是有一股凛然气息,宛如一个强大有力的保护神似的,让人不敢靠近周围。
夜里众人都歇在二楼,夕鸢和云谨染香睡了一间,楚离和王富的屋子则分在两侧,夕鸢明白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方便夜里照应。进屋之后,烧好的热水已经送了过来,云谨执意要替她擦背,两人便一起去了屏风后头。夕鸢浸泡在热水之中,只觉得舒服不已,仿佛这一天下来的疲累困乏都被这热水冲的消散褪尽。热气蔓延,水雾熏腾,正在夕鸢有些意识迷蒙之际,忽然听得云谨低声道,“小姐从前,怎么不将此事告诉奴婢呢?”
夕鸢不解她话中所指,困惑道:“告诉什么?”
云谨眼中倒像是含了些笑意,朝着隔壁努了努嘴,“小姐和楚离公子的事,是几时开始的?原来小姐离开王府,就是为了楚离公子,其实这事儿,小姐大可以告诉奴婢的。楚离公子虽然为人冷淡,可是与小姐曾有渊源,若说生了情愫倒也不难理解,就是不知是何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