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今日这个笑意,还格外的……与众不同。
“本来想着,你不眠不休的守在那儿,照顾了王爷将近一日,哼。”他轻哼一声,眼眉微挑,露出几分冷傲神色来,“如今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算你将功折罪了罢。”
这个傲娇的,竟然能在这么孤傲的神情中说出这种话来,还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若是宇文昊这样说,她大约也就觉得惯了,反正他昨晚的模样也是孩子气到了极点,可偏偏这话是从楚离嘴里说出来的。
不知怎的,就让人觉得有些想笑……连刚才的烦闷苦恼都一下散了。
夕鸢强忍住笑意,装模作样的点头道,“那还真是多谢师父的宽宏大量了,你早上去瞧过王爷了?他今日怎么样了?”
楚离侧眸瞟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满她又将话引到了宇文昊的身上,却也没说什么,只颔首道:“瞧过了,王爷根基好,脉息强健,今日都再没有发热的征兆,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夕鸢点点头道,“那就好,虽然我觉得他此刻回京根本就不是明智之举,不过……你们一个个都比我懂得庙堂官场之道,我这个外行人,就不多说什么了。”
反正,说了也没人肯听。
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主意正,哪里肯听别人的劝呢?
不过……在这方面,似乎她也没什么立场去说别人,她又何尝不是个主意极正的人呢?
而宇文昊给出的答复,也如楚离所说一般,态度坚决,明日便要启程回京。
“你要回去,我不会劝你什么,只是一路上自己留心,你这身上还有两道口子,别当自己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夕鸢想了想又嘱咐道,“回去之后,皇上会怎么对你,你心里头有没有数?起码也要先有个准备,别回头让他弄个措手不及。”
宇文昊今天的脸色已经比昨天好了许多,唇瓣也带了红润之色,不知是不是楚离的医术真的如此高明。他闻言一哂,漫不经心道:“还能怎样,若是客气的话,就褒奖我一番,若是不客气的话……大约也就是治我个渎职之罪罢。”
“渎职?你分明就击溃了葛丹大军,平定了李守成叛变之乱,他凭什么定你渎职?”夕鸢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几分,脸上也带了些难以置信的神情。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蛮不讲理吧?宇文昊在前线替他奋勇杀敌,他竟还要把渎职的罪名往他脑袋上扣?
什么玩意儿啊!
她心中的怒气一下子被煽动起来,宇文昊却淡然许多,还笑着与她道:“这也不过是我的揣测罢了,何况皇兄当时的交代,是要我带回李守成,擒获叛军,平定葛丹动乱。如今他嘱咐的头一件事,我就没能做到,说是渎职倒也不为过。”
夕鸢仍旧怒气难平,愤愤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做什么要对这个皇上这样死心塌地的,你在接到这命令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对不对?猜到在敦肃候、李守成之后,他下一个要铲除的人,就是你的了,对不对?”
宇文昊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这没有什么好猜的,早在父皇宾天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会有今天的这个局面。皇兄贵为天子,他要对付什么人,要怎么做事,不必任何人去告诉他。若他觉得这个人已经不必留着了,那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对他来说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你毕竟是他的弟弟啊,难怪说你从前在朝政上不及睿亲王用心,原来你并非是不肯用心,而是怕锋芒太露,被他铲除。”夕鸢兀自垂眸,摇头喃喃,“可你不去争,不去抢,他却偏偏要提拔你为他做事,利用够了,再将你一脚踢开。”
宇文昊含笑看着她如雪莹白的侧脸,抬手替她将碎发抿到耳后,“你看的已经十分明白透彻,不需我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放心,像是敦肃候、李守成那样的人,皇兄自然要下手狠辣些。而对于我,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就算是为了堵住天下人和言官的嘴巴,他也不会太过狠绝。最多也就是夺了我的实权和兵权,当个闲散之人,从此再没法子与他一争高低罢了。”
夕鸢看他笑得若无其事,可想到一个六岁上战场的皇子,对这国家的抱负必定不会止步于此。现在却要因为皇兄的猜忌,隐忍多年之后还是不得不俯首认命,换做是谁都不会觉得甘心罢。
更何况,还是宇文昊这样的人物,他本就是个能够该呼风唤雨的人,如今面上笑着,心里头却还不知是何等滋味。
夕鸢忍不住翻掌回握住他的,低低道,“这种皇帝,嫉贤妒能,猜疑心重,我看他气数也长不了。反正你也没有和他争天下的心思,要是他真的罢免了你的权势,那做个闲云野鹤也没什么不好。他俸禄总不能短了你的,该吃的该用的也都还得按着原样儿来,还不用操心了,多好啊,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宇文昊笑意愈发温和,声音轻柔若水,“怎么了,你这是在安慰我么?我是真的没事,不是强装出样子来给你看的,这个王爷……我做了这么些年,只觉得心力交瘁。从前总是为了母妃,想着凡事都要多多容忍,多多退让。如今没有了那份牵挂,我总算,也能够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夕鸢有些不解,蹙眉看着他不语,宇文昊又笑了一笑,语气轻快,“没事,我这一走,再来苏州就不知是几时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会将我的事情料理妥当,然后……干干净净,孑然一身的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