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苏·奈保尔《自由国度》
《自由国度》由三部分组成:《合众为一》《告诉我,谁杀了谁》和《自由国度》。将封面斑斓的《自由国度》拿在手上掂了掂,一如维·苏·奈保尔的《大河湾》《通灵的按摩师》以及《米格尔街》等我阅读过的著作一样,篇幅不大。“哗啦哗啦”翻一遍,以为是《自由国度》的篇幅实在难成一本书,就拉了《合众为一》和《告诉我,谁杀了谁》入伙。
《合众为一》:一个印度裔的厨子随主人来到华盛顿后,逃脱仆人的身份成为一家餐馆的大厨,不知所措的异乡感让厨子对“自由”一词越来越迷惑。
《告诉我,谁杀了谁》:为了跟叔叔赌一口气,“我”追随弟弟戴约来到伦敦,穷尽一切可能为让戴约通过接受英国教育出人头地。然而,戴约在花花世界里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我”自己又要回哪里去?
我很喜欢这两篇特别短的小说,故事性强以致感觉刚刚开始就已经读到了最后一个字。后来,掩卷沉思片刻,觉得喜欢的理由在好读之外。
桑托什,《合众为一》中那个随主人去华盛顿的厨子,当睡在壁橱里两周只能拿7.5美元时,他是那么满足。继而,满足消失,所以出走做起了餐馆的大厨。每周拿40美元后,桑托什反而迷茫地问起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告诉我,谁杀了谁》中,“我”千辛万苦想要供养弟弟戴约活出人样来,结果,戴约根本无力承担起以“我”为代表的家庭对他的希望。面对浑浑噩噩的戴约,“我”问:应该成为体面人的戴约怎么了?谁杀了谁?
为什么喜欢这两个故事?因为奈保尔让这两篇小说有着很开阔的代入空间。
虽然,我们不是桑托什,也不是戴约,我们不需要去华盛顿和伦敦迅速地接轨现代化,但是,我们自己的国度正行驶在去往现代化的旅途中,所以,我们正在丧失着桑托什和戴约的丧失:物质生活得以大大改善的今天,我们反而总是处在惊慌失措中。而奈保尔的《自由国度》,让我们醍醐灌顶:原来,我们的丧失是世界性的。作家从来只提问不提供答案,就算《合众为一》和《告诉我,谁杀了谁》让读者找到了同伴,又怎样呢?他记录了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必然的真实的某一个瞬间。
抱着因《合众为一》和《告诉我,谁杀了谁》堆叠起来的阅读高度,进入到《自由国度》,有些失望。在这篇本书主打的小说中,情节已经后退到看不见的远方,只有情绪:鲍比要从某非洲国家的首都开车回到南方,同样要回南方的女士琳达搭车。一路上,开阔的非洲让鲍比和琳达目睹由他们这些欧美人带来自由理念的非洲,而今已是物非人更非。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结果却让非洲更加荒蛮,小说的最后一句话,“鲍比又想,我要离开卢克(非洲地名)”,这何尝不是1971年时奈保尔的想法?
1971年,由《米格尔街》成名的奈保尔完全可以在伦敦过着衣食无忧的上等人生活,他却“处于极度的低落期”,表面上看,是接受邀约而完成的特立尼达殖民史未获出版方认可,自己在伦敦南部购置的房产又在翻建中。这些表象,投射的还是作为特立尼达人的奈保尔,尽管在伦敦获得了名和利,却无法获得心安的感觉,所谓“流离失所的感觉并非无中生有”。——人,不能饱食终日就可以心安理得,这才是《自由国度》的阅读价值。悟到这里,原来,最好的还是《自由国度》,他人的行动哪有自己的心声更鞭辟入里?就写作技巧而言,实写为虚、虚写为实,实写让虚写的流离失所感更加茫然,这就是奈保尔的如椽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