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走进公主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琳那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稍稍有些心痛，走到她的对面坐下：“没和你做什么沟通就交给他这样的事情去做，琳儿可不许怪兄长。”
“怎么会。”刘琳对自己努力许久还是让这些事情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当然是在意的，但是有些事情她知道不可避免。比如这次。如果任由曹操自由发展，将来到底会将这一切带成什么样子谁要说不准，在既得利益并不能保障的时候，刘琳终究是理智的。
“其实兄长你这样相信他才是真正让他死心塌地的原因吧。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么？”
“你说过的可有些太多了！为兄还当真记不清！”
“竟然有时间和我胡闹么？也好！”刘琳终究没再纠缠在这上面太久。
后来……
进军。
得到郭嘉攘助的曹操似乎多了些底气，但郭嘉却一直在观察曹操手下谋士的构成。他记得刘琳曾经说过，自己最应该担心的似乎不是戏志才，而是司马懿。只是此时，司马懿在曹操这里杳无音讯。郭嘉不想去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随时地绷紧了自己的神经。一旦他也进入了自己视线，一切都可能进入一个无可挽回的深渊。
郭嘉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平安地回到并州去，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要一直留在曹操这里，直到这一切纷繁都结束。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怕就是刘琳。
因为直到最后他也没时间和她说些告别的话。
甚至，没有陪伴他们的儿子多久。
甚至，不顾反对在临行前又带她共度鱼水。
因为他不敢想象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曾经被她称赞为“颍川真浪子”，那时候也只是一笑而过，到了现在，年年岁岁这样的平淡中他以为自己的感觉会被抹平的，然而事与愿违。所以，将自己变成单纯以谋事为主的谋士，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水至清则无鱼，他也不希望自己能在这里认识什么人，再接下一段注定没有好结局的情感。回复到最初的最初，那个清澈的，冰冷的郭奉孝就是了。
他这么对自己说。
如果陈群在……那就是不治行检罢？如果方正在，那怕就是又一碗苦茶。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时间再回想这之前的一切。同时将自己支配在两个地方即便郭嘉曾经想过要尝试也依旧觉得困难无比。一开始的选择在刘琳的保证下一直认为就是风平浪静，但是这个想法放在现在实在有些天真的过头。郭嘉闷闷地笑了笑，对着手中的冰莲花微微一笑。刘琳的自责在现在看来是有些刺心了，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能做什么呢。
“转了一圈，又回去了么？”
“也许吧……”
“就这么放着不管了么？”
“请问还能做些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如果可以。”
“至少他最后不会再死在茫茫漠北。”
“似乎是的。”
“于是其实他的心态又回去了。”
“请不要让他发现这样的事实可以么？”
“嘛……是你在害怕么？你在害怕什么啊请问？”
梦里，这样的争吵声几乎将郭嘉整个都淹没了。先开始他还能从中依稀分辨出来这些都是谁的声音，似乎于吉、许劭和童渊都在关注着自己。但是再后来，说话的人就成了一群女子。笑话，一群女子怎会说出一些戳中了自己心窝子的话？郭嘉从来就不相信能靠着女人赐予的机缘成功，但是有些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能够太过偏执。
于是就这么清醒下来继续开始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达到自己设计的线路和目的。
晚上，纠缠不清的梦还会再次重温，但是似乎对于郭嘉而言已经构成不了任何影响了。可实际上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也只有郭嘉自己来默默承担。
曹操目前处境分外微妙，四周诸侯蠢蠢欲动让他感到了空前的压力，戏志才对此自然明知地选择了逐步蚕食的方案交给他，只是曹操还打算再观望一下再做论断。
“奉孝……如今并州这一块风头遒劲，我并不打算先动，秦时远交近攻，是否可以结交，以资后事？朝廷名号如今入我手中，以大义相招，待我后援薄弱，是否可为盟友？”他这天找到郭嘉，单刀直入。
郭嘉站得笔直，盘算着曹操此举真正的用意以及是否会影响到并州的事后发展，这样大型决策即便是在刘耀那里郭嘉也要颇费思量，这可不像是取了幽州和冀州，小打小闹，还有先皇遗诏诸多烦扰。
“秦时，秦王之所以远交近攻，更多在于野心昭彰而不是天下和平，如此行事自然挑不出错处，只是如今天下尚未大乱，丞相可要缓缓而图才是。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丞相比嘉更明白。”
“为今之计，丞相应努力发展生产，集聚实力以待其余诸侯、至于并州牧，想必他自诩皇亲也不会与丞相如此为难。虽势力庞大，无用懦弱之人，终究守不住的。倒是汝南袁绍袁术两人，丞相倒要细心留意，徐州扬州动乱必然先发，又比邻许都，丞相何必舍近求远与并州牧过不去呢。”
郭嘉啜了一口清茶，忍痛挥别了酒——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里酒水那寡淡的味道，又怕自己嗜酒成性被人看了去伺机暗算，微微抬眼看了看没什么表示的曹操，也不急着去说什么，只是一双墨眸里闪着微光。
这个答案说不上好坏，只是曹操不清楚郭嘉盯着袁绍和袁术到底是因为他自己与袁术的家仇还是他真心实意地要帮助自己。
“谋士与主公之间并不需要完全交心不是么？难道丞相倒觉得志才便是一片丹心可昭日月的么？只要他的谋略于己有利，他便是好的谋士，留之；反之……杀掉也就是了。”曹操忽然有想起戏志才这么说。但是……真的想有一个至交好友。而郭嘉又是那样纯澈的谋士，清水一样，在政治风波的泥沼里也要洁身自好。
罢了！曹操微笑着将自己绷紧了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奉孝这般记恨袁术，那被你惦记上的人可不好过！”
“乱世里，说什么惦记！到最后还不都是一团乱麻成王败寇。即便高祖曾经是项梁的部下，可他对楚霸王哪见得丝毫手软！”郭嘉习惯性地顶了回去才发现自己早就被刘耀惯坏了，曹操的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天天这么折腾！
曹操有些意外地抬眼瞥了郭嘉，他倒没想到郭嘉还是这么不羁，这么牙尖嘴利！
看来……交心未尝不可！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却做了同样的事情，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前缘未断？总之郭嘉并不愿意承认这个让人无法直视的事实。
如果琳儿知道了会怎样啊？郭嘉竟正在这么想。他发现自己对来到许都做内线这件事情的反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所以说……我为何要接下这样一个苦差？但郭嘉抱怨归抱怨，总还算是没有耽误什么正常的进程，除了比平时更懒散，请假更多以外，一切看起来还是那样风平浪静着。
“郭奉孝！你这个浪荡子弟！”
本以为到了这儿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但……程昱程仲德，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呢！郭嘉想着就有些头大，只是自己常年散漫惯了的，自然也不屑于听他，表面上虽然不会错了礼仪——毕竟他比郭嘉是年长了不少，但实际上他也知道曹操对自己那不甚明朗的态度，自己且先独善其身徐徐渐进就是了，反正长期战的心理准备也不是没有过！
程昱看着郭嘉那懒散的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正如方正等人一样，对仪表要求也十分严格，曹操敬畏他佩服他，自然也格外让他滋长了一丝别人所没有的硬气和顽固。
这人，和杨军可真是有些像！郭嘉一边想着，有心打算拿着自己当初对付杨军的法子来对付，可程昱比杨军可是要多了狠辣和智谋的，郭嘉和程昱拼来拼去也就只能夺得个不上不下的结果，倒连累他之后和所有人相处起来都颇困难，不过郭嘉自己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曹操这个真心相交的主公就真的被手底下检举郭嘉的信件弄了个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奉孝……你这样，某会感觉很累啊……”自言自语一会儿，曹操只好又烧掉了一摞和郭嘉作风有关的信件。
“丞相，戏志才求见！”门外有个侍从进来报告，也让曹操稍稍收了收心思，请了他进来。
戏志才见周围别无他人才坐在了下首，颇为忧心：“丞相，志才以为，郭嘉郭奉孝不可不拘束。虽说这样彻透自然是好事，只是他这散漫又沾花惹草的心可不利于其余人等，众人一旦纷纷效仿而无事，丞相可想过……”
“当初让你找的女子找到了么？如果没有，也就只能让他先这么胡天胡地一段了！来日在想法子收收他！”曹操指了指案上检举书的余烬，揉了揉额头。
“丞相是想……”戏志才和曹操好歹也配合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曹操话外有别的打算。
“记得奉孝对我说过，他们郭氏一族灭族的时候，和他早有婚约的族长之女下落不明，若能将她找到并许配给他，那么……”曹操的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桌案。
“丞相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打算招揽郭奉孝了么？”戏志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曹操点了点头：“志才，本相和你之间也不必隐瞒太多！老实说，本相和郭嘉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有了一定交情，否则以他这样的人，怎会被纵容至此！”
戏志才得了大概准信也不再多说，告辞出去，自然加紧了对那郭氏遗留的苗裔的搜寻。
奉孝，我绝不会让你一如那时，离开的无声无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