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笑话，我的身上只有五毛钱，那是用来打电话的。除了五毛钱，还有一包方便面。
我提着包袱，吃力地走着，身子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很狼狈。我已对周围的事物熟视无睹，毫无兴趣可言。
走在省道上，前面有一个很长的隧道，走过这个隧道，那边就或许能找到公用电话了。我打电话心切，哪还惦着肚皮饿得慌。我就这么一步一瘸似得走在隧道里。汽车在我的身边呼啸而过，好可怕呀！我很害怕自己会不会被后面疾驰而来的汽车撞上……我还要活命，还要去见雪儿——不管结局怎样，我都要面对现实呀！
我还念念不忘小翠对我的恩情，感谢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一把，让我绝处逢生，让我避过了厄运，让我更清醒地意识到流浪的滋味。
我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给车子撞倒。这种念头反复在脑子里闪现。面对如此暗淡的隧道，对死亡的恐惧已油然而生。
肚子实在饿得紧。我不得已把最后的一包方便面也拆开了。我也不清楚自己在流浪的路途上到底吃了几包方便面，而且都是生吃的，从来就没有加过开水。这样反倒吃起来更香、更脆，就像啃饼干，就像吃零食，感觉挺过瘾的。走到这个份上，只要能填饱肚皮，吃什么都不在乎。只可惜一包方便面不能充饥——整整一天，肚子不饿才怪哩！
终于苦苦地挨过了隧道，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前依旧是漫长的公路，哪有什么公用电话呀！我差点晕死过去——我走错了路！老天为何这般捉弄我，为何置我于死地呢？我有点绝望——要是当时回去向小翠借十来块钱就好了，我就用不着这么辛苦地走路了！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她会慷慨施舍吗？这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个谜。而今我只能想办法找到城区，再打电话给小雯老师，叫她从银行汇款过来，我的麻烦才能得到解决。
正当我步履维艰之时，迎面开来一辆交通巡逻车。我急忙挡在路中将其拦住。巡逻车一个急刹，那个坐在后排的“官爷”探出头来，呵斥一声：“你小子不要命了！”
我上前向他解释我身上没钱了，恳求他们能送我一程。
“上车，上车！”那个“官爷”有点不耐烦了。
“谢谢，谢谢！”我连声道谢，心里既忧愁又惊喜。
我随巡逻车到了一处新地方。这里就是所谓的城区了。这里的店铺多如牛毛，公用电话就不必细说了。
我来到一处打着“公用电话”牌子的店铺，那家店铺是卖百货的。
我拨给了小雯老师，话筒里传出令我倍感亲切的话语。
“阿成，你现在在哪里？你知道你的父母和你的学友们有多着急吗？告诉我吧，你在哪里？”小雯老师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对我说。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
我沮丧地说：“我在某某城市，我身上已没有钱了。小雯老师，您能不能从工商银行汇一笔钱给我，我回去之后就把钱还给您，您看怎么样呢？”
小雯老师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得到她的救助，实在是感激涕零啊！
我仔细地读着银行卡上的账号，小雯老师认真地记下了，还在电话那头重复了一下账号，在核对无误之后，她才挂了电话。
小雯老师真好——回到学院，我一定补还给小雯老师汇给我的那笔钱，还请求她帮我在诸位领导的面前说些好话，原谅我的过错。小雯老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愿意，只要学院不追究我。
我可怜兮兮地拿出五毛钱给店铺的老板娘。老板娘见状，便破口大叫：“五毛钱能打这么久的长途电话吗？你有没有搞错？五块钱还马马虎虎啊！”
我说自己已身无分文了，但她却粗鲁地扯着我的脏衣服不放过我，引得路人回头看这边的“风景”，让我着实难堪不已。
我情急之下将手上的那只电子手表解下来给她。她说这玩意太旧了没人会要的。于是我索性将自己的包袱全都押在了她的店铺里，她这才放心地放开了我。
她竟不等我的同意，将包袱里的东西逐一翻看，奚落我这等穷酸样儿，真气得我要吐三口血。
仅仅一个小时，我到附近的工商银行取来了几百块钱，把我的电子手表和包袱赎了回来。
我买好了回家的车票。
父母肯定为我憔悴了许多，我对不起他们啊！如果我还是人的话，我应该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上几个头才是啊！因为我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辜负了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不过我相信父母会宽容我的，会的，一定会的！
在长途汽车上，我已泪流满面，向着自己的灵魂作着忏悔，向着雪儿表达着歉意，更向着父母流露最诚实的悔意。我相信自己会有明天的——天亮之后，长途客车就能到站了，我也便能顺利回家了！
当一个浪子厌倦漂泊之后，回家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没有比回家更让灵魂感到心安的了！
……
我回到了这块朝思暮想的熟稔的土地。这块土地是我生命的摇篮，我在这里已度过二十二年的蹉跎岁月了。我不曾留下什么业绩，也不曾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家伙——逃离了这块热情的土地，背离了父母的意志，亵渎了自己纯洁的灵魂，做了一宿飘忽不定的流浪之梦。
回来了，终于病恹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归来了。在那个寒冷的清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终于——到了家门口，在见到父母亲之后，终于——我倒了下去……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让我坚持到了最后，因为在路途之中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已病得这么重了。也许是我骨子里的信念，才催使我坚强地存活下去。在流浪之中，我的精神始终占据着上风，即使肉体承受着病痛的折磨，也全然不会顾及的——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自己就是最顽强的依靠，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体贴入微地心疼你，只有自己才会鼓励自己、安慰自己，让自己摆脱所有的困境，挣扎出生命的低谷，重新找回真正的自我。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呀！当孤独的我踏进家门之后，我找到了一种更让人心动不已的力量——亲情，在我极度疲累困顿之时惠然光顾了！我在亲情面前，已不再需要过分地掩饰自己，仿佛我的双脚在此时就这么瘫软了一般，再也经不起外界的施压了！亲情的关爱，是如此的无微不至，令叛逆的我肝肠寸断！我真的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父母，你们能原谅孩儿的过错吗？
在我意识模糊之时，父母已将我扛到了床上。我很自然地平躺着，就像一个死人一样，全身动弹不得。我的力气哪儿去了呢？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呀？我的脑子一片混沌，心难受得要命——泪什么时候已经跑出来了，灼烧在自己的脸颊上，温暖在自己的心窝里。
我四肢僵硬，却痛快地流着泪水。在我泪眼迷蒙之时，我感觉到母亲就坐在我的床沿，父亲已去叫诊所的医生了。
我发现母亲眼里也淌着晶莹的泪珠。
我又一次泪流满面。
我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孩子，你终于回来了。爸妈替你担心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我自责不已。
“孩子，你这一走，学院就在四处找你，我和你爸在电台发了一则寻人启事，却怎么也不见你回来呀！现在好了，你回来了，爸妈就放心了！”母亲泪潸潸地诉说着，让人怎不伤心欲绝？
“你回来了，可你消瘦成这个样子了，病得不轻，可能得了严重的感冒！”母亲伸过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发烧得厉害呀！”
我已觉得自己昏沉沉的——感冒病毒已蔓延到了全身！
正在这时，诊所的医生到了。医生给我量了体温，就开始忙着往葡萄糖里注射药剂。
医生告诉我的父母，说我的病情至少要打上两三天的点滴才能有所起色。我听到之后，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父母悉心地照顾我。我真的愧对他们，应该当面说些愧疚的话儿。但是，还未等我说出口，父母就以宽宏的胸怀原谅了我的过错，使我更加内疚、惭愧。
我很着急自己的身子，每次诊所的医生来时，我都要先问他这个问题。在他给我打点滴的时候，母亲就给他几十元的费用，连同跑腿费也包含在了里面。
等医生走后，母亲就安慰我：“孩子，别管花多少钱，只要感冒能好转，妈什么都愿意！”
我再次感动得落泪。
又过了一天，医生给我把了脉，给我开了几样健胃消食的药，并嘱咐我好好疗养。
那晚，听着外面灵动的雨声，我体悟到了时光的匆匆和生命的宝贵。我想，我若没有强壮的体魄，又怎能应付得了繁重的劳作呢？我心中的愿望不就成泡影了吗？为了这身孱弱的躯体，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从今往后，我应该好好善待自己！
我不会令自己失望的。我会做到保养身子，时时不忘吃饱穿暖，有亲情的眷顾，我已很开心了。明天，我就要收拾行李，回到学院去。
生病的几日里，我想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关于人生和梦想的。我已不再痴人做梦，不想再流浪街头，不想再折腾自己、虐待自己，不想……不想回到过去——我要面对现实，展望未来。我应从容淡定，接纳明天的太阳。
这一夜，母亲炒了很多的菜。她知道我明天就要回学院了，所以饭菜做得很丰盛。父亲也特意关掉了店铺，回来陪我吃那顿晚饭。我的妹妹从学校骑自行车回来，她顺路给我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零食，到家后全都摊在我面前，令我怎不感动万分呢？我将零食装入行囊中，待回到学院后分给雪儿吃，她一定会满心欢喜的。
我们一家四口坐在方桌旁。我习惯坐在朝南的位置，妹妹朝北。迷信一点，别人就怀疑是男阳女阴了。但就我而言，只是习惯而已。我已习惯了身边的事，习惯了对待生活中的人，更习惯了自己的思维定式。
母亲说：“明天我坐车陪你一块去学院，向老师们求求情。”
经母亲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小雯老师所汇的几百块钱，若是母亲不提起老师来，还真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我把流浪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家人，并将借款一事也毫无保留地说了。
我说：“妈，你不用陪我去学院了，有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的，你们不用为我操心！”
妹妹听后说：“这怎么行呢？你旷课这么久了，学院会处分你的！”
我回答：“我会想办法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退学得了！”
父亲“哐当”一下，把筷子放到了饭桌上，严厉地教训起我：“怎么搞的，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想着什么歪门邪道？整天只想着退学，你是不是想气死一家人啊？不管怎样，学业是要完成的，家里花了几万块钱培养你可不容易啊！”
我默然无语。
那夜我收拾好行李，数了数父母给的足够多的钞票。这些钱一部分用于学习和生活的消费，一部分归还给小雯老师。整理好之后，我又想了很多。
我不知道远方的某个城市里，小翠的笑容是否依然，但我懂得应该在这样的夜晚用心去呼唤一次，这总能拂去我心底的尘埃，总能牵扯出一丝心底的思念。
我清楚自己所要走的路。
“阿成，该睡了！”母亲见我的卧室还透着微弱的灯光，催促我早点入眠。
我像是梦醒过来，无意识地“哦”了一声，把灯关掉了。
今晚还能做一个梦，我想，有梦的人生也是幸福的。
凌晨，我告别家人，载着这颗驿动的心回学院去。
步出家门后，我的头仍然很沉。想我这身病体，到了学院若是硬撑不住，怕是人见人笑，更是没人看得起我了。我担心的便是在学院卧床不起的难堪情景——那会有多难受啊！
我坐上班车，再过半个小时便能到达学院。
一路晕头转向的，脑子胡思乱想着，我不得不闭上双目休憩。
我的眼里还潜藏着一层水帘，那是男人不该轻弹的物质，但终究我还是莫名其妙地淌下了一滴。是我在眷顾自己的过去还是在怜惜自己的身体，是我在回想着小翠的那一丝温情还是在感激父母的那份浓浓的亲情？我不敢睁开眼睛，若是睁开，泪水便会哗啦哗啦滚落下来，别人见了还以为我神经出乱了。
阳光很明媚，从车窗外柔和地透射进来，摩着我几近僵硬的手背。我妄想着那是雪儿依俯在我的面前，吹着如兰的气息，烘暖着我的皮肤，连同我的毛细血管，也一样受到应有的呵护。
雪儿会不会不理我呢？我这身模样，一定是讨人厌的。如果雪儿还看得起我，慰问我一下，便是我最大的欣慰和满足。我不需要雪儿对我怎样体贴周到，甚或无微不至地关心，我只要能得到她的一声问候就行了，那我就很开心了。
我在这样一个混沌的早晨，坐在这趟混沌的客车上，想着不少混沌的事情，窥视着生命中的浪漫，犹如黄钟大吕敲响了生命的迷惘。我就像一个神奇的孩子，脱胎于人生的苦难，却飞翔于诗意的空间，固执地去寻觅那远古梦幻中的金色的麦穗，并在天籁时分，幻想着吮吸那阳光最原始的香味。我在这个人世独立地飞扬，闪烁了一种最淳朴的浪漫——我的梦，我的文学，还有我的爱。
我有点心怯地跨进了学院的大门。值得庆幸的是，没人将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校园像往常一样静谧，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变得喧闹。在人流之中，我没有看见一个熟人，真的很走运。
我是被风吹回来的。冬天张开了耳朵正在倾听我关于诗和梦的记忆。我要像寻找课本一样重新找回失去的自己。我坚信自己是飞回来的，正如我坚信冬季会让泥土复活一般。
忘记了在学院的图书馆翻阅过的书籍和杂志，忘记了文学知识竞赛自己坐在台上的哪排哪号，忘记了在书画社自己用心写过的那些毛笔字……只记得回学生公寓的路途，只记得这匆忙穿梭的人流，只记得头顶还高高地挂着一个太阳——我就是一粒走失了的种子，忘了萌芽，忘了开花，也忘了结果。因为胆小，我把破碎的流浪藏了起来，把严重的感冒藏了起来，把自己的过去连同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藏了起来——以至于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茧封的耳朵不会听到别人对我的议论。我不会在意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的轻蔑和鄙视，因为我已回来了，我还在乎这些干什么？
在风景之外，我在寻找一切机遇，把生命献给蓬勃的未来。时间是捂不住的，日子无法封存。我只看到宣传栏里张贴着形形色色的宣传广告，那些都是学生自发组织的某某节目。在无意间，文学社的活动赫然入目，就像一位暌违已久的亲人站在我的面前一样。这一刻，仿若泥土的清香散漫开来，我化作了一颗露珠潮湿了这季节的思绪，润湿了凋零过的青春的花朵，脆弱的心灵在此时又被捡拾了起来，守着那道永恒闪亮的光芒。在这样一个归去来兮感伤迷离的日子，我要抱紧阳光尖锐无比的内核，拂去角落里悄然滑落的泪痕，沿着葱茏的绿化树擎开的通途，大胆地叩响我的竹门……不管过去怎样，我还是愿意化作一场虚幻的大雪，在自己的天空里旋转飞舞，做一个永远不会老却的青春美梦。
“你回来了，阿成！”
我转过身去，忧郁的目光如飘飞的柳絮，不愿凝视片刻。眼神匆匆掠过的一瞬，就像水中的浮萍没有根基，只留下一丝不自信的歉疚的微笑。
雪儿，是朝思暮想的雪儿！
我先前的庆幸是多余的。既然回到学院，被熟人发现那是迟早的事，为什么还要做一只缩头的乌龟？让自己被魔法师隐形开去，在虚无的梦境中苦苦地买醉。生命里能告别那短暂的花期，却告别不了阳光、空气、土壤以及我最后一丝的微笑。
“是的，我回来了！”我不敢多看她一眼。
“真是太好了。这段时间，同学们都在想你呢，盼你回来呢！你看，这是我们文学社在这学期搞的最后一次活动，我班若是没有你这样的才子，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雪儿笑靥如花，语言里尽是对我的夸奖。
我这个并不机智的隐身人，又一次碰触到雪儿那青春的双眼，如同飞离的孤寂的叶子继续着生命里的舞蹈，重逢的喜悦让难以达成的愿望，像迷宫一样诱惑着人驻足观望。我心想：我已走到路的尽头，是什么又点燃了我重新生存的希望？雪儿会以纯真的眼神和那蓝天般坦荡的襟怀，迎接我的到来，接纳我沉重的身躯。
有些事物正像哲学书上所说的并不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比如物质、运动、时间、空间等等，既统一又对立，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也许我和雪儿就存有这样的情况。雪儿既是我回学院见到的第一位女孩，也是我心中最爱的女孩；既是独一知道我逃学原因的女孩，也是竭力支持鼓励我的女孩；既是反对我意志薄弱的女孩，又是同情我喜欢我敏感多思的女孩。
现在我不想过多地表露自己的心迹了。我已把思想高尚的一面和灵魂阴暗的另一面彻头彻尾地呈现在了雪儿的面前——最致命的是我还能不能继续留在校园这样一个清净舒适、忘却外界所有烦忧的地方，并且继续做我想做的梦，写我想写的东西、飙我想飙的艺术呢？答案是未知的，所以我不敢去亲近雪儿，不敢奢望再来一场恋爱。
所以在重逢雪儿的那个难受得要死的瞬间，我几乎是屏住了我急促的呼吸，发觉自己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猛烈。我肯定自己对雪儿的那份感情已今非昔比了，只是我不愿暴露，不愿表达，不愿倾吐；我宁愿承受，宁愿躲藏，宁愿冷漠。这样，我便不会被发觉了，也就不会再有人关注我了。我的内心会有一种自虐自弃的快感了。
然而雪儿却以“文学”这个曾经让我心动让我睡不上好觉的字眼刺激我已经发麻已经沉沦已经颓废的精神疆域，我不得不为之一振。雪儿又讲述我过去如何如何地酷爱文学，并说到我中午不休息、晚上最后一个回学生公寓。我仿佛在雪儿的话语里过滤着以往的学习和生活。我一时间似乎是被沉醉了，但沉醉过后我却异常清醒。
雪儿满腔的热情好像被我冷酷的表情消减了大半。不过她对我仍然是充满敬意的，始终察觉不出她鄙视我的倾向。我不值得雪儿对我如此的厚爱。我曾因我的固执，在雪儿期望的眼神中溜之大吉，对她构成的伤害会有多重？但是，雪儿似乎在迎迓我时已宽容了我所有的过错，这是一种多么博大的胸怀啊！而我，却在她的面前，依然混沌，是否有一种伤害的嫌疑？如果是，那我真成了罪人了。
我尽力在排斥内心全部的热情，让自己变得淡漠，用漠然的眼神看待这个世界。
当我再次碰到雪儿那灵动友善的目光，我的眼眸似乎被什么东西蜇痛了一下，就觉得自己至始至终无法冷漠下来。也许雪儿的一个深切的眼神，远胜过我所期盼的一个吻。我仿佛在生命的陷阱里见着了蔚蓝的天空，见着了落日的余晖，见着了在头顶上回旋着的春燕。我无不幸福地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吟唱着一阕优美的韵律，自己的生命正在燃烧着一堆激情的篝火，自己的心怀正在荡漾着一泓不竭的温泉……雪儿的眼神给予了我如此完美的感受。沉浸其间，让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我愿自己在大起大落后，摒却那浅薄的热情和冲动，像一个有素养有品位的人，像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像一个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性情温文尔雅的人——如此，便能避免过多的烦恼。
那张生活的面具在雪儿的眼神和微笑里被撕裂了。
在心爱的雪儿面前，我显然经不起遮遮掩掩。
……
我回到学生公寓，慌里慌张地往兜里掏钥匙。可能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在我插钥匙开门之时，那串钥匙莫名其妙“哗啦”一声脆响，掉在了地面上。
我非常吃惊地环视四周，深恐被别人发觉。
我做贼似的迅速地将钥匙捡起来，这次顺利地将门打开了。
床上满是灰尘，还有一只我忘带身上的手机，早已没电了。
收拾好自己的床铺后，我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去做。
我一时竟想不起做什么事儿，是不是脑袋昏昏沉沉之故，我搞不清楚。我的记忆能力已降到最低程度，连正常的思维都显得障碍重重了。我赶忙从行囊中取出药丸来，硬是吞了下去。假如让别人看到我这副病样，我还不无地自容吗？
坐了片刻，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过了十二点。我静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儿，那便是找小雯老师。
自逃学以来，我一直对小雯老师深表歉疚。那数百块钱解了我燃眉之急，使我认识到流浪不是最好的归宿，理想的生活需要安定。
我关了寝室的门。
路上，我遇到了珊儿。珊儿先是惊讶，既而茫然，接着就爱理不理的，真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对我，珊儿仿佛已习惯了情感的贫瘠，习惯了没有嘘寒问暖，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但不容否认，她的脸上仍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
珊儿的身躯在冬日的寒风中微微地抖了一下。
我猛然想起后天就是元旦了，心头不禁一热。面对这位双手插兜、神情淡然的女孩，我一如既往像对待花蕊一样小心翼翼地说：“元旦快乐！”
珊儿竟然没有回应我，但我并没生气，依然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珊儿，元旦快乐！”
这回我添加了珊儿的名字，她轻柔地回应了一声：“谢谢你！”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珊儿已走开了。
来到教师公寓，真不凑巧，小雯老师有事出去了。我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便忧心如焚地往回走。正当我低着头走进男生公寓的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在此刻闪了出来——小雯老师！我差点惊叫起来。
“你来了，我在这儿等你十几分钟了！”小雯老师叫住了我。
我不禁惊讶地问：“老师，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呢？”
“是雪儿告诉我的。”小雯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雪儿让我好好劝劝你。”
我不仅因小雯老师对我的关爱而感动，更因雪儿对我事先的“告状”而感动。雪儿对我的无私关爱昭然若揭。
“你在想什么，听到我说话了没有？”小雯老师这一问，我的脸热得发烫，心里头有一股甜蜜的幸福。
“老师，我不再逃学了！”我怀着深深的歉疚，恳求小雯老师的谅解。
小雯老师开心一笑，说：“这就对了！雪儿刚才也在，她好像有什么话儿要对你说。凭女人的直觉，她好像对你有一点意思。”
我默不做声。
“好了，你放心吧，学院方面我会出面的，尽量帮你说情，这样你满意了吧？”小雯老师友好地搭了一下我的左肩，我觉得挺亲切的。
我说了句谢谢，目送着小雯老师离去。
我忽然想起小雯老师资助的那几百块钱，刚才因激动而忘记还给她了。下次见到，一定把钱如数奉还。
我一直想不透的就是为何小雯老师见到我之后没有提及还钱一事，话语里尽是对我的关怀，这样的情意如何让我不心存感激？
我硬着头皮去上课。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雪儿首先为我鼓起了掌。这掌声有勉励与安慰之意。
我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情相当复杂，有一种莫名的内疚感挥之不去。不过，男儿做事是容不得后悔的，既然做了，就该勇于承担，勇于坦白。我相信大家都会宽容我的。
想到元旦，我该写首小诗给心中的雪儿了。于是我沉思了片刻，在白纸上欣然写道：
空气如同一只蜻蜓薄翼青青
天堂仰视着幸福大地
快乐的欢宴即将来临
祝福躲藏在元旦的屋宇里
每个柱子满缀冬青
厚厚积累的愉快记忆
逝去的一切掩藏在岁月的画屏里
希望的晨光影映着青春的欢笑
我将爱的光环圈住你
生命如此美丽
心中洋溢春天的气息
无数的念头留在爱的沉醉里
我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清脆的鸟儿啁啾
那是人间醉人的音韵
尽兴地跳动着你我甜蜜的心音
那是世间朦胧渴盼的爱情
我走到雪儿身边，把折叠成的白纸塞了过去。
“什么呀？这么神秘兮兮的？”雪儿抬头问我。
“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接着说，“对了，雪儿，将课堂笔记借给我抄一下吧，我要把旷的课程全部补上去。”
“好的。”雪儿将厚厚的课堂笔记递给我，关切地对我说，“你可要用功呀！”
“我知道。我一定会考出好成绩的。”我给了雪儿一个承诺。
……
我觉得心里忒温暖，除了流浪归来母亲对我悉心关照外，剩下的就是雪儿让我倍觉暖意了。我知道自己旷了好多课，我焦急，雪儿也替我焦急。
有了课堂笔记，我重拾了信心。雪儿的人情让我拿什么去补还？雪儿传达出内心的成熟，像一杯醇厚的葡萄酒，令人微醺微醉。这也许是雪儿的魅力所在。
我想起小雯老师对我说过雪儿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话儿呢？我还是再过去问个明白吧！
我问：“雪儿，小雯老师说你找我有事？”
“没事呀！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雪儿收好我写给她的那首小诗，脸色微红，显然已经看过了。
“好吧，待会见！”我轻声说，生怕别人听到。
雪儿点点头。
……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连说一句话都充满着幸福感。
我和雪儿就这样漫步在绿茵场上。
雪儿关切地说：“阿成，你瘦了一大圈了！”
“这还是小事。你知道吗，我差点客死他乡！”我说得有点悲戚。
“真的吗？发生什么事了？”雪儿吓了一跳。
我说：“你想听听吗？”
雪儿说：“那还用说！”
我说：“你真的想听吗？”
“怎么不想！”
“你不害怕吗？”
“讨厌！又不是鬼故事，我怕什么呀！”
“我差点成鬼了！”
“……”
于是，我讲了流浪的经过。
我攥住雪儿的双手，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
“嗯。”
我说：“雪儿，那封信你收到了吗？”
雪儿说：“收到了。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雪儿说：“因为这里有我在等着你。你不会舍下我的。”
我说：“雪儿，你真好。你知道吗，当时我身无分文，又饿又冻，但又不想乞讨度日……”
雪儿说：“你就不能临时找份活儿做做吗？那样也能赚到几个钱呀！”
我有点矫情地说：“离开了你的日子，甭说生活，就连生存都困难了……”
雪儿突然扑在了我的怀里，呢喃着说：“阿成，别离开我好吗？”
我苦笑着说：“雪儿，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吗？”
“贫嘴！”雪儿又疑惑地问，“你说没钱了，那你怎么坐车回来的？”
“在我站立都困难的时候，在我的生命快要濒临死亡的时候，我想到了身上唯一的一张银行卡……我想到了小雯老师。我打电话给她，叫她往我的银行卡上汇进几百块钱，她答应了。这次小雯老师又答应帮我找领导说情，只要她出马，学院就不会追究我了……我在等她的好消息。”因为鼻塞，我说起话来就像蚊子“嗡嗡”叫。
雪儿高兴地说：“那你得好好感谢小雯老师呀！”
“我知道。”
雪儿是个聪慧的女孩，她能明白我的心意，更何况我和雪儿相处也并非一朝一夕。雪儿清新自然、拒绝陈腐，能发现生活中的美，并且能在关键时刻抚慰我的疲惫、焦灼与彷徨，让我有一种依赖感和归宿感。我仿佛在生命的尽头找到了一个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支点，让我在人生失意无助时不会选择堕落，重新振作起来……我发现雪儿是如此的美丽。
我怦然心动。
两天后，我得到了确切的好消息：小雯老师在领导面前费了不少口舌，说了很多好话，打动了学院领导。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人轻松后，灵感就上来了。于是在纸上奋笔疾书：雪儿，你仿佛就亭亭地站在我的面前，白嫩的肌肤，衬托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清秀与雅丽。你那双眸，传递着甜美的灵性，我为这种感性的诗情驻足。我的眼睛隐隐地掠过一丝惊喜，朦胧地望见你正热情地向我敞开着怀抱，我醉倒在你的怀里。我就像一片从苍穹飘落下来的雪花，融化在你的肌肤里；我就像一棵在路边被人们遗忘的小草，却被你深情地眷顾。你的肢体如同月光在窗帘上碾动着一个惑人的美梦。雪儿，你为沉鱼而独具愁怀，你为落雁而心怀幽思；你的微妙思维，你的细小意念，都能激发我内心怅然的情怀。雪儿，我只轻轻地感觉到你向我慢慢地靠近，从浮躁的尘世拖着蹒跚的步履来到我的身边……那是一种美丽的幻觉在诱导着我，使我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回归现实。雪儿，我开始用我的生命急促地为你弹奏着爱恋之曲；我在热切地渴盼着你能带走我所有的忧伤。雪儿，你好像是一滴花前月下的露珠，又好像是一只多情的候鸟，你在我稚嫩的情怀里驻留。你是那缕浮动在我身上的皓月之光，我情愿放弃一切，只想躺在你心灵之床上休憩。我附在了你沉静的表面哭泣，你那月晕已经把我迷失了……在你那洁白的温柔里，我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幸运地享受着你给予我的滋润，然后我就化成夜空最亮的星星，陪伴着你，便也永远停滞了睡眼。记忆的瞬间得到了扩张，你的无私恩赐让我沸腾了全身的血脉，涨满了情欲的力量……于是我就沉沦在你那弯迷人的月晕中……写着写着，我把情感寄托在笔下的文字中——我的生命底层的潜在力量就要迸发出来了。我寻找着一个内心情欲的支点，然后凝固骨髓里的全部生命蕴含，释放青春无穷的热量——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自习课仍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同学们都在用心地复习迎考，唯独我兀自在胡思乱想，写了一篇类似情书又类似散文诗的东西，尽情地释怀，以达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快慰，如此而已。
我放下笔，将笔压在稿纸上，然后推开教室的大门，去了一趟厕所。等我回来，我惊讶地发现课桌上的稿纸不见了，那支水笔还好好地放着。我急了，还以为自己放在抽屉里了，于是通通地搜了一遍，仍未发现那张稿纸。难道是稿纸会飞不成？肯定是有人拿走了。
到底是谁拿走了我的稿子？班级里有这么多女生，有谁会要我的破东西？我不妨过去察言观色一番——这种见不得人的描写真要是落到别人手中，还不引发轩然大波吗？我很发急。
我来到珊儿的座位旁。我问了句：“珊儿，你有没有看到我桌上的那张稿纸啊？”
珊儿听了反而一脸疑惑：“什么……什么稿纸呀？”
“哦，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已断定稿纸不是珊儿拿的。
我来到雪儿的座位旁。雪儿聚精会神地做着习题。
我叫了声：“雪儿——”
“啊，吓我一跳！”雪儿一脸的埋怨，好像我捣碎了她的美梦似的。
“我桌上的稿纸不见了，你看到过没有？”我早就推断不是她拿的，但我还是小心谨慎地问。
雪儿可不是那种藏藏掖掖的女人，真要是她拿去了，她会当面对我说的。
“我一直在做习题，没看见你的稿纸呀！”
雪儿的一席话，早惊动了珊儿的听觉神经。没得说，珊儿的目光已注视着我，搞得我很难堪。
我说：“雪儿，这稿纸很重要的。”
雪儿问：“稿纸上写着什么呢？”
此时几十双眼睛投到我和雪儿的身上。
这时好友小勤过来对我说：“刚才小雯老师来了，她问我你上哪儿去了，我回答说你刚出去一会儿，她可能找你去了。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坏了！糟糕！莫非我的稿纸被小雯老师拿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她看到后会怎么想？我有理说不清，跳到黄河也洗不净了！
我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复习功课，整个心都牵挂在那张稿纸上了。就是因为我描写了一些让人想入非非、心驰神荡的东西，我才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小雯老师看了之后还不真将我当成流氓了？不行，不行，我一定得找到小雯老师，想方设法把稿纸要回来。
我赶紧冲出教室，一路小跑，拐弯，再拐弯，突然，在一个幽暗的拐弯处，我与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
当我扶住那个身子略微倾斜的女人时，我吓得不敢喘气：哇！小雯老师！我连忙慌张地说：“老师，真对不起。”
小雯老师没有抱怨我，她整了整衣服，说：“阿成，终于找到你了！”
没等我开口要那张稿纸，小雯老师已经把稿纸掏出放在了手上，并对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写这玩意儿！”
我慌张地说：“真不凑巧，被老师您看见了，下次我一定不写了。”
没料到，小雯老师对我赞了一句：“想不到你对雪儿一片痴心啊！”
我点点头。
……
余下的几天，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中。我内心发誓一定要迎头赶上，不会让小雯老师和雪儿失望的。
考试结束后，因为考得不顺心，心里很烦躁，不经意地冲着雪儿发了一句脾气：“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雪儿含泪走了。
我马上“清醒”过来，发了一个手机短信给她：“雪儿，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我心里非常愧疚，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我绝无怨言！晚上，我们老地方——绿茵场见。不见不散。”
那晚，我站在绿茵场上等了又等，就是没有见到雪儿过来。整个操场空旷旷的，除了自己，就看不到别的身影了——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我还是没有等到雪儿的到来。但是我不甘心，发了手机短信过去：“雪儿，你还不过来吗？我一直在等你呀！”
雪儿没有回短信。
我又发了一个短信：“寒风刮着脸颊，我直哆嗦，但我愿意承受。我情愿在风中抖擞精神为你‘站岗’，因为我心中有一个信念：爱我所爱！”
我没有盼到雪儿的短信。
我细细想了想，再次发上一个短信：“雪儿，你还不来吗？你心里还不原谅我吗？你一定不会要求我站在绿茵场上一整夜吧？你也不愿再让我受冻感冒吧？我只理解爱需要捧出这颗火热的心去熨贴另一颗心。雪儿，我太冷了，你过来吧！”
我冷得直发抖，牙齿在不停地打颤。我又熬过了十几分钟，心里有点气馁了，但我并没有完全死心，仍坚持站着，能熬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可能是太冷的缘故，后来我站不住了，就索性蹲了下去。我的双手将膝盖箍得牢牢的，嘴里嗫嚅着：“你一定要坚持住！”
越来越冷，我把头也埋下了，整个人就缩成了一团。在这种情形下，我只知道御寒，对外界一点警觉都没有了。我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刻睡着，否则感冒病毒肯定又要卷土重来了！
又过了几分钟。正当我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声音。
“阿成——”
我抬起头来，惊呆了：雪儿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
雪儿连忙把我扶起来。我攥过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
“阿成，你这是干什么呀？”雪儿来不及缩手，她的手重重地打了我一下。
“你何苦呀！打疼了吗？”雪儿关切地问我。
我用力把雪儿搂进怀里，嘴里叫着：“雪儿，你来了，你可来了，你终于来了！”
雪儿的双眸里闪烁着泪花，哽咽着说：“你真傻！”
我深有感触地说：“我其实是一个很傻的人，要多傻就有多傻，雪儿，你不会怪我这股傻气吧！”
雪儿目光迷离地说：“阿成，你知道吗，我心疼死了！你要是再受冻感冒，我……”
我高兴地说：“雪儿，你原谅我了？”
雪儿甜甜地说：“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我只是考考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现在我信了。阿成，我感到很幸福！”
雪儿说时把脸凑了过来，我的左脸触到了雪儿的左脸——柔柔的，滑滑的，热热的，从未有过的舒服。此时我联想到了我写的那篇散文诗，心中莫名地燃起了一团欲火。而在这种情境之下，我越发得克制不住……终于，我开口了：“雪儿，得罪了……”没等雪儿反应过来，我的嘴唇已贴了过去。两张嘴唇就这样碰到了一块。令我惊讶的是，雪儿并没有反抗，她欣慰地接纳了我的嘴唇，这使我倍受鼓舞、信心陡增。
我吻得很笨拙，雪儿也一样。我似乎要将满腔的激情在这一刻完全地宣泄出来，所以吻得更加卖力。我和雪儿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实在太有意思了！
我好像忘掉了世间的一切——这世间的一切对我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一个雪儿就够了。
雪儿呼吸急促。我有点鼻塞，更感到窒息。但我情愿这样沉湎下去，情愿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死掉算了！两性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
好长时间，我和雪儿总算停止了接吻。雪儿早就红霞满脸飞了。她假意责怪我：“你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就对我乱来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雪儿说时捏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就把雪儿的身子使劲箍住不放。雪儿身子动弹不得，就叫了声：“你好讨厌啊！”随后，就将脸蛋贴在我的肩胛骨的部位。
我说：“雪儿，你还讨厌我吗？”
雪儿说：“我怎么不讨厌你了？你要是对别的女孩子也这样，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说：“雪儿，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雪儿脸上洋溢着微笑，又涩涩地问我：“阿成，你都不会接吻，这是不是你的初吻呀？”
我说：“那还有假？我看你也不熟，也是你的初吻吗？”
雪儿点点头，却把脸埋得更深了。
我笑说：“那我们以后得多练习练习！”
雪儿骂了句：“坏蛋！你想害惨我呀！”
我认真地说：“雪儿，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你可说话算话……以后别缠珊儿。要是被我看到，我……我死给你看！”雪儿紧紧地搂着我，生恐我在这一刻消失了似的。
“不会的。我对珊儿已经死心了！”我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相信你！”雪儿开心无比。
“那……你能否再亲我一次，我还想要……”我的欲壑难以填平。
“讨厌！你还没有亲够呀！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去吧！”雪儿说着挽过我的胳臂。我们俨然成了一对恋人。
我点点头，跟着雪儿回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