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因患脑血栓住了院，可忙坏了我们一家人。妈妈接连几天都把主要精力放在给爸爸做饭上，什么菜贵就买什么。我和妻子刚从医院陪护回来，她老人家站在锅台旁一边用铲子翻菜，一边不住嘴地叨叨：“今天来看你爸爸的人多不多？”
爸爸是厂里的老领导。以往爸爸有了病，看望的人都多得排长队。这次爸爸害了这么大的病，却……
妻子因此有点怅然地叹口气，说：“没……没有，今天早上没有……”
“怕是都让那小护士给挡在大门外面了。”妈从锅里铲起一块红艳艳的排骨咂摸着滋味说：“护士给我交代过，你爸爸的病可不能累着。”
我默默地坐在小凳上剥蒜，心里却想：爸爸又不是在外面的医院住着。在我们这个几万人的大厂里，谁又不认识爸爸。哪个护士吃了豹子胆，敢阻拦探望他的客人？
突然，妈妈从嘴边移开排骨支起了耳朵喊我，说：“佳佳，快听，楼下好像有人叫你爸爸。”
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妻子还是不死心地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向楼下张望了一阵。楼下什么也没有，她只默默地向妈妈那期待的目光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
妈妈继续翻起了排骨。翻着，突然就有点若有所思地嗫嚅说：“佳儿，你看你爸爸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变……变痴呆了……”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我看……爸爸……爸爸……爸爸他老人家还是从前的老样子……笑起来我看还是那样……那样……甜蜜蜜……”我还想再安慰她老人家几句，她却突然向我摆了摆手说：“你听——”我便随着她的眼神向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支起了耳朵。这回，我似乎真听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声息：“腾、腾、腾、腾……”不是人一步步登楼梯的脚步声又是什么！我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只等待着那一阵悦耳的门铃声突然响起。这时，妈妈突然说：“佳佳，快去开门。”
我去了。却一脸失望地回妈妈道：“没人。”
我们于是各人干起各人的事。过了好大一会儿，妈妈突然又情不自禁地嘟囔道：“也不知道你爸爸他还能不能恢复到从前……”
我说：“能，一定能。医生说了，有啥好药，不管是中国的外国的，也不管多贵，都给爸爸用……妈妈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好了。”
妈妈的脸上似乎也稀稀薄薄地有了些兴奋说：“真的？自从你爸爸有了病，你们都不给我说真话。”
大家正说着，突然有人按响了门铃。
我想妈妈和妻子一定也听到了有人敲门，心也一定和我一样被那阵咚咚咚的敲门声震撼得怦怦怦直跳，但她们却都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麻木不仁。
“当当当。”门敲得更响了。
我不做声地去开了门。我看见妈妈掌勺的手颤着，目光随我转着。门开了，我只吃惊得半天合不上嘴巴。一开始我还以为门口站了一个讨饭的叫花子，但我很快就认出来：他就是那个经常来我家收废品的老头子。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便没好气地说：“你跑来干什么？乱敲什么敲？”
收废品的老头却笑说：“我有半个来月没来你家收废品了，有啥卖的没有？”
人都知道，我们家的废品多，比方说一些食品和服装包装箱之类的东西。这个老头每隔几天就来一趟。大概是怕这块肥肉被别人吃走的意思，今天就找上门来了。我听了，只冷冷地说：“没。”就把门关了。那老汉还不死心，嘴里嘟哝着：“平常我十天来一趟，都收一麻袋，这半个月没来，会没有？”
回到屋，我下意识地朝阳台上的某个地方看了看，那里果然早就空空荡荡了。我没情没绪地坐在沙发上，心里更是一片空空荡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