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敌人在你背后拿一把刀放在你的喉咙上。
——特罗里坎
我惊呆了。基利安——这个从万斯和潜在的强奸犯手中救我的男孩,刚刚用匕首捅在鲍的心脏上。
基利安刚才捅了鲍的心脏!
我的愤怒油然而生。紧接着是难过。
一个生命——现在没了?
在基利安杀死了收容所里一个又一个的同伴之后,我本该预见到这件事。
他向鲍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转向两个高个子男人。
当我趴在鲍身上,希望能保护她不受进一步伤害,这样应该不算太晚,希望找到办法救她。太晚了,已经太晚了——山里的两个男人意识到基利安刚刚放弃了他唯一的武器。
“蠢小子。”他们俩都露出了那种饥渴的笑容,不再害怕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来吧,试试看把我拿下。”基利安笑着说,“张开双臂迎接你们在第一世的死亡。”
他们用拳头展开了残酷的攻击。砰,砰,砰,听起来像是基利安打碎了他们的骨头。当基利安出拳,格挡,然后连连出拳的时候,他在大笑。他的拳头落在敌人的鼻子和喉咙上。当那两个人疼得号叫时,他的拳头又落在了他们的肾脏和肠道上。他让我想起一只熊在玩弄自己的食物。
我剧烈地发抖,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癫痫发作。基利安露出了他的本性。他是邪恶的蛇,他即将赢得这场打斗,他会把注意力转向我。然后会发生什么呢?
我不应该等待答案,但我不能离开鲍,即使她已经没了。
随着一声大喊,老大扑向基利安。两个人扭在地上向我滚来。我迅速退后,以避免触到他们的脸。我看到山里的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愤怒和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像抡起一个手提钻一样,倾尽全力把拳头砸向基利安。此时,胆汁灼烧着我的喉咙。
基利安没有露出任何闪躲的迹象。或者他甚至没觉得疼痛!他并不试图保护自己的脸免受下一个打击,或者更多的打击。他掐住了老大的脖子。我感觉就像我代替老大接受了这一击似的,我全身都在抽搐。他把老大甩到树林深处,以确保老大够不到我。宽慰和恐慌同时在我心头荡漾。
这是一种凶手的姿态。
当我抚摸鲍额头上的一绺头发时,我在颤抖。困惑淹没了我,让一切蒙上了阴影。我见过死亡,而这不是死亡的迹象。她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没有虹膜,没有瞳孔,甚至没有眼白。眼窝是空的。
当我轻触其中一个眼窝的时候,我的心忽上忽下地怦怦直跳,接着我又触摸了她的另一个眼窝。我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空的,而是覆盖着一层平滑如镜的胶片。我弯下腰透过胶片往里窥探。在她的头里面,我看不到血液,组织或大脑。
我不理解。
我更仔细地端详她。在死亡的那一刻,每个人的膀胱和肠道都会排出一些物质。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我想,这是最后一件有辱尊严的事。但是她的连衣裤的两腿之间并没有变湿或排泄物。
她还活着?
我心内的希望被点燃,尽管我知道这个想法是不可能的。她的眼窝……
我把注意力转向她胸部突出的刀子上。没有迹象表明她在呼吸。刀子周围并没有一点儿血斑玷污她的连身衣。有一个湿点,但上面覆盖着钻石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子在飞速转动,但毫无头绪。我拽开她的衣领,把连体衣一直扯到她的肚脐。只见刀子深深地扎在她的心脏,但仍然没有一滴血,她身上有更多的液态钻石沙。
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疼痛,疲惫和不确定使我如坠云雾里,无法弄清楚任何事情。
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吸引了我的注意。紧接着是啪的一声。然后是另一声痛苦的号叫。
我看到打斗仍在激烈地进行,我忍住了呜咽。他们在后面的空地上,老大正倾尽全力地向基利安的身体发起攻击。但基利安太快了——就像是一辆马拉车在和一辆赛车比赛——他闪避和出拳的节奏都很迷人。他的技术高超,我迷恋数字的那部分大脑被唤醒,甚至发出了梦呓般的感叹。
出拳,出拳,躲。出拳,出拳,踢。出拳,出拳——哇噢!他利用身体的每一部分施以最大的伤害。他就是致命的武器。
当他在做一个完美的头撞动作时,我后缩了一下。他的对手感到眩晕,他顺势扑向对手,用牙齿撕咬对方的喉咙。他很出色,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极其出色。老大发出痛苦的哀号。他折断老大结实的胳膊,然后用胳膊肘精准地一戳,戳断了老大本已破碎的鼻子。
老大跌倒在地,但他还不服输,咆哮着向基利安爬去。
我的嘴唇发干——起来,起来,做些什么!但基利安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大笑:“你起不来。如果你想让我快点了结你,就把你的外套给我,省得让它沾染更多的血。否则,你的痛苦只会更重。”
当他说话时,地面晃动起来。他的目光转向我。是为了确保我没事,还是他在向观战的我炫耀?或是怕我会跑?
跑……是啊,我应该跑。他被证明是嗜杀成性和不值得信任的,而且简直就是疯狂。
纯粹的邪恶。鲍曾试图警告我。
如果我留下来,我们将会战斗,也许是身体上的。而底线是什么?我会输给他。在杀死龙之前,总得先杀死一只狮子。他的实战经验太丰富了。我的经验只限于食堂的争吵和不接受否定回答的看守。
然而,目前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保持原地不动,尽管危险。我有问题——一大堆问题,他可能有答案。
为了预防不测,我用很小的力气从鲍的胸部拔出刀子。刀刃上竟然没有沾染一点儿鲜血。我再次惊呆了。她的伤口大张着口子,但受伤的皮肤下面没有肌肉或骨骼,而是脉动的电极?
我感到混乱极了,一头雾水。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只是想要姑娘。”老大一边说,一边朝基利安发出一击,但他没有击中。他用俄语低声咒骂。
“是,我知道。”基利安冲着老大的下巴飞了一记重拳,老大顿时转身吐血,还有几颗牙齿也一并吐了出来,“问题是,我从来不喜欢和人分享我的玩具。”
所以,我现在是玩具?
我怒火中烧,完全忘记现在是混乱状态。我要先打断他们,稍后问我的问题。
老大缓慢而笨拙地爬起来,准备再发起进攻,但我已经受够了。游戏时间到此为止。我依然虚弱,而且我还在发抖。但我的目标很简单,趁两个家伙都不注意的时候加入和退出——直到他们注意到我。
我迅速加入战局。或者更确切地说,我试着加入战局。严寒已经使我的血液淤堵,同时减缓了我的动作。万斯给我造成的伤口都肿了,每一处伤口上的皮肤都绷得很紧。
老大注意到我的接近,于是转向我。我不想再加以掩饰,举起刀子想要击中他已经受伤的喉咙——此时想收回已经太晚了——他猛地伸出胳膊反击我。我躲闪,但我的速度不够快,最终他击中了我头部的一侧。
当我倒下的时候,感觉脑壳里面像要爆炸了。值得庆幸的是,当我撞到地面的时候,肾上腺素的激增充斥了我的血管。我坚定地向他滚去,伸出刀子向他捅去。刀刃扎进他身体的一侧,鲜血顿时喷涌出来。他发出惨叫,并伸手抓我。
基利安踢开他的胳膊,把匕首深深地刺进他的眼窝。老大的下一声哀号是对他的拳头的嘲弄。然后,他安静下来。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结束了,战斗结束了。
至少是其中一场战斗结束了。
一个影子朝我笼罩过来。我的身子僵硬,目光往四处看去,直到看到基利安溅满鲜血的脸。真的是鲜血四溅,尽管我没有看到他脸上有真正的伤口。更奇怪的是,他比以前更好看,因为他光鲜的饰面已被剥离。他的魅力和诱惑被坚决如铁的决心所取代。
不知怎的,恐惧离我而去。该发生的事情就让它发生吧,我会应对。我已经经历过更糟糕的局面。
他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握成拳头:“一切事情尽在我的掌握,姑娘。”
“是啊,只是你花的时间太长了。”
“你在埋怨?我救了你的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亲手杀了我,就像杀鲍那样怎么样?”
“鲍逗留得太久,这里不再欢迎她。”他踢了一下女孩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我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我现在拥有你的灵魂。难道这不是救命的规则?”
现在,他的魅力又回来了。
“你站在米黎亚德那一边。你是反对规则的。”
“为了你,我破例一次。”
“嘴真甜。但是,我不买账。”
“你也许可以重新考虑。你的脸上有割伤和瘀伤,你的下巴上有个肿块。藤莉·洛克伍德,你现在面目狰狞,你会吓跑所有其他潜在的救援者。”
“我愿意冒这个险。”
“太糟糕了。”他伸出手扶我起来——正是这只手把刀子扎进鲍的胸口。我像螃蟹那样横着向后退,但他叹了口气,跟在我身后,“我要帮助你,姑娘,就是这样。”
得了吧!我每前进一步,我滴血的手腕就会重新疼痛一次。最后,我停了下来。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的身体拒绝合作,移动对我没有好处。
“我感觉一团糟。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好?”
他笑了:“我好吗?”
我不打算回应这句话。
“你没有割伤,瘀伤或肿块。”他的黑色短发稍微有些凌乱。尽管他在逗乐,但他熔金色眼睛里的蓝斑闪耀着不同程度的威胁,“正好十三道血痕。”
在古老的过去,十三步通向绞刑架。刽子手的绞索有十三节。孩子在十三岁的时候被认为是青少年。
难怪十三这个数字被全世界憎恨。如果一年有十三个月,第十三个月可能会被称为“地狱月(Helluary)”。
“你在计数吧?”基利安在我面前蹲下,他的决心越来越大。“我注意到你喜爱数字。有点迷恋。很可爱。”
“我注意到你喜欢冷血的杀戮。”他不会分散我的注意力或赢我。得到答案后就逃跑是我的计划,我要坚持。
他一点儿也不感到尴尬:“不会吧。我是自卫,所以他们不算数。阿彻——鲍——还活着。”
没有血迹,闪闪发光的液体,清晰的眼窝,她皮肤下的电极……
“不可能。”我说,但我的声音在颤抖。
“相信我,你会再见到他。”
“他?你是想告诉我,鲍是个男的,名字叫阿彻?”
“我并没有试图告诉你任何事情,姑娘。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想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鲍并不是鲍,也许鲍没有死。
“我怎样可以再看见他?在第二世?你为什么要捅死他?”
“我有一千种不同的理由。”他耸了耸肩,“首先我知道这会让我感觉很好。”
愤怒像一头长着犄角的公牛乱撞,捣毁了我表面上的平静:“胜利者受人崇拜,失败者被人憎恶,对吗?”
他无视我冷漠的语气,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
“你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错误。胜利者也可以被人憎恨。”
长着犄角的公牛开始冲撞他,我想。
他恶声恶气地说:“你珍贵的鲍是我的敌人。”
“不,她是——”
“一个特罗里坎劳工。”
这句话在我们之间回响。“不可能的。我触摸过她,她从来没有抗议。从来没有指责我这是犯罪。”
“想想吧,姑娘。当一个壳体在伪装时,会允许任何他或她想得到的人碰自己。必须融入,难道你不知道?”
鲍的皮肤是冰凉的,就像詹姆斯的皮肤那样冰凉,基利安的皮肤也是冰凉的。
我舔了舔嘴唇:“你是米黎亚德劳工?”不,不,他不可能是。他不是一个壳体。
壳体不能与人类发生性关系。他们能吗?但是,他却在吹嘘他的战利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道:“你觉得呢?”
“你是吗?”我坚持问道,现在我简直近乎绝望。
“你觉得呢?”
“快告诉我!”
他伸出了手:“触摸我,然后你告诉我。”
我猛烈地摇了摇头。触摸他?没门。永远不会有下次了。
他笑着说:“我喜欢你,姑娘。我知道不应该,但在你身上有一些特质。你很聪明,你能让我思考。现在,用你的大脑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因为咱俩都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对你说的任何话。”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心口摩挲。我对哪些信息是毫不疑惑的?
“你爱米黎亚德,你能给我一个独特的虚拟旅游。万斯博士付钱给你,让你瞄准我,但你杀了他。”
“是的,我千真万确地杀了他,”他说,“但他并没有付钱给我。他根本没有我好奇的东西。”
说起来容易,证明起来难。
“如果你没有为他工作,你怎么知道他的心态?”
“我给整幢大楼都布了线,我能听到他的每次谈话。我一听到你要接受最后的严刑拷打,就开始找你。他认为伤害你没问题,用我的行动来对付你。是我教给了他错误的方法。”
一阵猛烈的寒风在我们之间吹,风如此强劲,使我滑倒在一棵树下。我肺里的空气像要爆炸,我的瘀伤也在刺痛。
我的目光越过基利安。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到底是他吗?
我笨重地站起来。当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的牙齿咯咯作响,然后我在老三的旁边蹲了下来。他是三个人当中个子最矮的,他的衣服损伤最小,尽管基利安竭尽全力打他。他的外套上只有几滴血。我用颤抖的手指脱去他的衣服。当我把自己的胳膊伸进他的衣袖,然后把风帽罩在我的头上时,我的伤口在抗议。
“从一具尸体身上偷衣服?”基利安似乎很惊讶。
“你也打算这么做。”
“是的,但我是骨头硬。”他的口音变了。不,没有变,而是我越专注地听,越能发现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口音。
树枝啪的一声折断了,而我们俩人都没有移动。还有人在这里?收容所的某个孩子?或看守?另一个山上的人?我感到不寒而栗,心里很是困惑。
当一个很大的影子滑过树叶,以每次区区一英寸①的速度缓缓移动时,我尽我所能集中注意力。恐惧已经使我后脊背发凉。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战斗力。
“基利安,”我低声说,“有人来了。”
他的脸色阴郁:“我知道。告诉他远离我们。”
他?“谁在这里?”收容所的同伴?
“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他。”
看守?“说话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必须——”
“在这种情况下,你只需要说话。”
我只需要。而不是他?虽然我不明白,我还是举起了他捅向鲍的那把刀:“我们武装起来,不要再靠近。”
“你可以做得更好,姑娘。告诉他,你不想和他做任何事。”
为什么?有些东西不对劲,我能感觉到,所以我没说别的。
“很好。我将和我得到的人一起合作。”基利安搂抓住我的手腕,拉我离开,“让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个影子跟随我们,但总是保持相同的距离,仿佛他不愿意或不能再靠近一些。
一路上,基利安都在用一只胳膊挥舞我的刀子:“你不再需要这个。”
我的肩膀疼得发抖,呜咽着扳开他的手。
我的哭泣声使他退缩。“对不起,”他咕哝道,“我不是故意伤害你。”
我没有回答。我还有手术刀,但我并没有在他转身,抱着我,让我靠着他的胸膛时用刀刺他。他的胳膊很强壮,牢牢地把我环抱起来。我甚至瘫倒在他身上,出奇的温顺。我被打败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明天再战。
他朝我的洞穴奔去,我意识到。他知道我在那里过了一夜?
火焰很低,但仍然噼啪作响。他把我放下,然后用藏在暗处的木头把火拨旺。当火苗蹿得足够高,热量在空气中飘荡的时候,他试图脱掉我的外套。
“你在干什么?嘿!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是我光明正大偷来的。”
“我打算照看你的伤口。你穿那件外套还没有付我足够的钱呢,我有标准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打斗中尽量没有让那件衣服沾上血?是为了我?
这个想法令我大为惊讶。
他补充说:“我建议你深掘内心,自己找到答案。”他的语气中有揶揄的味道……
仿佛我们在玩游戏。我受够了!他的游戏让我失去平衡。哼,难怪他玩它们。
我保持镇定。如果他是一个米黎亚德劳工,他不会伤害我。他会如他所说的那样,照料我的伤口。因为我们的关系当中,我是有权利的那一方。我有他想要的东西:我未来的走向。
他站在我面前,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像鲍那样,像之前的每一次,没有热量散发出来。
“你怕我吗?”他问,此刻他的语气有些尖锐。
他真的在意答案吗?“我过去怕,现在不太确定。”
“你觉得我会利用你?”
“也许。我不了解你,真的不了解。我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还在唠叨那些微不足道的死亡?”当他遇到我的目光,他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没有下次。好吧?”
我轻咬下嘴唇。“你是米黎亚德劳工吗?”我再问,“如果你是,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因为被迷住或害怕而做出选择。我的忠诚必须被赢得。”
“你确定你不会被迷住?”他把我的手放到他嘴边,亲吻我的指关节。这让我发抖,“是我的魅力让你害怕了?”
“不。”是真的吗?
他微笑着放开我,从后兜里掏出一块很薄的黑布。当他展开那块布,我看到注射器,一个像枷锁一样闪着亮光的线轴,一包清洁湿巾,细细一管药膏和绷带。
我记得背包里有伏特加,虽然我很想喝一些酒来遗忘烦恼,但我决定不要放纵自己。我太生动地记得是酒让我忍不住尝试爱抚这家伙的睫毛。
此外,火焰带来的温暖足以帮助我理清思绪,而我不想面对的答案正在变得透明。我或许不想接受事实,但我必须接受。
鲍没有眼睛、没有血,有电极,名叫阿彻。我的疑惑一个一个地排除,直到赤裸裸的现实摆在我面前。
她——他——是特罗里坎劳工。他来普林收容所招募我。他像朋友一样对待我,暗中监视我,还试图操纵我。
我太笨了,看不到这一点。
还有詹姆斯,他的身体和鲍、基利安一样冰凉。他是米黎亚德劳工?他是不是故意误导我?
放长线,钓大鱼……
不确定的感觉像一支箭扎在我心上,我的心在滴血。我真的爱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爱我。
这种不确定感在扩大,在我的心上造成了新的伤口。他告诉我他童年的故事,讲他的泰迪熊如何假装他的兄弟姐妹,和他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当他承认在普林收容所做看守只是成为侦探的踏脚石,我还抚摸他的胸口。
他被枪杀之后,我为他哭泣。我夜夜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为他的遭遇责备自己。我多么渴望逃跑,和他一起开始新生活。真正的生活。
我仍然悼念他。
基利安捧起我的脸颊,迫使我面对他。他皱着眉头:“什么让你焦虑?”
我告诉他真相。为什么不?“詹姆斯。”
他眼睛上的肌肉跳了一下,好像生气了。
“男朋友。”
“是的。”我的眼睛在燃烧,我的胸部在收缩,我的太阳穴跳痛。我的整个世界已经天旋地转,我的心就要碎了。在我崩溃之前,我赶紧改变话题。“外面还有其他的孩子吗?”
“有少数几个。”他一边说,一边从那块布上拿起他需要的工具。
“有多少人还活着?”
“比少数还少。其他人被山民抓走了。”他把透明的凝胶敷在我伤口上。
一种恶心的感觉几乎让我直不起腰来。我忍着痛苦说:“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我不知道。他们不是我的问题。”
“那么,我也不是你的问题。”一个计划在我脑海里形成。先救那些被山民抓走的孩子,以后再处理我的伤口。时间就是生命。
但事情总是这样吗?
当我尝试站起身来,基利安按住了我。
“你哪儿也别去。你是我的问题。”他的目光与我相遇,然后锁定在我身上。我们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你知道为什么,说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我终于承认,“你……你是我的米黎亚德劳工。”
说完,我感觉如释重负。真理让人获得自由。
“我是。”他说,“有许多不同类型的劳工。”
我的脸颊变热,当我问道:“你真的和人类有过性行为?”
他对我微微一笑:“壳体感受过。除了流血,我经历过人类有过的每一种感觉。我只是曾经出血。”
“出血不是流血吗?”
“对于灵魂来说不是。”他把大拇指放在我手腕的脉搏上。我的脉搏跳得更快。“让我告诉你更多关于我的王国。我会回答你的任何疑问,然后你会看到你多么适合加入这个王国。你会明白你对我们的事业有多重要。”
“我能猜到你认为我非常重要。特罗里坎认为我是中转者,这意味着米黎亚德认为我是熄灭者。”
“起初我没有这么认为。以为你是另一支军队的无人驾驶飞机。但你的能量不止如此,姑娘,我们需要你。你将指挥一个军团的领导和劳工,制定战略攻击计划和带领你的私人军队投入战斗。”
“这很简单。”
他笑得很灿烂。
“也许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确保你当众被鞭打。”
他耸了耸肩:“这又不是第一次。”
他脱口而出的承认居然令我难过。
“如果特罗里坎赢得了你,他们的光会加剧,进而侵占我们的王国。这在以前发生过,只发生过一次,但我们损失了数百万条性命。我们的灵魂不能在光下生存,就像他们不能在黑暗中生存一样。”
这场战争的命运取决于我的决定?不,绝对不会。这个压力太大了。“我在光下见过你,也在黑暗中见过阿彻。”
“不。你在光下看到的是我的壳体,在黑暗中看到的是他的壳体。”
压力越来越大。“我没有兴趣听你的其他答案。”现在不行。我处在思维的拉锯战当中,感觉绳子勒在我的脖子上,而他给我的每一个答案都让我觉得绳子勒得更紧一些,“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你把我的伤口一处理好,我就要去追其他那些被收容的孩子。”
“我们一起跟进这件事。”基利安用湿巾擦拭他之前敷上的药膏,伤口有刺痛的感觉,但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刺痛。湿巾上肯定浸透了某种类型的麻醉剂。
他选了一个注射器,当他的手指接触到注射器的针管,里面的液体开始冒泡。他把起泡的液体注入伤口。所有麻木的感觉都消退了。我发出嘘声。
“发现詹姆斯是米黎亚德劳工,会让你伤心吗?”他一边处理我的伤口,一边问道,“他被派来说服你和米黎亚德签约?”
我的心又快崩溃了:“他爱过我。”
“你确定?你愿意用你的生命赌这个事实吗?”
“是的。”我伤心地回答,其实内心在犹豫。我不能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忽视证据。
“他爱过我吗?”我轻声问,“他爱我吗?”
“你告诉我。”
我不想跟他废话了。我需要真相,即使真相令我心碎。至少我能够重新修复自己。
“我承认他是个劳工。现在你告诉我,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使命吗?”
他凝视着我,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就像一场高烧突然降临在我身上。“记住,真相只会短暂地带来伤害。谎言才是永远的伤害。”他轻声地告诉我,“是的,你仅仅是他的使命,我很抱歉。”
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是因为他没有理由撒谎,而每一个理由都隐藏着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
詹姆斯利用我,欺骗我。那些对我来说如此珍贵的倍感抚慰的时刻,是操纵我的工具。最糟糕的是什么?万斯,一个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诚实地表达他的意图,而詹姆斯自称爱我,却永远欺骗了我。
他一定在心里嘲笑我是个没有判断力的大傻瓜。
“对不起,”基利安重复说道,“詹姆斯使用了一个脚本——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欺骗手法。”
放长线,钓大鱼。
我曾做着和他在一起“从此以后就会幸福”的梦,这个梦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尽管他已经死于暴力事件。
这一次,他真的在我心里终结了。
“振作起来,你也有一个脚本。”我不动声色地说。
“我从来不对我的任务撒谎。而且我有自己的脚本。向你展示有关米黎亚德你会喜欢的那一部分,用我的实力打动你。我的脚本跟他的一样受用。”基利安把泛着光的线穿过我的皮肤——线头炽热得就像镣铐,在把我的肉缝合之后烧灼着伤口。“现在,我正在做一些没做过的事情。我即兴发挥。”
汗珠淌下我的额头,我又发出嘘声:“那我也不会和你合作。”
“我们走着瞧吧。”他抛给我一个暗示了很多秘密的微笑。他居然愿意分享他的过去,“你忍受疼痛的能力让我惊讶。我以为你会尖叫。”
“我为什么要尖叫?肉体上的疼痛永远无法跟精神上的痛苦相比。”
他不再调侃了。“对不起,”他又说,“你其实应该永远被娇宠。”
难道他在跟我调情?在这里?或者他只是即兴表演?
“不要说了,行吗?我和你的其他目标不同,我知道人的吸引力是变化无常的。”我可能会受许多情感的支配,但绝不是欲望,“身体并不总是渴望对它好的那些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对我来说仅有吸引力是永远不够的。这也是为什么必须要有更多的东西,比如爱,奉献,决心。这些东西你都不能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你只认为你可以克制欲望。如果你经历过真正的身心愉悦,就会意识到现在你说的话有多么可笑。”
我的脾气一下上来了。“人渣!你不知道我所经历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欲望绝不会比忠诚更重要。在我看来,忠诚对于成功的亲密关系更有利。”
他仍然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认为亲密关系能存活几个世纪?有很多美食、美女可供品尝和体验。”
“美貌会褪色。”鲍曾经说过,美貌只是外在的躯壳。内心和尊重才能万古长青,“人格魅力才是永恒的。”
他的一条眉毛上扬:“你在客气地告诉我,你喜欢我的外在,而不是我的内在?”
“我会客气?好吧,给我加一分。无意之间又在计数,对吗?”
他一边完成缝线,一边轻声呵呵地笑。然后,他轻轻地用绷带包裹我的手腕:“好了,搞定。”
尽管我不想说,但还是对他有感激,所以还是说了句:“谢谢。”
“哦,姑娘,别谢我。”他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充满诱惑,“一旦你治好了,我就带着我拥有的一切来追你。”
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挑战。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你忘了,”我说,“我见识过你的功夫。你斗不过我。”
他笑得更灿烂:“是吗?”
“是的。准备好体验你的第一次失败,基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