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点点头,纲子叹口气:“莫非是住在外面了,或者出车祸了?”
“我们等到早上,如果早上还没有回来……”
“几点算是早上?”
“送报纸的来的时候吧。”
“到时候怎么办?”
“是不是该告诉妈了。”泷子若有所思地说。
“告诉妈妈,爸爸有这个吗……”纲子竖起小指刚说到一半,卷子瞪着她说:“你别胡闹!”
“啊,你这么说,那‘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岂不是……”
“我已经说了,那不是我写的。”
“那到底是谁?”
四姐妹再度气势汹汹地相互看着。
“卷子姐,如果有什么万一,你要怎么负责?”
“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写的!”
“不是卷子姐写的,那是谁写的?”
“泷子,要真是我写的,我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把大家都找过来?”
“哦,对了,搞不好你以为不会登出来,只是想试试,结果真上了报纸,你才傻眼了。肯定是这么回事!”
卷子怒不可遏:“我要打电话到报社!要求他们给我看稿子。”
“嘘,妈妈会听到……”咲子竖起食指,却听到“咕”的一声怪声,四个人都不禁都愣住了。
泷子回过神来:“谁的肚子在叫?”
“我……”卷子说,“我晚饭只喝了点啤酒,没有吃东西。”
“那我们做饭团吃吧。”纲子提议。
“太棒了,做饭团!”咲子第一个响应。
“不管结果如何,先填饱肚子总不会错。”
“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战斗!”
四姐妹同时站了起来。
“啊!”
“怎么了?”
泷子歪头看着胁下说:“我的裙扣掉了。”
四姐妹走进厨房,用电饭锅里的剩饭做起了饭团。姐妹几个做的饭团形状各异。泷子舔着手指上的饭粒,侧目看着卷子做的饭团。
“咦,卷子姐,你做的饭团怎么是三角形的?”
“就是呢。”
“我们家向来是做长方形的。”
“纲子姐做成了‘太鼓[8]’形的。”咲子也看着纲子的饭团。
卷子笑了笑:“等你嫁出去了,做的饭团也会随之变成婆家做的形状。”
“真不好意思,我不管嫁不嫁都会做成长方形的……”咲子耸耸肩。
“咲子,嘴边——沾上饭粒了。”
“话说回来,爸爸到底……”泷子的话还没说完,咲子突然抬起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爸拿了零用钱给我。”
其他三个人惊讶地看着咲子:“什么时候?”
“今天。”
“今天什么时候?”
“傍晚的时候,连钱包一块给我了。”
“连钱包一块给你了?”
“他果然打算一死了之。”纲子脸色煞白。
“别乌鸦嘴!”卷子大叫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
“来了!啊,回来了!”四姐妹不约而同地飞奔了出去,“爸,你回来了。”
咲子冲到门口的水泥地上打开门,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鹰男。
“原来是鹰男啊。”
“是姐夫!”
姐妹四个的手满是饭粒,握着饭团,呆呆地望着鹰男。鹰男正打算向她们说明事情的经过,背后传来阿藤满是睡意的笑声:“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
鹰男转动着眼珠,绞尽脑汁撒了个谎:“呃……是那个……大阪的店长让我回家和太太商量一下,要我明天答复他,但是电话里又说不清楚……”。
“这么说,是升职了呢,”阿藤笑了笑,“你们也真是的,把我都吵醒了,快去睡觉吧。”
她捡起地上的饭粒,径自走了进去。“好!”姐妹四个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起转向鹰男。
“没事,”鹰男小声说,“那个小孩受了伤,被摩托车撞了,正在医院……没什么大碍……别担心。我赶紧回去了……”
“你们怎么还站在那里,在干吗啊?”屋里传来阿藤慵懒的声音。
“马上就好了。”姐妹四个簇拥着鹰男进了厨房。
咲子手上拿着在玄关捡到的鞋拔,上面印着卡通人物。经过母亲的房间的时候,她大声问了句:“妈,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什么?”
“这个鞋拔……”咲子说。
“中的奖品。”阿藤回答。
“奖品?”四姐妹难掩惊讶。
“我去参加了个有奖征文,结果就中奖了。”
鹰男瞪大了眼睛:“妈你去参加征文比赛了?”
“对啊,还时不时地经常中奖呢。之前曾经中过锅,还有围裙什么的……”
“平时不是懒得参加吗?”
阿藤打着哈欠说:“习惯就好了,就当练字,还蛮有趣……”
鹰男想了想,问:“你们说,投稿的会不会是妈妈?”
卷子觉得虽然并非完全无可能,但还是说:“怎么可能,妈妈都多大年纪了,六十五岁啊!况且,以妈妈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纲子也咲子也纷纷说:“绝对不可能。”
“一定不是。”
这时,正在房间角落里缝裙扣的泷子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她在针线盒里发现一支自动铅笔,装在一个印着“每朝新闻社”字样的信封里。泷子把信封拿到众人面前,大家面面相觑。
“每朝新闻……”
“这是什么?”
“自动铅笔。”
“会不会是投稿的奖品?”
“你在哪里找到的?”
“针线盒里……”
卷子立刻站起来,紧握着双拳。
“我去找妈妈理论!既然写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大家还都误会是我写的,不知道我多……”
“别闹了,好了,别闹了……”鹰男按着卷子的肩膀。
“原来妈妈知道,明明心知肚明,却假装一无所知……”
泷子喃喃地嘟囔着,鹰男点点头:“要真是你写的就好了……”
卷子无力地坐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口气。
恒太郎在医院一直等到天快亮了,确认省司恢复意识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动身回家。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把滑雪帽压得很低,眼睛旁边和下巴都贴着创可贴的年轻人正站在他家门口,看着门牌,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是那个拳击手——恒太郎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打算出声招呼,那年轻人却假装在例行长跑似的跑开了。
打开玄关的门,四个女儿都跑出来迎接。
“真难得呢。”
四个女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时说不出话来。恒太郎看到四个女儿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聊天聊到这么晚,白天会打瞌睡的哦。”
“已经是白天了。”泷子喃喃地说。
“哦,也对。”恒太郎一句解释都没有,仍像平时一样淡然走进屋里。正打算去后面的房间,却发现阿藤倚在柱子上睡着了。
“喂,小心感冒!”
咲子看着父亲的背影,轻声说:“爸爸的胡子全白了。”
“男人早上都惨不忍睹,因为胡子会长出来。”
听泷子这么说,鹰男笑了起来:“女人也会憔悴不堪。”
“年纪大的先憔悴……”纲子说。
这时,玄关传来“咚”的一声。
“啊,报纸来啦。”鹰男说着,到门外去拿报纸。
打开玄关的门,淡墨色的天空飘着蓝色和粉色的云,四姐妹不知何时全跑了出来,在玄关仰头看着天空。恒太郎也坐在廊下,听着阿藤均匀的呼吸声,仰望着黎明时分的天空。
“年迈的母亲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深信能与父亲共度此生,生活一切如常。我们姐妹聚在一起,忍不住为母亲叹息。难道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此时此刻我不由思考起这个问题。”——卷子仰望着天空,想起了那篇读者来信。
色彩瞬息万变的天空中,一群群乌鸦交错盘旋着。望着这变幻的朝霞,卷子和恒太郎似乎看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尤其是夫妻间的关系,是多么的变幻莫测。
注释:
[1]即三年才能收获的豆子,地域不同所指种类亦有所不同。
[2]神道教法器,饰有“纸垂”(しで)的粗草绳。
[3]便于随身携带的小片和纸。
[4]日本相扑的最高级别。
[5]日本柚,个头较中国柚为小,更接近柑橘。
[6]日本料理的一种,将各种食材放在碗里,拌以调过味的蛋液后上锅蒸,跟蒸蛋羹的做法相似。
[7]国定忠治(1810—1851),亦称国定忠次,本名长冈忠次郎,是江户后期的一名劫富济贫的侠客,有许多戏剧、小说等以其为主人公。
[8]即圆墩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