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硬把大家都叫过来。我做了那个梦以后,又看到那篇文章,觉得今天晚上很是危险……”
纲子也点头:“爸爸今晚没回家,该不会是在情妇家里……殉情了吧?”
“你别乌鸦嘴。”
这时阿藤走了进来:“有没有找到棉坎肩?”
“找到了。”
“一眼就找到了。”
姐妹俩纷纷回应着,说完心虚地干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阿藤觉得奇怪。
“因为她刚才说我们四个人都穿着驼色的围腰坐在一起。”
“姐姐!”
“是做梦啦,她早上做梦梦见的。”
两姐妹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心里却担心着仍不知去向的恒太郎。卷子拜托纲子在家撑住场面,自己偷偷溜了出去,用街角的红色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
“这里是里见家……原来是你啊……”
电话中鹰男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正喝着威士忌。
“爸爸他……还没有回家,也没打电话回来……妈妈说他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你去公寓那边看看?”
“公寓——你是说爸的……”鹰男顿了顿,“但是我不知道地方啊,更何况……”
“地址我告诉你。”
“喂,现在都几点了?”
“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后悔莫及了。”
“喂……”
“我们姐妹四个都在国立,就算想去也脱不开身。求求你,拜托啦。”卷子焦急到极点,鹰男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鹰男来到恒太郎的情妇土屋友子的家,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门。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邻居家的门打开了。一个头上满是发卷的家庭主妇探出头来:“土屋太太去医院了。”
“医院?”鹰男瞪大了眼睛。
“傍晚的时候,她儿子受了伤,她先生后来好像也匆忙赶过去了……”
鹰男问明是哪家医院,匆匆道过谢,便飞奔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去。
车祸发生在代官山的马路上。土屋友子的儿子省司在玩滑板,友子跟在后面散着步。在友子身后不远处,胜又也在看着这对母子。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然冲了过来,撞到了省司。滑板高高地飞了出去,省司幼小的身躯倒在马路上。
胜又慌忙跑了过去,但为时已晚,男孩已经不省人事。
友子发疯似的跑过来,两人叫了救护车,把省司送进了医院。
一个多小时后,恒太郎抱着一个塑料模型的大盒子匆匆赶到了医院。看到他跟着护士快步走来,胜又下意识地从走廊的长椅上跳了起来,叫了声:“爸爸!”
恒太郎惊讶地停下脚步问:“您是哪位?”
“哦,不是……”胜又手足无措。还好护士替他回答说:“是这位先生帮忙把令郎送到医院来的。”
“真是太感谢了……”恒太郎鞠躬道谢时,病房的门打开了。
友子看着恒太郎,眼中满是依赖。胜又看着他们两人走进病房,心中感慨万千。
不一会儿,恒太郎从病房走了出来。省司没有生命危险,但仍处于昏迷中。恒太郎无所事事,便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胜又犹豫再三,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泷子的公寓,但是泷子不在家。他又打电话到纲子家,依然没有人接听。最后打到卷子家的时候,才终于有宏男接了电话,说爸爸妈妈都出门去了。
胜又失望地挂上电话时,鹰男走了进来,他远远看到恒太郎的身影,便准备冲过去,但随即又想到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呆立在那里。正犹豫时,他注意到旁边有公用电话,而胜又正站在电话旁。
鹰男走过去,拍拍胜又的肩膀,胜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才打电话去你家,你怎么会过来的?”
鹰男说接到卷子的电话,只好去恒太郎情妇的公寓打听状况。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恒太郎。恒太郎正抽着烟,眼睛直直望向前方,仿佛在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又仿佛在看着别处,一脸木然。
“他似乎想等小孩醒过来。”胜又看着鹰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打招呼了吧?”
鹰男点点头。如果现在过去打招呼,会让恒太郎无地自容。只要知道恒太郎平安无事就够了。鹰男拜托胜又帮忙照应,自己转身走出了医院。
这个时候,竹泽家的女人们正热闹地谈笑着。他们翻出藤编的衣箱和款式老掉牙的大行李箱,从里面找出破旧不堪的驼色围腰。每件围腰都用油纸包得好好的,上面分别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这个是纲子的。”阿藤把纲子的围腰递给她,几个女儿都欢呼雀跃。她们故意做出乐不可支的样子,内心却几乎被不安压垮。四姐妹拼命演出,努力不让阿藤察觉异状。
“你们每个人的我都留着呢。”
“这是我的吗?”
“啊,被虫咬坏了。”
“妈,你东西保存得真好。”
“那当然,”阿藤笑了笑,“如果你们敢惹我生气,我就拿出来数落你们,让你们看看,把你们拉扯大有多不容易。”
四姐妹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不时闻闻味道。
“我以前超讨厌穿这个。”
“我也是。”
“但是如果不穿又会挨骂。”
“说起来真难为情呢。”
“睡觉前你们还会在被子上玩国定忠治[7]来着。”阿藤这么一说,四姐妹都是眼睛一亮。
“国定忠治?”
“把尺子塞腰带里,像这样……”
“想起来了,我玩过!”卷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姐姐演忠治,我演小喽啰。”
“赤城之山,今宵独有……”纲子模仿中治的台词。
“啊,大雁悲鸣……”卷子也模仿着小喽啰的语气。
“你跳词儿了,接下来应该是‘吾之故乡国定村’之类的……”
“好像应该是‘莫名难言寂寥情’。”泷子说。
“对,对……我想起来了。”
“啊,大雁悲鸣。”卷子再度说道。
“远远向南飞去。”其他四个人齐声应和。
“咚!”泷子和咲子接着往下演。卷子突然皱眉怒道:“别闹了!”
“怎么了?”
“需要演到这种地步吗?”
“那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对啊。”
泷子和咲子都噘着嘴。
卷子愁眉不展:“我就是太担心了。”
“你在担心什么?”泷子问。
纲子慌忙打圆场:“没事。”
“怎么莫名其妙生气了?”
“当姐姐的摆架子。”
“就是。”
纲子不理会两个妹妹的指责,伸手去拿旧衣服。
“咦,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一个鲜红的护身符。
“哇,好漂亮!”姐妹几个再次欢呼起来。
“护身符——去神宫参拜的时候戴在身上的。”
“谁的?”
“这个好像是纲子的,这个是卷子的。”
“姐姐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因为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你爸爸特意跑到百货公司买回来的。”
“我的呢?”泷子问。
“泷子,好像是借用姐姐们的。”
咲子也一脸失望:“那我肯定更没有了。”
“那时候刚打完仗,连吃饭都成问题,哪儿还有闲心理会护身符的事。”阿藤向她们解释。但咲子依然噘起了嘴:“即使没打仗也一样没我的。”
“前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新鲜,到老三老四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泷子也一脸不服气。
“你们终于知道做妹妹的为什么经常心理不平衡了吧。”
“这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嘛。”
“当然有所谓!”
“当然有!”
“哪有人傻乎乎地为了个护身符吵架的。”阿藤苦笑着说,抬头看看时钟,打了个哈欠。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爸爸也真是,至少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吧。”纲子突然小声抱怨了一句。三个妹妹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几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妈,你先去睡吧。”
“即使我先睡,你们不睡,在那里吵吵闹闹,我也睡不着啊。”
“那大家都睡吧。”
“睡吧,睡觉。”
“像以前一样,在睡衣外面围上围腰……”纲子兴奋地说。
“早穿不进去啦……”卷子说。大家不禁又沉默了下来。大家都被不安折腾得精疲力竭。寂静的夜里,时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
“被子不知道够不够。”阿藤站起来,似乎想驱散不安的气氛。
“有毛毯就行。”
“没事,把暖气开开就行了。”
“我来帮忙。”
阿藤出去以后,泷子压低声音问:“姐夫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