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莎!等等!”
从早上上班刷卡开始,每一次休息和工作时的每一分钟,她都在努力躲着克雷顿。而现在,她才刚打完卡再把卡放回去,就被他逮到了。
她的胳膊被抓住了。玛丽莎眯起眼对他怒目而视,用指尖将他的手拨开:“怎么了?”她无法对他完全恶语相向,只能礼貌地问出问题,却不看他迷人的眼睛。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他嘴上发出邀请,眼神却从她的手臂飘到了她印着字母的黑色工作装绷紧的位置。
她装作没注意到他在看什么,在转身的同时拒绝道:“抱歉,不行。我必须回家照看我的小家伙。”
“那稍后呢?”她的背后响起了打卡的声音,她大步流星地走,却被他急着追上了,“我们可以喝到很晚,就像上回那样。”
玛丽莎一边从包里找钥匙,一边搪塞着,希望能有什么事出现打断他。
“我还是很难相信你有小孩了。”他的目光在这具每天在班霸健身器或是什么别的新式设备上花费至少一小时锻炼的身体上徘徊。毫无疑问,他也正在试图摆脱他自己的某些私密的个人回忆。奇怪的是,她在和这些男人约会前会为相同的事而迫不及待,却总在与他们发生关系后迅速冷却。现在,她只想戳瞎他那双不规矩的眼睛。
不过,她意识到这种瘆人的称赞可能正是她急需的转移话题的机会。她露出一个甜美至极的微笑,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克雷顿。你能让我们这些女孩都自我感觉特别好!”她蓄意地把他调戏的对象范围扩大到了赌场里的每个女性。“你看,吉娜过来了。她那一桌的运气今天一天都不太好。去施展你的魔力吧!”
他显然没有料想到会被拒绝,但是在看到那位同事把宽松的黑色制服换成了紧身短裙之后,他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由于大多数女人都争破了头想得到他的青睐,所以当他把注意力直接转向吉娜的时候,玛丽莎并没有感到内疚,并独自一人走向了员工停车场。
不到二十分钟之后,她回到了几年前在郊区设法买下的小房子里。再过几个月,她很快就要丧失偿付贷款的能力了——到那时昂贵的医药费账单就该源源不断地寄来了。
她把钱包和手提包丢到了门厅的一把椅子上,站在阴暗的走廊里,从腰上解下了薄外套。小客厅就在走廊尽头,崔斯坦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儿童躺椅上,兴高采烈地看他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奥莉维亚躺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划看着平板电脑。电视声音开得太大,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听到她回来了,她在靠墙的窄案边逗留了一下,翻看放在上面的信件。
她将一沓账单丢到边上,看到了一枚压在最下面的大号优先邮件的卡纸信封,收件栏上签着奥莉维亚的名字。邮件是寄给她的,而退件地址是加利福尼亚的一家律师事务所。
她不自在地回忆起了之前与杰克代理律师的谈话。在听了她的故事之后,他的态度和杰克那天在电话里的表现简直是半斤八两。每次想起来她都感到很伤心,因为至少杰克在对她表示厌恶之前并没有听过完整的情况。可那个律师就算被告知孩子的存在并不是唯一的问题,却到最后也没有对她客气起来。
“嘿!”奥莉维亚带着热情的笑容坐起身,用声音盖过电视的音量,好让崔斯坦听到,“看看谁回来了!”
“妈妈!”崔斯坦爬起来够他的拐杖。
她将那个厚信封扔回了信堆,伏下身冲过去将他荡了起来,抱着他转了几圈。“抓住你啦!”这是他们每天傍晚都要进行的比赛,比赛的规则是看她能不能在他架好拐杖走路之前抓到他。有些时候他会赢,不过不管怎样他们最后都会倒在沙发上争着挠对方的痒。
奥莉维亚清理掉他在茶几上的残羹冷炙,并从厨房取回一块抹布擦干净。
在崔斯坦的第一个生日之后不久,他就表现出了行走障碍。在检查确诊了之后,包括儿童看护在内的很多长期计划都被改变了。奥莉维亚果断地换班到了另一个时段,因为玛丽莎负担不起一对一护理员的费用,而她的儿子却需要特殊照顾,和一群孩子一起的话则会很困难。
她最后又亲了崔斯坦一下,就放他回去看电视了,她赞赏地嗅了一下,问奥莉维亚:“什么这么香?是你做的吗?”
奥莉维亚嗤笑一声,否认了这个荒唐的猜测,玛丽莎这才发现炉顶上摆满了中餐外卖。
“这个月我拿了不少小费。”她的朋友递来一个干净的盘子,一副对这点小钱满不在乎的样子,而这不是玛丽莎所能负担得起的。
奥莉维亚可以这样向她解释,但玛丽莎很清楚,她朋友从上大学直到毕业后一直都是由父母补贴的,而自从她与一个成功的股票经纪人结了婚,就都由丈夫来资助了。
玛丽莎自己的家庭并不富裕。她靠奖学金上了几天大学,不过第三学期的时候平均成绩点数不够,奖学金泡汤了。那段时间她参加了太多派对却甚少学习,现在她追悔莫及,只能靠这个贫困线收入水平的工作来养活自己。
“而且,”她的好友动作夸张地打开冰箱,取出了调酒杯,“我调了玛格丽塔。”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今晚需要喝一杯?”玛丽莎说出了内心的疑惑。奥莉维亚问她是怎么得出这样不着边际的推断的,玛丽莎看着自己的玻璃杯渐渐被柠檬冰沙饮料填满,给酒保小姐讲述了今天下午克雷顿的最新八卦。
“你很清楚自己招惹的是什么人!”奥莉维亚痴笑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只希望他是值得的。”像往常一样,她的朋友从不错过打听内幕细节的机会。
几年过去,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奥莉维亚对玛丽莎的爱情生活还是有着过度的掌控欲。然而,一切却又都变了。奥莉维亚已经抛弃了过去放纵的生活方式,玛丽莎反而往里跳。
奥莉维亚差不多每月会让崔斯坦留宿一次,玛丽莎则会去找人约会。这里“约会”的定义比较宽泛。她会出去勾搭对象,为的是要像寻找圣杯那样,搜寻到一个能和她产生奇妙化学反应的男人,可是目前为止,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崔斯坦的父亲。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孩子父亲的身份。甚至连奥莉维亚都没有。
在被纠缠了好几个月之后,就在崔斯坦出生之前,玛丽莎终于对她爱刨根问底的朋友做出了让步,透露了一半的真相,她暗示自己和一个不能投入家庭的男人发生了关系。有一次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甚至任由奥莉维亚猜测并确信这个艳遇的神秘男人已经结婚了。
今晚,玛丽莎最终还是在克雷顿问题上屈服了:“他确实不值得。”她伤感地叹了口气,嘟囔着承认道,“我的意思是,别误会,那不是他的错。我猜我只是没怎么上心。”
作为赌局监督,她的工作需要整天都站着,她的膝盖突然感到了疲劳。玛丽莎坐到了吧台前的凳子上。带着倦意盯着她的酒。
“丽莎,我希望你能让我给你和迈克尔的朋友乔尔牵线。”奥莉维亚说的是她结婚两年的丈夫和他那个已经被提过很多次的朋友。“又帅又多金。”她的朋友隔着吧台靠到她的胳膊上,用同情的眼神掠过正掰开一个幸运饼干、可眼睛还盯着电视的崔斯坦。“你需要多金……”
玛丽莎突然想起了门厅里的那个信封。她不敢去看那上面的回复。她是不是必须得为自己找个律师了?是不是要用她付不出的钱来获取崔斯坦需要的钱?她该怎么筹到法律顾问的预付款呢?杰克是不是会继续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放纵的阴谋家,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勒索他?
也许终止从崔斯坦的父亲那里要钱的计划,转而给他找个新爸爸,会更容易一些呢?她能否放弃幻想找到另一个精神和化学反应完全契合的人呢?
杰克与她肌肤相亲的触感、他的手、他的嘴唇、他的一切,有可能褪色变为一种美好的回忆吗?
“你是不是说过你有他的照片?”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在奥莉维亚飞奔到沙发那里,又以同样的速度抓着手机回来的过程中,她喝了几大口酒,让自己保持坚定。
奥莉维亚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将它从吧台桌面上滑给了玛丽莎。玛丽莎不舒服地迟疑了几秒,反而先从崔斯坦之前在一元店求着她买的彩色盒子里取了一根吸管。
她拿起手机,审视着那张英俊得不一般的脸,还有那具在泳池边光裸着上身的、极度健壮的身体。奥莉维亚热切地关注着她的反应,几秒之后就等不及了:“怎么样?”
“你说得对。他很帅。但是我需要考虑一下。而且我在崔斯坦做手术之前是不会和任何人出去的。”
她们两个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了冰箱上的日历上面,距离今天整整一星期的那个日子上,标着一个大大的记号。
“哦!那封邮件!你有一封挂号信!”奥莉维亚不知怎的突然抛弃了让玛丽莎和乔尔约会的话题,转而告诉她那封已被发现的邮件的事。然后,她又自己走过去将它取过来,嘟囔着退件地址是律师事务所。
之前有一次喝鸡尾酒的时候,奥莉维亚问过玛丽莎为什么不把她儿子的父亲卷进来,解决钱的问题。在玛丽莎把能说的都解释了一遍之后,她开始一点点地给她的朋友透露起最新的情况。现阶段,奥莉维亚只知道玛丽莎通过律师联系了这个男人。
现在玛丽莎的酒喝完了,她感觉自己需提起勇气才能撕开那个卡纸信封。奥莉维亚忙着把酒杯重新倒满,她将壶放回冷冻室,然后若无其事地靠在了冰箱上。
玛丽莎扫视了一眼信笺的抬头,又瞥了瞥信的正文,才开始默默阅读起来:
玛丽莎·杜普雷女士:
“就我们于x月x日所进行的电话交谈……”她从这里开始跳着看,“经过慎重考虑,本司谨代表J·L·斯托姆先生,传达其于亲子鉴定前认定合宜的资金数额……如您将所附支票兑现,则等同默认亲子鉴定的法律承诺,鉴定时间不得晚于……亲子鉴定需由以下几家机构之一经办……如鉴定结果为不符合,则您将放弃一切杰克·斯托姆与贵子崔斯坦·杰克·杜普雷存在亲缘关系之声明。如鉴定结果为相符,则您将同意签署保密协议,且除所附款项外,在等待抚养权确立期间,本司将代为起草新的资金协定。”
抚养权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