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汽车旅馆,开了一间房。那个地方很干净,也比较安全,而且也不算太贵。我们做了,做了好几次,采取了安全措施——我从来都是那样做的。然后他付了钱就离开了。我们在那儿待到傍晚。他感谢了我,非常客气。”
该隐的妈妈、汤姆和曼蒂就坐在他们身后,他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谢谢,我问完了。”
菲尔做了个手势想站起来,但该隐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起身说话。
“需要我请求休庭吗?”菲尔耳语道。
“不用。”
“法官大人,我对该证人没有什么问题了。”
该隐又被叫回到证人席上。
“你是否见过桑德斯先生?”
“是。”
“你是否否认他说的话?”
“……不。”
旁听席沸腾了。法官敲了好几次槌子,直到最后他威胁要把所有旁听者逐出法庭,现场的鼓噪声才慢慢平歇。大家安静了下来,但大部分记者都离场发新闻去了。
“你之前跟我们说,你是个处男。”
“是。”
“显然你是说谎了,为什么要说谎?”
“我曾经想要保持处男之身。后来,我觉得自己应该体验一下某种堕落,以及性的腐蚀效果,使我能够帮助有那些问题的人。”
“是上帝告诉你去和男妓睡觉吗?”
“不,是我自己的主意。”
“上帝对此有什么话说?”
该隐抬起了头,眼中噙着泪水。
“上帝知道我不完美,但他仍然宽容地和我说话,将我作为他的喉舌。”
“你享受干那事的感觉吗?”
“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菲尔说。
“是的,我享受。”
曼蒂和汤姆已经离开了法庭。法官宣布休庭,明天继续庭审。菲尔十分落寞。
“太让人失望了!简直是在拿我的职业声誉开玩笑!”
“噢……菲尔,别难过了。”
该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菲尔狠狠盯了他一眼,走开了。玛丽冲他笑了笑。
“你跟我说的那一切……当时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
“我控制自己很长时间了,有一天我很脆弱,觉得必须那样做……我去尝试了自己所能尝试的最卑贱的事情。如果我要羞辱自己,让肉欲控制我,我就应该去尝试我能想到的最坏的事——找个白人,一个男妓。至少我没有败坏任何人,我是在花钱买服务,那是公平的,没有剥削,没有虐待……我很享受,我对此感到羞愧。但我不能否认,我的确很享受。有了第一次之后,我就经常有这种需要。我听见了上帝的声音,上帝理解我的问题,但我也知道,人们在评判我的时候,不会想到我所传达的信息和我对上帝的感觉,而是会因为我的性取向而评判我。那样不对。那样的话,就因为我个人品位,上帝的信息就没法被人听到了。我说了谎,我很抱歉。我以为你当时已经怀疑了。”
“我问你关于男朋友的问题时,你说你是正常的,我就有所察觉,因为你似乎有点失态了,而你对其他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表现出那样的失态。我应该坚持追问下去的。但我发现你父亲和史蒂夫的事时,我以为那就是你想要隐瞒的,没想到还有其他的事。如果你早就承认了,事情也不会变得如此难堪。”
这时桑德斯先生从他们身边走过,他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也不想给你制造麻烦。你看起来是个好小伙儿。我在报纸上认出了你的照片,然后我就对其他人说我认识你。消息不知怎么就捅到了他们这儿,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线人。我不能说谎,因为我已经有一次案底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早该想到的。”
“再见。”
怀特夫人也从他们身边经过,她看起来很不舒服,面色苍白,身子颤抖,一脸倦容,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妈。”
“这是为什么,儿子?都是我的错,对不对?是我把你逼成这样的。史蒂夫离家出走了,黛娜怀孕了,也离开了家……我是个坏妈妈。”
“妈,别这样。”
怀特夫人哭了起来。短短几分钟,她的家庭和整个人生仿佛都已经分崩离析。玛丽想要安慰她,但她走开了。该隐将手放在母亲肩上,却被她甩开了。
“别碰我!收起你伪善和完美的那一套!你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和卑微,结果你竟然花钱找男妓!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没你这个儿子!”
“怀特夫人……”玛丽又忍不住想去劝慰。
“别……你也跟他睡过吗?我宁可他是个疯子,也不想他变成现在这样。”
该隐神色苍白。他母亲走了,他却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玛丽拉着他冰冷的手,将他拖了出去。
“咱们走吧,吃点东西,你需要补充能量,跟我走。”
该隐整晚都浑浑噩噩。玛丽把叉子放到他手里,他就机械地吃东西,然后顺从地跟着玛丽去了酒店。玛丽给他开了一间房间,然后陪伴着他。一进屋,他就坐在床上。玛丽想让他安心,便说:
“你母亲会冷静下来的,她会明白的,给她些时间。她是个好女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不会因为你跟那个男人睡了就给你判刑。它对骚乱的事仍然没有任何影响。”
“发生了这种事,你觉得还有谁会追随我,或者相信我说的话?至少如果我没说自己是处男就好了。上帝选错了人,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是人渣,肮脏的垃圾。”
“该隐,你犯了错,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虐待我弟弟,说谎,而且……人如其名,是个彻头彻尾的‘该隐[2]’。”
“但上帝并没有杀掉该隐,不是吗?他让该隐在地上流离飘荡,娶妻生子,生活下去。如果你相信该隐的故事,那么我们都是该隐的后代。”
“谢谢你的安慰,我会没事的,我必须挺住,没有别的选择了。上帝告诉我,我必须忍受耻辱,接受惩罚。我以为自己能超越人间的法律,以为自己能以上帝的名义说谎而不会受到惩罚。我太骄傲了。”
玛丽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史蒂夫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庭审继续进行。菲尔看起来极度疲惫,仿佛一晚上没有睡觉。该隐似乎也很疲劳,但神色宁静安详。他似乎对庭审一点也不关心。他不知疲倦而冷淡地回答着各种问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没有参加今天的庭审。法庭里明显可以感觉到人们对他的憎恶。
“为什么你要编造出这个声音?为什么你要说自己能听见上帝的声音?”
“我没有编造任何东西,我就是能听见‘他’说话。”
“米勒博士说你不是疯子,那你怎么能说你听见上帝了呢?”
“因为我就是听见了。”
“得了吧,怀特先生。你真想让我们相信,上帝会选择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说话?一个堕落的……”
玛丽踢了菲尔一脚,菲尔赶紧起身抗议,但法官比他先忍不住了。
“请围绕事实,不要给人扣帽子、贴标签。我们只对事实感兴趣。”
“自从你说上帝跟你说话之后,你成了你们社区众所周知的公众人物,是真的吗?”
“是的,但那不代表我没有真的听见……”
“我很好奇,哪种上帝会和你这种人说话。”
尽管辩方马上再次抗议,控方律师的话还是打破了该隐的防线。他的眼中充满泪水,但那泪水中闪烁着一道特殊的光。他的声音提高了:
“哪种上帝?一个仁慈的上帝,一个理解和原谅人们的不完美,一个没有不切实际的预期,一个不会因为人们没有达到道德的最高点就惩罚他们的上帝。我尽力侍奉‘他’,遵循‘他’的旨意。如果‘他’想找天使或者圣人,‘他’不会到我们的世界来找,因为这个世上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完美的。我曾假装很完美,只是为了鼓励那些希望有个人能让他们依靠和追随的人、那些不相信上帝在上面看着我们的人。我为我的罪过和错误忏悔,我会为它们付出代价,上帝知道,我一定会的。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家庭,可能也会失去工作,我已经名誉扫地了,也不指望还能剩下多少朋友……我不在乎你们是否决定把我送进监狱。和失去的其他东西比,那算不上什么。”
最后的几句话已经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艰难地说完这番话后,他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脸。旁听席上有人大喊:
“现在你的上帝在哪儿呢,黑鬼?”
法官令所有人退场,给该隐几分钟来恢复情绪。玛丽没有看到庭审的最后一幕。该隐走出法庭大门时,几名记者试图和他说话,但他走进了厕所。玛丽走到菲尔身边。
“最后发生了什么?”
“该隐的状态已经不能再回答任何问题了,他只是一直哭,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消沉下来,他看起来挺强大的。不过他们觉得现有证据已经足够宣判了。希望他们不要太难为他,我看他现在已经接受不了任何坏消息了。”
“他们为什么要难为他?他又没有煽动骚乱,他是无辜的。”
“但是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