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瘦骨嶙峋的信使行色匆匆地跑进一个破败的公司大楼里,他要通报的消息十分紧急,并且他知道,主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会太开心。终于他走到一扇褪色的门前,抬手不断地敲门,叩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门稍稍打开,一双带有探究之意眼睛出现在门后。他的金发下面是一张硬朗而英俊的面庞,面无表情,似乎有意分散来者的注意力,又与周遭的环境很协调。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他的嗓音从容不迫,声色平稳。
“我有紧急消息要汇报给赐予者多切尔。”
“请稍等。”这个男人留下半掩的门走向屋内的时候,双眉不易察觉地蹙起。信使安静地在门外等待这个像是多切尔仆从的男人。他知道等下这男人回来的时候他该说什么。
“非常抱歉,但是多切尔主人现在不想见客。我建议你……”
“告诉他,在这个城市里出现了一次转变。”信客直截了当地说道。门后因为他的这句话引发了惊慌的声音。门缝更加敞开了,他便马上挤进了这间屋子。几秒钟之前,他还没有任何进入这里的资格。
赐予者多切尔在火炉旁陷入了沉思。作为一名赐予者,他在信使敲门之前就觉察到危险的临近——有人唤醒了掠夺者,但是多切尔却无法确认这事发生在谁身上、发生在哪里。
信使大踏步穿过房间。多切尔明白,要是这个信息是不是非常重要、紧迫,信使绝不敢这样大胆行事。信使说:“先生,今晚城市里发生了一次转变。”
“嗯,和我预想的也差不多。来我对面坐。”多切尔看上去苍老,但其实他比任何二十多岁的运动员都更加健硕。大部分时间里,他都生活在凡人吸血鬼和护卫身旁,要么在这,要么在远离城市的地堡里。多切尔还是喜欢城市多一点,在这里,他能够看看风景和路人,以此间接体验他们的生活。
“那么,”他说,“你知道是谁发起了转变,还有多少吸血鬼被释放了?”多切尔很威严,然而同时又很亲切。
“就发生在孟菲斯,先生。我们……”
“在孟菲斯?我是这里唯一的赐予者,还有谁能来这转变吸血鬼?你确定吗?”这个跑腿的孩子显然不安起来。对多切尔来说,这些流浪儿是唯一能信赖的人类,但显然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他们属于社会边缘群体,想要爬上阶梯,成为上等人,然而这却远超他们自己的能力范围。
但是这个家伙显然非常确定自己的回答:“是的,先生。我确信。转变就发生在离这不过20分钟车程的工业区。”
多切尔惊讶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然后走向窗边整理思绪。窗外的风景总能帮助他思考。他说话时,不像是对在场的人说话,而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储存着这个城市里所有吸血鬼的原液。但被释放的这个不是我储存的。”他的眼睛失去焦点,事实上,他并不是用眼睛在观察。赐予者多切尔的思绪飘向远方,就像猎狗把鼻子高高地抬起,探寻空中独特的气味。突然,他的直觉与极其灵敏的感官捕捉到了什么——一丝女性吸血鬼惊慌的情绪。
这一次他更加确定了,他听到了一声快速的心跳,但不是他自己的。这里的确有人被转变了,而这个在孟菲斯被转变的吸血鬼正在逃命。
“那么是哪位赐予者转变了她?”多切尔回过头来,忧心忡忡。
“先生,美国此地的赐予者只有您和马祖雷克。”
“那你联系过他了吗?”多切尔毫不犹豫地问道。人类思考的速度显然让他无比沮丧。
“不,知道消息后我直接赶到这了……”男孩支支吾吾,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我没有理由去相信……”
“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动物!”多切尔瞬间直逼这个倒霉的信使,俯视着他。
窗外,一个流浪汉倚着一个报纸箱,多切尔房间内的一切都尽收在他的眼底。当他又喝了一大口麦芽酒的时候,听到巨大的声响,就像是打碎了一块大玻璃的声音。他抬头看去,一具尸体飞速地闪过,速度如此之快,肉眼几乎辨别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具尸体如炸弹一样砸在对面的楼上,血肉飞溅,只有尸体上的衣服暂时保持原样,然后慢慢落进血肉块中。
简直是现代艺术。
多切尔站在破碎的玻璃窗旁,看着流浪汉摇了摇头,费劲地打量着瓶子里的酒,眨了眨眼,接着继续把酒灌进喉咙。
“这就对了,我的朋友。”赐予者对着窗外说道,“好好当个酒鬼,别做傻事。”在公众视线中,多切尔又恢复了老人的姿态,步履蹒跚地回到椅子上,拿起了电话。
* * *
杰克斯能感受到自己受伤的的重要器官在体内爆裂般的疼痛。虽然刚才的伤势并不致命,但也绝对算不得轻伤。他体内的自我修复机制正在高速运转,尽快让他恢复如初。
他直直地站起来,又愤怒又失望,用他空闲的腿一脚踢掉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大块废铁,抛飞的金属直直地砸到街对面二手店的窗户上。虽然他效忠于人类,忠实于这项事业,但是这些死在自己车里的低等人类,在他看来不过是死老鼠。在杰克斯看来,必须发动一场战争,削减人类的数量,自己的种族也可不必只做嗅探犬。
“可惜”附近并没有目击者,或者其他需要处理掉的人类。
一辆华美优雅的铬镀边黑色雷克萨斯轿车滑到杰克斯身边,悄无声息地停下。杰克斯扯掉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用裤子绑住受穿透伤的腰部,几乎全裸着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传出高档车独有的低鸣。司机递给他一部手机,电话另一头早已有人在等待。杰克斯面色坚定,开口讲话。
与此同时,司机脚踩油门,黑色汽车一声低鸣,冲向前方。
“一切按计划进行。”杰克斯说。手机对面停了一下,接着传来阴险的笑声。
“好的,很好。那个女孩呢?”他声色低沉,语气奸诈。杰克斯太了解他奸诈的性格了。
“她暂时逃走了。”突然,电话那头只剩下恐怖的沉默。
杰克斯知道自己必须说下去,必须告诉上司所有事实。
“这里有事故发生。”他坚定地说。
“在哪?发生了什么?”
“在第三大道和曼彻斯特路交叉口发生了车祸。还有,我在餐厅时本来已经控制住她了,但我似乎暴露了身份。”
“我会处理车祸。至于另一件事,需要我担心吗?”说话人的语气暗示道,如果杰克斯说是,那他将受到极为残酷的惩罚。
“您无需担心。人类也许看到了一些动作,听到了我的声音,但是我确信,我们的编辑不会让这成为明天的新闻。”
“很好。告诉我,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去参加修复疗养。先生,我受了一点伤。”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回避了另一个问题。
“特瑞娜呢,你准备如何处置她?”
“她不会接触到她的种族的。”杰克斯答道。想想她孤立无援的处境就让他感觉好多了,也强壮多了。他相信这次任务会圆满完成。当然,疗养会让他恢复得更快。
“的确,”这个声音说道,“我知道这是多切尔的领地。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知道,先生。我们的时间安排刚刚好。再过几个小时我就加入队伍去拜访他。”
“她也极可能需要进食。如果多切尔感受到她的存在,就一定会去救她。杰克斯,你在玩火。如果赐予者们决定提早宣战,释放所有的吸血鬼,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们针对这种情况早就制定了应急预案。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会把它报导成病毒爆发,动用我们在部队的资源和人脉,以应对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的名义解决这个威胁。”
“我明白了。杰克斯,再过12小时我会再打一次电话,等你汇报进展时我希望一切顺利。”
“是的,长官。”杰克斯挂掉电话,敲了敲司机的肩膀,示意他最好不去疗养了。
* * *
一般来说,吸血鬼转变时,周围的环境要安定得多。在理想的环境中,会有其他人陪伴、支持着他们,更重要的是,会有充足的血液做食物。
嗜血的欲望伴随复仇而来。
特瑞娜现在极其饥渴,但是她既没有时间,也不想现在就大开杀戒。更何况首要任务是避开掠夺者的追捕。
残存的往事点点滴滴地浮现,它们并不按特定的顺序或者时间出现。前一件事也许像一阵熟悉的味道一样简单;后一件却有可能解开吸血鬼一生中的巨大谜团。
这个过程因人而异。特瑞娜知道她跑得足够远了,她的气味已经消散在风中,这应该能甩开杀手一会儿了。但是她的转变会吸引两三个像杰克斯这样的掠夺者出现在孟菲斯。他们会像豺狼一样循着她的气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