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少爷,你大哥今日大婚,你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呢?你要等的那人估计不来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眼见蓝玉麟在门口站了近一个时辰,金玉缘客栈的小二不由凑近他,与他如此说一句,便又继续忙自个儿的去了。
蓝玉麟没有回话,他抬头看眼天色,又将目光落入人群,延伸至远处。
来来去去,川流不息,皆不见司南静如的身影。她大概真的不会来了吧。
蓝玉麟叹口气,抬步融入人流,寻路回镖局。
“也罢,回去吧。我大概疯了,跟一个总共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说那样的话,果然被讨厌了吧。”
他喃喃着,步子很慢,时不时四下张望。嘴上说着,心里到底是希望那人会突然出现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明明弱不禁风,孤立无援,却非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将所有来与她搭话之人都刺一遍,只为保证自己的清静。
这一点与他处处与人交好的做法倒是完全相反,觉得好笑之余,倒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她大概不会想到,他也是第一次去观莲诗会吧。
但也许就如那日的碧水湖一般,不论水底是否藏着暗波汹涌,表面都只是平滑如镜。
两人心思各异,一人心相惜,一人心无意,终究是形同陌路。
“不知她嫁入我蓝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蓝玉麟低声自问,得不到答案。笑了笑,脚下加快了脚步,脑海中思索着今日余下时间的打算。
日光流走,巳时过半。
司南府正堂,司南雄风背着手,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
忽然,他猛地停住,手掌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荒唐!荒唐!”
他接连骂了两声,充满怒火的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着一身大红嫁衣,扑在刚抬进来不久,衣冠凌乱的司南静如的尸身上声泪俱下的巧云。
继而,他又看向一旁站着,面露沉痛之色的司南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南凯,你四妹是你带回来的,你说!”
“爹,四妹她心悦之人是那蓝玉麟,根本没想成亲。他们二人私会之后,四妹独自出城,遭到流寇欲施暴,不甘受辱,咬舌自尽……”
“放肆!”
司南凯的一番说辞还未结束,司南雄风又是一拍桌,当即怒喝一声。
这一刻,他看向司南凯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他将目光转向门外,道一句。
“把人给我带进来。”
话音刚落,一名家仆领了一人进入堂内。
走近了,那人并不理会司南凯不可思议的目光,对着司南雄风跪下,磕头。
“小人木心,见过老爷。”
司南雄风点点头,背起手,冷冷地看一眼此刻失态的司南凯,对木心道。
“你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是。”
木心领命,嘴上说着,身子却有意无意侧了,目光落在司南凯身上,当着他的面,字字说得清楚。
“四小姐虽偷偷出府面见蓝玉麟,却没有真正与其会面。而她的死,是大少爷派人套出巧云的话后,亲自前往围堵,指示家仆奸杀,四小姐心寒弃生,咬舌自尽。”
说道最后,木心的面容也染了哀伤,只是不知当真与否。
瞧着木心这幅虚假的嘴脸,司南凯只觉得怒火攻心,恨不得扑上去将其撕个粉碎。
他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为何木心会突然背叛自己,成了司南雄风的人,对自己反咬一口。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司南凯魔怔般愣在原地,继而自嘲一笑,悲哀而嘲讽地目送着木心在司南雄风摆手示意下,得意洋洋地退出正堂。
——他怎么就忘了呢?木心本就是司南雄风塞给他的人。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这条狗还是没忘了自己应该对着谁摇尾巴。
可他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难道扳倒了他司南凯,就能取而代之,坐上司南府大少爷的位置吗?真是可笑!
“待我求得父亲原谅,定要把这条贱狗的脑袋从他脖子上拧下来!”
司南凯恶狠狠地想着,随即深呼一口气,暂时收敛了心中怒火,换上一副惊慌而悲伤的神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亲,我……”
“你不用说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司南雄风的儿子,我们司南家,也容不下你这个谋杀姊妹的恶徒!来人!把司南凯逐出府,永远不得回来!”
司南雄风一声令下,三五个守在堂内的家仆便一涌而上,将司南凯连拖带拽,朝着堂外拉扯。
拼命挣扎无果,求饶却只收获了司南雄风决绝的背影。司南凯自知不可逆转,放弃了抵抗。
“木心哥哥,我大哥为什么会被拖着走?他要去哪里?”
途中,一声稚嫩的询问尚且熟悉,司南凯扭过头,忽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先行离开的木心此时正跟在自己的小弟弟司南宇身后,面带嘲弄地望着他。在两人身后,大夫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亲爱的弟弟。”
司南凯摇摇头,低声喃喃。
司南家有七子。现如今,身为大少爷的他被逐,二少爷司南卢未满月便被他的亲母扼杀在摇篮里。
四小姐司南静如身亡,若不出意外,代替她出嫁的定是三小姐司南晴雨。
之后,府中女眷年龄尚幼不足为虑。而男眷只剩了幺子司南宇,并且其又在大夫人膝下,司南家的未来,怕都押在了其身上。
“我的存在太过惹眼了,所以要除掉吗?怪不得给我可爱的四妹争夺继承权的一丁点希望……这一手自相残杀,真是绝妙啊。”
说出这句话时,司南凯已经躺在了司南府门口的路面上。
过往行人不甚理解,对他投出好奇的目光,低声议论着,绕开他行走。
事到如今,对于这些探寻的目光,但司南凯却不介意了。
他自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嘴角带了笑,不紧不慢地离开。
远处,迎亲的乐曲越来越近,司南凯抬头望去,隐隐瞧见队伍。冷冷一笑,隐入了人迹罕至的窄巷中。
“司南家,我诅咒你们。”
与此同时,司南府中。
大夫人得到满意的结果,与贴身侍女翠云一同回了住处。
“如此一来,再无人可以跟我的宇儿争这司南家,老爷的法子果然不错。”
端坐于桌前,沏茶慢饮,大夫人勾唇一笑,淡淡开口。
“是啊夫人,现在只等小少爷健康长大,夫人的心里头啊,总算是可以彻底踏实下来了。”
翠云立侍左右,喜笑颜开地迎合着。她是大夫人一手提拔的侍女,后者过得好,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听闻翠云的话,大夫人的心里更得意了几分。
想她早年嫁入司南家时,司南雄风便已经有了两个妾室,司南凯也已经满了一岁。
那时的她天真烂漫,真以为进了司南府的门,坐上了正妻的位置,还有司南雄风的宠爱,便可高枕无忧。
谁想在她怀第一胎时便遭到暗算,失了腹中嫡子不说,更伤了宫房,今生不可再生育。
而害她之人,便是司南凯的母亲。如今,她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
那是她一生的伤痛。即使司南雄风的宠爱依旧,她也时觉大夫人的位置坐不安稳。
龙凤胎诞世的时候,她当即设计将姐弟二人过继,视为已出。
“对了,那个叫巧云的婢女现今在什么地方?”
忽地想起,大夫人扭过头,看着翠云询问。
后者略微思索,便有了答案,笑着应道。
“那个贱人现在被扒了婚服,还趴在四小姐的尸体上哭呢!”
“是吗?她倒也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女,到时候打发她些银两让她闭上嘴,赶出府去。不过那个木心,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得找人把他解决掉。”
说及此,大夫人眯了眼睛,心中又多了计量,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个便,确认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她的吩咐,翠云自然应下,心中开始思索着该如何操办。
两人各有心绪,但此处之人却不止主仆二人。
——司南明镜小小的身影站立在门外,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明白。
她一声不吭,沉默着站立一会儿,便迈开步子远离了。
她的眼睛里却多了别样的情绪,不自觉的开始寻找司南宇的身影。
这城中或喜或悲,碧水河上走远了的三人却是不能而知了。
客船顺流而下,一路出了永安城,越离越远。
周围的景色也从开始时的街道楼宇,变成了青山绿树,野草山花。偶有飞鸟掠过,几声啼叫,在水面映照出一闪而逝的倒影。
“到了晋城,我们就各自分别吧。”
步惊鸿站在船尾,眺望的同时,也不忘叮嘱身旁的有间流心一句。
后者撇撇嘴,答应下来,接着想到什么,开口询问。
“你不也是打算回去一趟吗?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师兄不必担心银两,我让桃核把他的盘缠留下了一半,我再分你一半,应该足够你一路挥霍到鬼域了。”
“你这话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知道带个孩子很花银子的。”
虽是明了自己占了便宜,有间流心却也说得冠冕堂皇,很是欣慰地受用了步惊鸿的安排。
后者也知自家师兄的脾性,见他收下也不多说,安静地继续眺望着河面。
他不是不愿与二人同行,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事,他觉得自己得想清楚一些东西,重新做一些决定。
不久前,他的世界里只有天阙,师父和师兄。现在,又多了个身份特殊的小姑娘。
“宣亲王的千金入鬼域门下,加之这朝中与边境的格局变故……这天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