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在花园里散步,黑褐及腰的长发被一串钻石链子绾在脑后,裁剪简洁的纯白色长裙没有任何缀饰,经纬间却似织入星辰,银色的光芒在她行走间隐现,仿若藏匿了一片灿烂星空。
从后面看,她的身材依然苗条纤细,只有当她转过身来,才会发现她已怀孕。
她散步的花园广袤无边,种满奇花异草,但她现在只愿在居住的城堡附近随便走走,不再如以前那样由着性子到处赏看,更不能由亚瑟带着遨游太空。况且亚瑟总是很忙,两人聚少离多,她本已很习惯这种分离,却不知为何,她近来一日比一日渴望他能陪在自己身边。
这种情绪元素本不当存在于她的基因组成中,但渴望的心情就似星火,在她心中逐渐燎原。
又有十日未见到他。
露娜低头默想心事,不知不觉来到河边。她一步一步慢行在水面上,水纹随着她的脚步一圈圈荡开,美丽的鱼儿在她脚下穿梭游弋。她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十几个晶莹剔透、直径一米左右的水晶球被水流冲击的上下翻转,水晶球因倒映了四周风景的颜色而变得色彩斑斓。
前面一片花圃光芒四射,原来是钻石兰开了,她高兴地快走两步到了河对岸,坐在花圃前的草地上。
这种兰花的茎与叶与普通兰花并无什么不同,然而开出的花朵,薄薄的紫红花瓣的质地却如水晶,透明剔亮但带着花的纹路,而花蕊如一颗颗的钻石一样耀眼夺目。
等花蕊再长大一点,她就可以将之采摘下来,让亚瑟用数据虚拟线把它们串起来做起一条新链子。她头上的这一条已戴了一段时间,钻石的光芒不如以前那么璀璨,毕竟这只是植物钻石。
其实露娜早已学会运用虚拟线来做各式绳链,可她喜欢缠着亚瑟给她做一些小事情。
斜坐在花旁,阳光轻暖,她闭上眼睛呼吸着清新的带着花香的空气,脑中忽然闪过一双笑眯眯的蓝褐色眼睛,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划过,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却没有听懂。
露娜一惊,猛然张开眼睛,然而面前什么也没有。
这是怀孕以后第几次出现这样的幻觉?她问自己。为什么每次都会让她心里很痛?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吗?她脑中到底存储了什么记忆程序?或许她应当问一问亚瑟,他无所不知,定能给她解惑。
露娜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不远的空中有几艘三角状的飞船正从基地直直地快速升起,却在瞬间改变方向,流星一样消失。天气如此晴好,她轻易可看到蓝色天幕上好几个其它星球的轮廓,这些都是同处月亮星系的邻居。
“每五分钟有一班飞机起降,哪一架将会是他乘坐的呢?”
这突然浮现脑中的想法让她气恼:为什么我会想每五分钟有一班飞机起降?这里只有飞船,没有飞机啊!况且飞机是什么时代的东西,那是只能在博物馆见到的一种古老的交通工具。
我都在想些什么?!
露娜更是迷惑,认定出现几回的幻觉是造成她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反正现在无事可做,不如去查一查幻觉里总是出现的那两个单词,她还略微记得发音。
走回气势宏伟的宫殿,那扇高耸的厚重雕花门在接收到脑电波命令后,悄无声息地缓缓打开。
她喜欢这座雄伟宫殿的内部构造,简朴中显出富丽堂皇。由高层小窗内射入的光线聚在大厅上方,凝成一个光亮的圆球,它均匀的散发着热量与光量,使室内的温度与光线保持均衡稳定。
二楼办公室同样是高大的石结构,两扇上圆下方的落地窗让采光达到极限。
刚走到亚瑟宽大的办公桌前,一个巨大的透明屏幕依她脑思维的命令悬空出现。她努力想复述那个单词,可是才一会时间,她又把它忘掉了。
坐在高大的椅子上,露娜低头沉思,拼命在脑中搜寻那几个字的发音,可它们淘气又顽皮,刻意去想反而找不到,她脑中所能想到的只是沉静冷峻的亚瑟,他的星球纵队,浩瀚的宇宙星空,还有永远美丽四季如春的星球。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迷迷糊糊地几乎要睡着,那两个发音如电光般闪进她的脑海,她马上抬头飞快读出,并命令电脑查询意思。
电脑快速搜索,几秒以后,屏幕上显示出好几项答案,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的注意:此语言为外星语,即太阳系中β-18星球的三大语言之一的英语,三大语言分别为:英语,中文,法语。当地人称β-18星球为“地球”。
单词的意思是:笨柠檬,但语法和用意上都有错误,常见的表示方法为:酸柠檬、青柠檬。
露娜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想起地球语言?难道我脑中也有语言芯片或被设置了语言基因?她觉得不可能,她多次看过自己的身份档案,语言一栏中只有星球语,所以这项答案也不是她要找的答案。
无意识地仰起头,她被屋顶上的两样东西吓得惊叫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差点摔倒。
“林萌!”悬在屋顶上的两个人同时喊出声。
因为林萌与柠檬的发音极其相似,露娜一下愣住,但她惊叫时的非正常声波已触动了初级警报器,房间里立刻出现了无数道蓝色的光线,先封锁了门窗与屋顶,而后从地面交织成蛛网状向上扫描。光线触到她后并不产生异常,因为她的分子数值已被设定为合法,但是悬浮的那两个人知道,他们一旦被扫描到即会灰飞烟灭。
“林萌,停止它!”有个女声焦急地说。
感觉这两个神秘人可以给她解释脑中出现的幻觉,露娜在慌张中强制镇定,发出了停止系统的命令,却无效果。
“它不听我的话!”她着急地说,目光匆忙扫视,在桌面上寻找相关的生物电感应键。
正在这时,屏幕一闪,换成了亚瑟的面容,他正透过室内跟踪镜头看着她。
“露娜?”
尽管亚瑟暗绿色的眼睛冷若寒冰,声音也平静如水,但露娜知道他正担心着,她故作轻松地对他笑笑说:“我没事,差点摔一跤。”不待他回答,她请求道:“亚瑟,去除扫描线好吗?”
亚瑟轻轻一点头,蓝光即刻消失。悬在屋顶上下不能的两个人,看到即将触及身体的蓝线一闪即逝,依然不敢大声呼吸,走廊里传来了卫兵急促的脚步。
露娜心里又是一惊,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亚瑟读懂了她眼中的请求,他略低下头对隐形对讲器发出一道指令。很快,脚步声停住,随即变成整齐划一的步伐渐行渐远。
亚瑟静静地看了露娜几秒钟,而后面无表情的开始扫视室内。
露娜一眼不眨地看着亚瑟,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她完全忘记了屋里还有两位外人。
“亚瑟……”她的声音近似梦呓。
亚瑟收回本要射向屋顶的目光,低下头看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露娜知道自己不该问,作为星球首领的妻子,她必须学会寂寞的等待,但满溢的思念最终将这份隐忍催化成语言。
亚瑟没有回答她,冷漠的眼神动略显温暖。
屏幕消失,室内跟踪镜头也慢慢收缩,退回待机的隐身状态。
如不是空中忽然降下两个迫不及待的人,露娜还愣愣地盯住屏幕的方向无法回神。
“林萌,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的是一位长相极美的灰眼睛女子,紧裹住身体的制服让她显得更婀娜多姿。
他们始终离地保持半米的距离,浮在空中。
这个城堡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无论是地板、桌面还是墙壁,都布满了感应灵敏的识别数码,不仅是掉落地上的他们的一根头发会引起整个保安系统的启动,他们不被系统承认的脑电波频率也将是引发危险的因素。
露娜不明白女子在说什么,迷茫地重复道:“柠檬?”
灰眼女子看着她,难过地说道:“你……什么都忘了。”
另一位同样浮在空中、俊美的无法形容的男子,因不敢使用脑电波,他动作熟练地在制服左手腕上的微型电脑上触摸敲打着,屏幕闪着黄光,提醒他们限定的时间已到。他抬头匆匆看了一眼露娜,随即对灰眼女子说:“婷娜,快走。”
婷娜迅速看了一眼窗外越喷越高的喷泉,一只水晶球被高高地抛向空中。
她急速地说道:“不要告诉亚瑟王你见到了我们,也不要让他知道你正在恢复记忆。”
露娜满目狐疑地看着他们,头在轻轻摇动,她不可以欺骗亚瑟,她的基因组成决定了她必须忠诚于他,刚才对他们的庇护已让她后悔不安。
男子拉住了婷娜,窗户无声地打开了。
“你必须做到!你还有你独立真实的属于你自己的另一半,如果你有足够的意志力,它不受基因的控制——”
婷娜的语速极快,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拽着如飞燕一样扑出窗外,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反转,随着下降回流的水柱钻入了下水管道里。她的后半句话混着水声从外面飘了进来。
露娜抱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手指从柔顺的头发里滑过去,原以为他们两个能给她解惑,可是她现在比刚才还更困惑。
“她为什么喊我柠檬?为什么这陌生的两个字让我感到无比难过?为什么说我什么都忘记了?从我被激活到今天,一年年一日日我都记得,难道……我去过地球?”
她再度打开电脑,要求查找有关太阳系中β-18星球的相关资料。
屏幕上出现一个浮在暗黑星空中的美丽蓝色星球,室内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尽管窗外还是阳光明媚。
电脑屏与室内所有的东西都在这时消失不见,包括露娜坐的椅子,星空却在扩散,直至充满整个房间,她如虚空坐在太空,星河在她身边闪烁,日月行星在她身边旋转。
露娜并不惊讶,继续集中精神注视着那个在浩瀚的宇宙里看起来很脆弱、不堪一击的地球。随着画面的变更,画外音讲解着地球的出生、成长及衰亡。
一个经过几十亿年才成长起来的星球,毁灭于人类的无知与贪婪。
“地球已经不存在,我不可能去过那里,除非是跨时空旅行。可是跨越时空太危险,亚瑟从来不肯让我去做,况且我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不知不觉的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露娜转头去看窗外,夕阳早已下山,外面一片暗黛,室内反而亮如白昼,感应光能球在数码投影结束时已自动燃亮。
从办公室走出去,拐两个弯即是她的起居室。
极度疲惫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露娜拿起几粒胶囊含在口里,这是她的晚餐及饮料。
刚才的纪录片里讲述,人类极度缺水,又不断地污染浪费这种珍贵的液体。为了制造一个可装一公升水的塑料瓶,却要用掉至少十公升的水。欧洲的一些国家,如法国,每天都用自来水冲洗马路……如果人类能早点认识到水的重要,并且致力于保护环境,地球灭亡的时间可能会晚一点。
露娜有时候也很想喝水,亚瑟说她有返祖现象,水在这个星球上随处可见又绝对纯净,但是从没有人喝过。她通常把水含在口里感觉一下水的清凉甘甜,又笑着把它吐出来。
露娜也不喜欢穿人人一样的制服,她中意飘逸的长裙,且倾心于那些清新的纯色。
她的种种与众不同都被归结于返祖现象,毕竟制造他们的DNA取自于星球几百年前的精子与卵子库。
好在她是亚瑟王的妻子,享有诸多特权。
走向浴室时,露娜习惯性地用脑电波控制了灯光,室内顿时一片黑暗,浴室的屋顶转换成由内向外透明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她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物,但从空中鸟瞰,屋顶还依然是厚实的暗灰屋顶。
月光洒下,一室清辉,大如玉盘的月亮挂在墨蓝空中。在月亮星系的夜空里永远都看不到星星的影子,但月亮并不寂寞。空中有好几个其它星球的身影,有的呈现出暗红色,有的几乎与夜空同色,月亮给它镀上一圈亮银,仿佛一个银手镯一样镶在天空。
这些星球有的比月亮大,有的比月亮小。
她知道午夜过后R-6星球升空时最美丽,半个天空都是这个星球漂亮的身影,她甚至可以看到上面山林湖泊的明暗图像,但亚瑟说这个最近的邻居也是最危险的敌人。
在露娜跨入浴缸的那一刹那,她处身于雪山中的一个温泉,披满皑皑白雪的松林里隐藏了一幢小木屋,檐上还挂着长长的冰棱。露在外面的双肩感受到雪山的清冷,她把身体往下沉了沉,水温依她的意愿升高了一些。
几只小鹿从远处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