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汐萤思考的时候喜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仔细思索着这个奇怪的想象。说实话,这件事情她也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为了减小自己失手的概率,要用下药这样的手法?当然,这在几千年的毒药历史中也不是没有。但是如果下药了,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下下药,凶手想要不被自己的药物影响就得带上防毒面罩或同类作用的东西,这样不是更加的愚蠢?在这样一个人山人海的江南区的联合广场高档商业群楼里走来走去,别说是否惹人注目,估计不到五分钟就会被逛街好事儿的微博控们拍下来,署上“蒙面怪人”这样的名字在微博上早就被转发千百次了。那么,谋杀的手法是什么呢,能够让在美国受训多年的专业特战专家级人才一枪不开甚至毫无抵抗就被凶手活生生折磨致死?
葛森没有再钻牛角尖,葛森这个人缺乏耐心。这个看似是巨大缺点的习惯在调查案件的时候则是最大的优点,因为这个不经意间的臭毛病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完全不会死钻进凶手事先设好的圈套里,所以葛森的思维是不断跳跃的。葛森已经不再纠结为什么美国联邦调查局受训过的特战大师会“主动”被凶手折磨致死。葛森先看了看霍慧思:“给他做个毒理验尸报告,看是不是吸入或者注入了三氯甲烷?”
程展鹏笑了笑,因为嘴唇外翻,他笑起来就像是硬展开嘟起来的嘴:“什么玩意儿是三氯甲烷?三氯甲烷会产生什么效果么?”
葛森严肃地撇撇嘴:“三氯甲烷是常见麻醉药品,常见于绑架案和毒杀案。三氯甲烷俗称‘哥罗芳’和‘氯仿’。主要作用是破坏被害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具有麻醉作用,对心、肝、肾有损害,所以现代医学麻醉很少使用了。吸入或经皮肤吸收会引起急性中毒。初期有头痛、头晕、恶心、呕吐、兴奋、皮肤湿热和黏膜刺激症状。以后呈现精神紊乱、呼吸表浅、反射消失、昏迷等,重者发生呼吸麻痹、心室纤维性颤动。同时可伴有肝、肾损害。我说的没错吧,霍慧思博士?”
霍慧思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稍稍点点头。
葛森看看程展鹏:“好了!你的任务是提供你的专业判断。至于验尸是法医部的事情,现场取证是法证部的事情,调查和分析是我们警务部的事情。”
程展鹏又呵呵笑起来,外翻的嘴唇显得更加明显了:“原来是这样。不过呢,聪明人不能让你一个人做了!关于凶器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你们想不想听啊?”
葛森看了看程展鹏:“凶手使用的是什么武器?是匕首么?”
程展鹏看看手上的iPad:“凶手用的可能是刀背锯齿状的一种特殊匕首。是美国军用的。名叫Emerson Commander(埃莫森·指挥官)野战刀,借鉴了中国匕首的设计,没有刀刃刀背之分,两边都是刀刃都可以杀人。不过在传统刀背的地方有一段锯齿状的设计,一方面可以割断绳索等以方便军用。另外一方面,这也叫‘放血槽’,这样的野战刀刺伤一个人比起普通的匕首和普通野战刀造成的创面和流血量要惊人得多。可以说完全可以一刀毙命,这也是我第二个奇怪的地方。关于凶器的选择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葛森摇摇头:“确实是!真没有什么必要。你们想想看:一个能够抢在美国受训的特战专家动手之前制服我们的这位Joe警司,这种高手或许还会有,但是呢,却不用现成的枪械,要用野战刀,野战刀的特殊设计本可一招毙命,偏不,非要刻上一个符号,慢慢让其放血而死。其实如果有这个身手,只需要一枪,干净利落根本不需要费事儿,更不需放血。所以这个里面有问题。这种行为的很多地方让我感觉怪怪的。就像列奥纳多·达·芬奇的画作《最后的晚餐》中间多画了一个人一样,给我一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感觉。而这我感觉也并不是画蛇添足,而是一种强调,凶手希望利用放血这种特殊的死法和我们做一个游戏,又或者是希望我们能够发现什么。犯罪心理中有一种强调的模式,所谓强调模式,是凶手从心理上希望我们能够发现和知道些什么,这是一种恶趣味的肯定。胸前血肉模糊的‘333’字样就是这样一种考虑吧。让我们可以轻易地发现下一步的证据。这个人应该是一个非职业的职业杀手。”
程展鹏摸不清头脑:“非职业的职业杀手?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多画一个人?这都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葛森说话,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最后的晚餐(The Last Supper)》是意大利艺术家列奥纳多·达·芬奇创作的中晚期作品。其表达的隐喻手法现在仍然是未解之谜。美国作家丹·布朗曾经做出过猜想,也就是我们熟知的《达·芬奇密码》。至于葛森刚才说的发现多一个人,是因为前不久意大利一位名叫斯拉维萨·派西的电脑数据专家日前宣称,他在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中发现了尚不为人知的隐秘人物图像。斯拉维萨注意到,图片中间部位有一个模模糊糊类似阴影的奇怪图案。画面中居然出现了一个人物很可能是圣殿骑士,而在画面的正中间,怀抱婴儿的圣母玛利亚的形象清晰地显露出来。原作中作为背景的远山,此时则变成了这两个人的头冠。这就是葛森所说的《最后的晚餐》多了一个人。用这种破例子不是很做作嘛!至于非职业的职业杀手的意思,我想说大多数受过正规训练或者组织纪律严密的职业杀手往往不会使用标记,类似于留下某个标志,‘曼珠沙华’、‘333’和标志明显一眼就可以从创伤处感觉出来的野战匕首。这么多痕迹和标记,这绝对不是一个职业杀手应该留下的。但是作为普通的凶手,他又有很强的组织纪律性,而且杀人有序,使用武器非常专业,他在死者身上留下的刀伤的痕迹也是非常专业的。所以,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很有杀人经验,却很喜欢和警方玩游戏的职业杀手,所以葛森才说他是非职业的职业杀手。葛森这个人,说话文绉绉的,往往表达不清,需要雇个翻译!”说这话的人身穿黑色爱马仕长袖T恤,下着休闲长裤和特警靴。银色的警察盾牌徽章在黑色T恤上显得异常闪亮。这个女子有精干的栗色长卷发,长长的睫毛和高耸的鼻梁。这个女子就是被葛森称为“老大”的女子,葛森职业生涯中间绝大多数案件都是和这个人有关的,可以说是葛森为数不多的知己,她就是慕辰汐。如何形容慕辰汐呢?看到她也许会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熙凤。她现任汉都警察总署刑事特情部助理部长,是和葛森同级的警官。
慕辰汐走过来和葛森相视一笑:“与其说这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还不如说—”
葛森和慕辰汐异口同声:“还不如说是模仿一年三个月前的女尸跳楼案件!”
楚汐萤吸了最后一口香烟,将烟蒂用一个高雅且毫不做作的方式弹出去:“你们说的这个‘女尸坠楼案’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
慕辰汐耸耸肩:“这位美女是?”
葛森笑着说:“老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楚汐萤。著名的汉都犯罪心理学家,前警务人员……”
葛森还没说完,慕辰汐就兴奋起来:“哎哎哎,我知道了。”
葛森一个劲儿地给慕辰汐挤眉弄眼,慕辰汐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得意地看着葛森。
法证部的第五处处长、高级化验师林婧快速走过来,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证物袋。塑料证物袋上用订书机订着取证之前的现场照片和相关的标签:“我有新发现。在现场死者Joe的尸体上发现了一种珍稀的植物,叫作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石蒜属植物。血红色植物,又名彼岸花。另外在植物上还可能发现了其他重要的证据,例如,植物的根茎最容易留下纤维真菌和肉眼难辨的皮屑。现代现场勘查鼻祖Edmond Locard(埃德蒙·罗卡)曾经说过:‘Every contact leaves a trace.’那就是‘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慕辰汐思索片刻:“曼珠沙华!你等等!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没错,彼岸花是‘冥花’啊。对吧,老葛!”
程展鹏不解地问:“为什么是‘冥花’?”
葛森笑笑说:“要解释清楚也不难。先让霍慧思开始吧!”
霍慧思仔细端详了一下:“噢。曼珠沙华有毒,所以日本人译作‘地狱花’和‘冥花’种种。食用以后会中毒,出现恶心、呕吐、头晕等现象。再加上佛教的影响,曼珠沙华在佛教兴盛的国家尤其是日本特别多,是上坟祭拜和陵园常种植的一种植物。”
葛森接着说:“没错!所以就有‘幽灵花’、‘死人花’、‘黄泉之花’之说……在日本,秋分后三天叫秋彼岸,是日本传统祭祀和上坟的日子。在那一天曼珠沙华也会异常准时地开花,所以叫彼岸花。传说曼珠沙华自愿投入地狱,冥界的恶鬼不愿意看到如此美丽的花朵香消玉殒在地狱。所以让它做地狱的使者,召唤鬼魂前往地狱的路。这种花的花语又叫作‘地狱的使者’或者‘地狱的来信’!”
楚汐萤突然接着葛森的话说:“这一定是她干的!未完结的案件!”
葛森点点头,若有所思。慕辰汐问葛森:“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什么?快告诉我!”葛森想讲什么,却看了看楚汐萤。楚汐萤递出了一个眼色,并不起眼。葛森和楚汐萤都是犯罪心理专家,他们俩只要稍使眼神葛森就明白了,他欲言又止:“没什么!”
慕辰汐什么都没说就收起来了:“快走吧!晚上警察总署礼堂还有你的犯罪心理学的讲座,市长都要亲临,不要迟到啊!”
葛森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老葛我现在还不能走。”
慕辰汐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这里明明归我管,留在这里啰啰唆唆不干正事儿的干吗呀?”
葛森看了看慕辰汐,撇撇嘴,再看了看霍慧思:“冷美人啊,是冷美人不让我走的。”
霍慧思用12cm的高跟鞋踩了葛森一脚:“葛督察你有点正形儿没有?老没正经!我留你了吗?刚才只是让你过来看看尸体!”
葛森强忍着痛奸笑着说:“这尸体非比寻常。我觉得凶手可能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冷血职业杀手,而且有丰富的医学经验,很有可能曾经有过外科的经历。而且留下‘333’字样,你们还记得女尸坠楼案么?那桩拖累我们半年破案率的悬案:一个女子在戒备森严的江北总部大楼坠楼身亡。法医检查了这具女尸的死亡时间,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来判断,这个死者已经死去了至少一个小时,因为尸僵是一个小时以上才会形成的反应。但是如果那个女人是3:33跳楼死的话,那么距离当时才不到20分钟啊,绝对不可能提前出现尸僵反应,出现提早坚硬的情况。根据死者的尸体判断,死前也不可能做过任何剧烈运动,因为这个女尸身穿束腰长裙,8cm的高跟鞋。这身装扮,之前根本很难有过运动的。但只有运动大量出汗和体表排出分泌物,才可以促进尸僵的提早。所以说如果这一项排除,那么基本可以断定有一具女尸当着我们的面跳楼了!是从江北警察总部的楼顶上跳下来的!这具女尸的胸部,不光是乳房,还有其他的部位都受到过破坏。破坏的凶器应该是刀一类的东西。不应该是钝器,而应该是锐器。这具女尸胸前也是血肉模糊的刻字‘333’,上面也有锯齿一类的痕迹!所以我判断是变态连环冷血杀手!这两件案子在犯罪心理学方面和证据上完全相符。完全可以说是一个人干的!”
楚汐萤吐了一个烟圈:“老弟,take it easy(放轻松)!我在这里。你放心回去讲你的课吧!我还hold住这点小场面!”
慕辰汐笑着拍拍葛森:“说的是啊!葛二爷你回去吧,这里交给刑事特情部负责,死了探员是刑事特情部的事。”
葛森勉为其难笑一笑说:“不要我操心最好了!”其实葛森心里的担忧一点没有减少,更不想离开。但是考虑到解剖和弹道检测仍需要时间,所以葛森也就只好开车回去了。临走前,葛森将一个精美的盒子塞在慕辰汐的手里。葛森笑着说:“送你的!”
葛森走出立体车库,在空旷处眯上眼睛惬意地拿起烟斗,将南美原装烟叶一点一点地塞进去,这个过程其实是一个思考的过程。葛森看着周围警车红色和蓝色的旋转灯光闪烁不停,看着黄色耀眼的警戒线和记者不停地闪烁着镁光灯。葛森正在检索着人群,他心里想着如果运气好,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果然,他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目光阴森,她试图把自己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以免引起人的注意。这是高明的不是吗,尽管葛森这样想。但是葛森早已经锁定了这个人。很快这个红衣女子也看到了葛森,两人四目相对,而葛森有一种奇怪的、不适的甚至是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喃喃地说:“这个女子有些鬼气啊!”葛森和这个红衣女子有了一个深邃的对视。红衣女子掉头就走。“小样,做贼心虚。”葛森小心打开快拔枪套里面的史密斯·韦森转轮手枪,把手按在手枪上,随时准备掏出来,然后大喝一声:“站住!”葛森支撑着略微臃肿的身体气喘吁吁地追出去,才发现那个红衣女子早就窜出人群。葛森拽着周围挡住自己的围观群众,直到红衣女子完全消失在茫茫的夜雾中……葛森感觉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又是一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葛森打了一个冷战:“彼岸花—来自地狱的使者!”
THE KEY
If it is a miracle,any sort of evidence will answer;but if it is a fact,proof is necessary.
如果这是奇迹,一切证据都可以回答,如果这是事实,则必需证明它。
美国著名作家、戏剧家,现实主义文学杰出大师
萨缪尔·兰亨·克莱门(笔名马克·吐温)
By Samuel Langhorne Clemens[Mark Twain](1836~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