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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人蛇

1

秀米小时候看过莲姨家里摆放的硕大的玻璃罐,里面浸满了莲姨男人捕来的蛇,莲姨说蛇酒可以治百病。她男人从水磨镇买来陈年米酒,将活蛇浸入酒里,然后密封。

她对街坊邻居说:“蛇酒治腰身子最管用啦!”

但秀米是害怕蛇的。它们浑身光滑,吐着信子咄咄逼人,扭动着腰身在笼子里蜷动。一看到蛇,秀米吓得掉头就跑。

莲姨的丈夫是个捕蛇人。风里来雨里去,成天在深山老林里出没。有人问莲姨:“他就不怕被蛇咬?”她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他身上抹有硫黄,硫黄你们懂吗?蛇最怕硫黄了。”

“有了硫黄就不会被蛇咬了吗?”

“那还用说,我男人整天和蛇打交道,什么时候被蛇咬了?”

但谁料得到,捕蛇人会被蛇要死呢?

莲姨记得那一天男人喝得醉醺醺的。他一步三晃地走进家门,莲姨问他:“你怎么喝酒了?跟谁喝的?”男人打了个酒嗝,满腔的酒气冲进莲姨嘴里。“来,陈祖川,干……干杯!”

莲姨推开丈夫,“臭死了,把衣服脱了洗澡去吧。”说完就将男人的衣服脱下来,将他按在椅子上。莲姨打完水回到家里,在电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看到男人倒在地上。他的手,还放在刚刚开启的酒罐子的边缘。掀开的盖子像一个轮子,滚到了门槛边。静谧的房里只剩下蛇吐露着信子发出的细微声音……

莲姨吓得失魂落魄,匆忙跑到陈祖川家喊救命。

半夜1点的光景,镇上静得出奇。卫生院的白色墙壁在暗夜里泛着着凄冷的光。男人躺在板车上,像一截枯瘦而沉重的树枝。抬头看不到一点星光,天穹宛若一只巨大的锅盖,盖住了溪桥镇,盖住了陈祖川焦灼不安的心。从家到卫生院不过两三百米,但对他来说,这段路漫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阴暗的走廊。陈祖川坐在长椅上气喘吁吁。男人铁青的脸以及微微张开的嘴唇,直直地闯入陈祖川的眼里。

从抢救室里走出来,院长的脸阴得像要下雨。陈祖川站起身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院长盯着陈祖川看了许久,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2

莲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寡妇。她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昨晚男人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没想到,仅隔了一夜,他就死了。悲伤压得莲姨直不起身子,她一直在哭。

她将丈夫的死归咎于陈祖川。她指着陈祖川,厉声骂道:“要不是你,我男人怎么会死?!”

陈祖川哭笑不得,他推开莲姨的手。“你这什么话呢?!”莲姨吞不下这口气:“就是你,如果不是和你喝酒,他怎么会被蛇咬到?!”

沈桂芳说:“谁让你们家弄那么多蛇?”

“我男人就这么白白死了,我要你赔命!”

“他喝醉被蛇咬死,怨不得我们!”两个女人的争吵,一句一句针锋相对,陈祖川拉开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女人。“走!妈的,上公社去!我就不信这事情解决不了!”

陈祖川三人一起来到公社,办公室的老孙一见这架势,嘴角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来,心想:“这一次该不会谁又红杏出墙了吧?”

三人七嘴八舌,勉强拼凑完整事件的始末。老孙听完,脸色变得难看。“你们的情况太复杂了。”莲姨不解,大声反问道:“复杂?是他害死我男人的,怎么就复杂了?!”

“这事情公社解决不了,上派出所去。”

王治平接手了这个案件。他逐个查问,作了笔录。王治平刚上任,对莲姨他早有耳闻。那日他来到溪桥镇,远远就看见她走过尘土飞扬的大路,腰肢扭动的幅度不是很大,看起来自然而不做作,王治平对所里的小张说:“这女人走路真像一条水蛇。”

王治平将手上的笔录看了一遍,斜靠着椅子说:“陈祖川,先要将你拘留起来。”

“凭什么?”陈祖川不依不饶,“凭什么拘留我?人又不是我害死的!”

王治平说:“又不是收监狱,你怕什么。”

莲姨说:“哪能就这么关起来?他杀了我男人,就应该枪毙了,一命换一命。”王治平听得有些不耐烦,他转过头来看了莲姨一眼,说道:“你可以闭嘴了。”

王治平对沈桂芳说:“你回去吧。”

沈桂芳不想回去,她站在王治平面前,声音颤抖:“我男人没有害死他,你不能这样啊!”

王治平重复了一句:“你回去吧。陈祖川的事情我们会好好调查。”

陈祖川被拘留在派出所。他想起家里的孩子,想起妻子桂芳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就很难过。王治平打开门,一把将平躺着的陈祖川拉起来。陈祖川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遭了王治平一顿拳头。王治平骂道:“浑蛋!人是不是你害死的?”说完又朝陈祖川一拳打了过去。陈祖川疼得倒在地上打滚,他破口大骂道:“妈的,你干吗打我!”说完便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王治平撞了过去。王治平冷不丁被他紧紧地压在墙上,他心里一惊,朝门外喊了起来:“小王、小张,你们快过来!”小王和小张迅速赶到了,他俩一人一只手夹住了陈祖川。陈祖川拼命想挣脱。王治平揉了揉胸口,狠狠地骂道:“反了,连我也敢打?”

陈祖川陷入愤怒和惶恐之中。他自言自语道:“死也不能死在枪口下。”

陈祖川精神恍惚,像猎人枪口下的猎物一样胆战心惊。“狗,都是狗!”陈祖川对着门外骂道,骂声就像在山谷里喊出来的一样,很快对面就有了回音——

“狗,都是狗。”

第二天,陈祖川跳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溪桥镇。

那天,王治平对陈祖川夜审。陈祖川被小张、小王押着出来的时候,他想到了死,他知道这次一定一去不回了。派出所三楼的走廊上,陈祖川的布鞋踩过去,发出沉重的声音,声音在空旷悠长的走廊上回响着,无限悲凉。在走向拐角处的时候,陈祖川突然像一头发疯了的野兽一样,拼命挣脱。小张、小王来不及拉住,他就一头栽进了毗邻派出所的水塘里。

陈祖川就像一截木头一样,“嗖”的一声从阳台上倒栽下来了。

那是祠堂前的水塘,水塘清澈而透明,浅绿色的水在阳光下泛起金色的粼粼波光,四周长满了柳树和不知名的野草,是溪桥镇的唯一水域。

陈祖川本来要移送到地方法院去的。那个夜晚,王治平越想越觉得这案子荒唐。他居然会轻信一个女人的片面之词?女人的话怎么能信呢?陈祖川的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男人的死是陈祖川造成的。

沈桂芳经历了一个星期的担惊受怕,夜里睡不着,丈夫不在家的一个星期,她千方百计对孩子们隐瞒事实。秀楠是最黏父亲的,他抬起小脑袋问母亲:“爹呢,我找爹。”沈桂芳听了心酸,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她伸手摸了摸,告诉秀楠说:“你爹他,到外面挣钱了。”沈桂芳只能这样胡乱编了一个借口。“你爹挣到钱就给你买糖吃。”夜里睡下的时候,秀楠找不到父亲,哭着醒了过来。沈桂芳只好连哄带骗。

闹到半夜三更,秀楠才沉沉睡下。秀楠睡了,沈桂芳却睡不着。她盯着阁楼上的瓦片,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一想到那天莲姨咬牙切齿的样子,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好好的邻居,竟闹得不可开交了。

秀旗安慰母亲:“别担心了,爹没事的。”

“是的,妈,小心身子。”秀米说,“爹会没事的。”

“唉,但愿如此吧。”

得知丈夫无罪释放,她立马就赶到派出所门口等他。湿漉漉的陈祖川被人从水塘里捞出来,薄薄的汗衫湿了个精透。他不敢看沈桂芳,仿佛自杀未遂是一件无比羞辱的事。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窝囊废,连跳楼也跳不死,偏偏就栽进这个该死的水塘。

沈桂芳心里盛满了无比复杂的滋味,在派出所门前看到丈夫,她上前拉着他,像看见自己多年不见的孩子一样。“才几天,怎么就瘦了?”

过往的行人见到这一幕,都纷纷停下来。陈祖川有些不知所措,他说:“回去吧,我把脸都丢光了。”

秀楠没有看到理想中父亲的模样,理想中的父亲应该是风光满面,最起码要一手拿着糖,另一手拿着一包钱,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一个男人从院子里走来,在清晨的光线里,男人面容憔悴、失魂落魄。

秀旗和秀米见到父亲,都高兴地叫起来。秀米说:“爹,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捶背。”回到家,陈祖川才感觉到了温馨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像极了儿时闻到的奶香。他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一把抱过秀楠,“啪”的一口亲了下去,又伸出手捏了女儿的脸蛋。

3

丈夫下葬之后的那几天,莲姨哭个不停。内心的愤怒已经远远大过了悲伤,她一遍一遍咒骂王治平的良心被狗吃了。守灵的那三天,除了几个朋友过来吊唁之外,家里冷清得让她害怕。棺木静静地躺在内房里。黑色的棺木隔绝了生死之间的交界,夜里,她不敢闭上眼睛。她望着黑暗中的棺木,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丈夫就睡在旁边,却永远不会醒来了……

那天刚好是九九重阳节,六年之后的重阳节,中央传来毛主席溘然长逝的噩耗,举国陷入一片悲恸之中。莲姨记得小时候就经常跟着大人哼唱《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中国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在太空运行,播的就是这首《东方红》,那时候莲姨就想,一个人能被这么唱着真是莫大的福气。

毛主席逝世那天天气骤变,乌云像一床厚重的棉被,覆盖了溪桥镇的天空,瓢泼的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大雨下个不停,人们都在哀叹:“谁都能死,毛主席怎么能死呢?毛主席死了我们可怎么办?”溪桥镇的广播不间断地重播这条震惊世界的消息。一个悲恸的哭腔从广播里传出来:“9月9日凌晨时分,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

莲姨在北山的公社门口参加了隆重的追悼会。刚下过大雨,公社门口的空地都是烂泥。她听见四周的人各种各样的哭腔,心里戚戚然,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对比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再想到丈夫死时的冷冷清清,连一个亲戚都没有。这些跟毛主席无亲无故的人为什么都涌到这里来?想到这里莲姨的心头一紧,心头一紧莲姨的眼眶就红了,可是她流不出眼泪。旁边的人看到莲姨没有哭,赶忙拉了她的袖子说:“快哭啊,哭啊!”可是莲姨真的哭不出来,她看到摆放在台上的白底黑字的花圈。上面醒目的“奠”字让她深感不安。

她抬头看看四周的人群,别人的眼泪充斥着她的视线。在一片痛哭声中,莲姨丧失了哭泣的能力。她闭上眼睛,低下头,接着是长时间的默哀。莲姨沉入长久的沉默,空气凝固了,连心也变得僵硬。莲姨念念不忘她的男人,没有谁的死能比他更刻骨铭心。

夜里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想着丈夫死时青绿的脸。前些日子他还好好的,可是才隔了短短几天,他就死了,像一块石头沉入湖底,发出沉闷的响声。丈夫死后,她不敢熄灯睡觉。她念念不忘那些甜蜜和激情。回忆是伤感的,一次次撞击她的心。以往睡觉之前是要熄灭煤油灯的,黑暗中,她看不到男人的脸,但她感觉得到,她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穿透身体,简直要令人窒息。她不敢熄灯,一熄灯就会想到他,一想到他就会伤心,莲姨多么害怕,害怕这种孤苦无依的伤心。它们变成潜伏在黑暗中的阴影,伺机要把她吞噬。

和陈祖川一家人之间的隔膜已经显而易见了。两家人同在一个院子里,平素好得就像是结在同一根藤上的两只瓜,而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同一瓜藤的瓜也彻底分裂了。让莲姨无法忍受的,是夜里从阁楼里传来的声音。在黑夜里,莲姨看见煤油灯的影子印在墙上,摇摇晃晃的。对面阁楼的声音伴着灯影一闪一闪。平日夜里,桂芳家除了孩子哭哭闹闹之外,听不见一点声音。可是最近,莲姨觉得,那声音是他们故意弄出来的。

隐隐约约,好像是呻吟声,但是仔细一听,却又什么也没有。莲姨心烦意乱,索性走到窗前,撩开窗帘。黑暗中除了房子的轮廓外她什么也看不到。寂静中只有夏虫啁啾的声音,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了?难道是耳朵出了毛病?

莲姨用手指去掏自己的耳朵,借着煤油灯的光,她看到粘在指甲末端的黏稠的耳屎。她习惯性地把拇指指甲嵌进指甲里,轻轻一弹,耳屎就出来了。可它们没有被弹到地上,依然顽强地附在指甲上。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张草纸,用力地擦掉了。

她用同样的方法清除了另一只耳洞里的污垢。这下子,她听清楚了。“不要脸。”莲姨对着漆黑的夜色骂道。她将窗户关上了。“恶心。”莲姨想沈桂芳一定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她嘲弄她。她望着摇曳不定的灯火,又想起丈夫来。

“死鬼,你要是在就好了。”莲姨对着一盏煤油灯自言自语,忽然她看到了丈夫的脸,那张瘦削的脸从煤油灯的玻璃罩上冒出来,他还是死前那副模样,脸色铁青,嘴巴微微张开着。这样的表情让她感到害怕,她挥手想要赶跑丈夫的脸,一不小心却将煤油灯撞倒了,煤油流了一地。燃烧着的煤油点着了蚊帐,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梳妆台边上的衣柜也着火了。楼梯口就在几米开外,莲姨本来可以夺路而逃的,可她就像被钉住了一样。熊熊的火光映照着她,她想迈开步子,却迟迟站着不动。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心一横:“让我死了吧。”

大火很快就将屋子包裹起来了。陈姨瘫坐在地板上,热气逼着她,她就这么坐着,怀里紧紧地抱着丈夫的遗像,她的头发散落开,她把遗像贴在脸上,蜷缩着身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陈祖川赶到莲姨家楼下的时候,他吓得脸色发白。红色的火焰从窗口吐出舌头。火映红了陈祖川的脸,他一蒙头冲回家里,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床棉被。棉被好久没有洗过了,散发出难闻的潮湿的霉味。沈桂芳下楼。陈祖川对着她喊道:“快去井里打水。”沈桂芳看到黑暗中明亮的火光,再看到丈夫惊慌的脸,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祖川喊了一句:“快啊!”

沈桂芳这才哆哆嗦嗦地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

陈祖川将一床棉被浸湿,然后把棉被盖在身上,冲进了莲姨的家。

街坊邻里都跑出来来救火了。扑火的人熙熙攘攘。人们像焦灼的蚂蚁一样,在院子里吵吵闹闹。一桶桶的水被泼向屋子里,但火势仍不见小。火光映照着大半个夜空,干枯的横梁和屋外的树枝被火烧得啪啪作响。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有人跳楼了!”

人们惊讶地抬起头来,循着声音往上望去。秀米站在楼下吓得捂住了眼睛。在一片哗然中,陈祖川背着莲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靠着墙壁的干草堆上,飞起来的干草屑掉落到秀米的头发上、身上。

沈桂芳和几个孩子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4

立秋刚过,气温却居高不下。来升牵着他的公猪来到了溪桥镇。

细心的行路人发现,来升这次没有穿着平日里那条大裤衩,他换上了一条黑色的西裤,他的腿被西裤一衬显得更短了。人们还发现,他脚上穿的不是草鞋,而是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路过大榕树的时候,来升碰上了陈祖川,陈祖川肩头扛着一把网兜,看到穿着黑色西裤脚蹬布鞋的来升,他停下来,用一种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来升:“嘿,打扮得这么隆重,去配种啊?”。来升知道他不怀好意,于是反驳道:“你才去配种呢。”

“我怎么会配种呢,我可不像你,有‘猪哥’可以配种。”

溪桥镇的人大都瞧不起来升,瞧不起来升干的这个行当。他们都觉得男人的力气是用来干活的,而不是像来升一样每天牵着一头猪四处晃荡。

“不就救了个人么?多大点屁事。”来升暗暗将陈祖川骂了一遍,又牵着猪朝前走了,他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梳得油亮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微的白光。

其实来升完全可以空手而来,用不着拉一头猪作掩护。溪桥镇的人都知道,来升最近死了老婆,他这么频繁地出入溪桥镇,一定不怀好意。来升不去看别的女人,他径直往莲姨家走去。来升穿过林檎地,一直走到莲姨家门口。

他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莲姨双手交叉地靠在花岗岩门柱上,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她说:“你想干吗?”

来升被问住了,赶忙转移话题:“哦,我是来配种的。”莲姨一听气得脸都黑了:“呸,谁让你配种!”来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赔着笑脸说:“我该死,我说错了,是来给你家的母猪配种的。”

“我们家母猪不用配种。”

“这……我知道你看我讨厌。”猪哥拍了拍牵在手里的公猪,它正拿嘴巴往地上拱,“怎么说我也是一番好意,我看你一个人也挺难的,”来升摆出一副慈善面孔,“我帮你干活吧,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一句话让来升喉咙塞住了,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这样下去无异于自讨没趣,来升拉着猪就要往回走。

“慢着。”莲姨说,“你给我回来。”

来升有些受宠若惊,他一脸堆笑地说:“你肯留我干活了?”莲姨把斜靠着门柱的身子正了正,点了点头。

莲姨的父母死得早,剩下她和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原以为嫁了捕蛇人能过好日子,可谁又料到竟然会落到这种地步呢?她曾想过要投奔哥哥,但那个畜生怎么值得投靠呢?她想到了嫁人,但一时半会儿又下不了决心。在我们乡下,女人守寡不到三年是不能改嫁的。现在她没有生活收入。丈夫死后留下的一点积蓄,操办丧事也花得差不多了。让她揪心的是,她没有给丈夫生下一个孩子,但转念一想,如果现在有了孩子,拖家带口的,眼下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

陈祖川深知莲姨的处境不容乐观,就偷偷让秀米把家里的米送给她。陈祖川对秀米说:“快去快回。别让你娘知道。”秀米很听话。虽然莲姨曾经做过对不起自己家的事,但怎么说都是多年的邻居,莲姨平时待她还是不错的,她以前常常给秀米梳辫子,秀米喜欢她梳的漂亮的麻花辫子。

火灾之后,莲姨家的墙壁被熏成了黑褐色。幸好房梁没有被火烧着,否则整个房子都要塌下来了。邻居们帮忙收拾了屋子,虽然还能看到大火肆虐过后的痕迹,但起码还能住人。火灾过后,莲姨家建了一个猪舍。莲姨原本是厌恶养猪的,以前经过陈祖川家猪舍,她都会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臭死了,臭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生活,再怎么厌恶也要忍住。

筑猪舍那天,来升扛着一把铁锹,提着一袋水泥走在溪桥镇的大路上。来升来到莲姨家里。莲姨当时正坐在门口洗土豆,看见来升来了,便放下手头的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问他:“什么时候能砌好?”来升把东西放下,环顾一下四周,然后说:“一天吧。”

他一边用锄头搅拌加了水的石灰一边说:“这猪窝啊,就像人的家,要住得舒服,猪才长得壮。你看我们北山,猪长得比人还壮。”

莲姨当初只是敷衍地应付着这个不速之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口回绝来升的要求,也许是觉得有个男人不计代价地来给她干活,好歹也是一种依靠。邻居的闲话她不是没有听到,自从丈夫死后,莲姨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秉性,她可以将那些流言蜚语自动过滤掉。莲姨想,我已经这样子了,还在乎什么呢?莲姨问来升:“你天天往我这跑,就不怕你老婆?”来升说了一句“她死了”,就继续埋头干活。莲姨很惊讶:“她死了?怎么死的?”来升闷闷地说:“你不要问了。”莲姨见他不说,也不便再问,她只是隐隐觉得,这个身材粗短的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与一开始截然不同了。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但莲姨又怎会想得到,两个月后她就成了来升的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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