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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入伙

每年的糖酒会一般会在成都举办。虽然名字叫糖酒会,但早已成了中国食品行业最具规模的盛会。除了糖和酒,还有保健品、饮料等产品来凑热闹。

李宏宇在成都双流机场刚下飞机,赶忙掏出电话:“单总,实在不好意思,飞机又晚点了,论坛你们先开始吧,我第一时间赶过去。”

伟业公司的单总笑道:“李总辛苦了,不怪你,这飞机准点的时候不多。”

挂了电话,李宏宇一路小跑地打了一辆出租,直奔西藏饭店而去。

作为在酒水领域操盘了近十年的专家,李宏宇此次是重出江湖的第一站。因为两年前跟老板的矛盾,加上自己第二个孩子的出生,李宏宇萌生了退意,老老实实的在家当了两年奶爸。四十多岁的人了,有时候是应让自己过得随性点,那些整年在外满天飞的日子也确实过够了。虽然看看以前自己打造过的企业眼下已经成了全国前三名,心里略感小成就,但他也很快明白,江湖还是那个江湖,离开江湖,很快就不会有属于他的传说。李宏宇原本以为自己激荡的心早就淡漠,却没想到,一个月前来自伟业公司单总的邀请,还是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激动。

伟业公司的单总是成都本土的土豪,做土木工程出身。在做工程的公关过程中,免不了涉及送礼,而后他动了心思,干脆自己弄个商贸公司,代理酒水品牌,这样一来满足自己的工程送礼需求,二来也能作为多元化投资。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无比英明,随着工程越来越难做,结款越来越困难,他的主业逐渐成了包袱,而商贸公司代理的酒生意却越来越好。随后,单总干脆结束了工程项目,专心做起了酒水代理。李宏宇是他做酒水代理时所代理品牌总部的营销总监。当初两人交集不多,但李宏宇给单总留下了及好的印象——李宏宇身上没有做酒水的人身上的匪气,相反,有文人的气质。在单总所有接触过的总部人员中,只有李宏宇在视察当地代理商时不让代理商额外报销费用,也不去娱乐场所。这让单总觉得这个人很独特,后来听说李宏宇离开时,他还惋惜了很久。

单总知道李宏宇和原来的公司签订了竞避协议,而且期限不会短,所以尽管以前有邀请李宏宇加入自己公司的想法,但也苦于没有机会。而当他战略转型,自己开发成功酒水之外的新产品——“念川胡萝卜营养米粉”之后,他雇了有着丰富经验的职业经理人黄志刚,迅速在成都本地和周边地区,以及外围的贵州省分打开了销路。然而,黄志刚在营销管控方向上却并不是特别专业。一年下来,把渠道给做乱了,串货、乱价满天飞,企业进入了停滞期,而黄志刚也引咎辞职了。在内忧外患之时,单总第一时间想到了李宏宇。虽然李宏宇跟之前的公司有竞避协议,但那是针对酒水行业的,以李宏宇的人脉和能力,解决胡萝卜营养米粉的难题应该不是难事。但是由于担心李宏宇不肯接这个烂摊子,单总故意打了一下埋伏,没把之前经营不善的情况完全透露给李宏宇,而是以上马新产品,准备运作的名义向李宏宇发出了诚恳的邀请,请他出任伟业公司营养品事业部的总经理,而且给李宏宇开出了拥有20%事业部干股的诱惑条件。

李宏宇开始是断然拒绝的,理由是自己已经不想再劳心劳力了,但后来单总每隔一段时间就向李宏宇通报工作进度,以及虚心求教及多次诚恳表露自己邀请李宏宇的急迫心情,甚至把股份提高到了30%。终于,李宏宇动心了,在糖酒会期间,李宏宇答应到西藏饭店和单总面谈。

两人的这次会面过程很简单,也很顺利。因为之前有过接触,所以自然没有那么生疏。单总只是泡了一壶茶,两人就面对面地聊了起来。

“我们的产品包装已经成型了,分为四个系列,儿童系列、白领早餐系列、中老年系列,还有一个通用的浓缩型维生素系列。包装样子之前李总你看过了,我想知道,我这样设置有什么不妥吗?”单总很谦虚地向李宏宇讨教。

“单总,客气了。产品设置的这几个系列我目前不知道是否妥不妥,因为我还没做过调研。你给我几天时间,到时候我会针对调查结果来给你提建议。但是你要给我几个人手协助我。”李宏宇说的是事实,因为自己刚刚出山,还没做完全细致的功课,不好做评论,他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没问题,人随便你挑,只要李总你能答应掌管这个团队,我一切依你。”单总很坦白,但当老板的人总有给人敲警钟的习惯。随后他给李宏宇讲了个故事,故事是从夸李宏宇从原单位离职,两年赋闲在家引出的。单总先是称赞李宏宇有职业道德,随后说自己在做工程时,曾遇到过一个没有职业道德的员工……

“前两年,我做工程的时候,主要是给汽车4S做展架。4S店看起来内饰豪华,其实呢,店内的展架大有文章可做,买几台设备,然后按照尺寸进行生产就可以了。当做过几家店面之后,自己在业内也小有名气。这时,一个姓路的以前开广告公司的朋友找到我,说想请我介绍几个4S店的客户,相承接4S店对外宣传的广告。我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冲突,4S店也总要做广告,于是就把客户介绍给了小路。没想到小路搞不定,因为4S店的广告基本上都是有4A广告公司(4A是美国广告公司协会的缩写)来规划合作的,而小路的公司显然达不到标准,加上之前小路的公司运营得很困难,后来小路就表示想跟着我干一段时间,准备把广告公司关掉。我开始没当回事,结果小路真把广告公司解散了,一个人夹着包跑到我办公室来,说就想踏实地打份工,养活老婆孩子。我看小路人很机灵,话也说得诚恳,便答应了,让小路来跟进那些老的4S店客户,同时也让他拓展新客户。小路很争气,虽然新客户拓展一家都没谈下来,但跟老客户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而且他很快就搞明白了生产展架的整套流程。在给4S店的安装过程中,他开始跟着工人学,后来竟然能带着工人来安装,俨然成了一个生产安装和规划专家。他这种状态让我省心不少,基本上再开拓出来的客户,只要我让小路接触一下,后面一切就都不用管了,他都给弄得井井有条。我庆幸自己手下有了一员虎将,没想到,这小路不是虎,而是一只狐狸。一年后,他不但自己成立了工程队,还把我的人都高薪挖走了,而且之后我的客户再开新的4S店,也都直接去找他合作了。真正让我体会了养虎为患是什么滋味。我气不过,曾经约小路谈过一次,你猜小路怎么说?‘生意大家做,你要是想告我就去告,你要是想玩儿黑的,我就陪你玩儿,反正你比我有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路耍赖,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辙,但等我回过神来,我动用了一些关系,让工商税务口查他账,包括之前他广告公司的账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后来他的公司也就开不下去了。本来之前我和他是挺好的朋友,最后落了个双输的局面,弄得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我说,这人的职业道德是多么重要!”

单总这故事李宏宇听明白了,他是担心李宏宇这等强人会另起炉灶,同时也是告知李宏宇他是有一些关系的,背叛他的下场不会特别美妙。按说刚开始合作就说丑话,常人会不开心,而李宏宇却觉得这个单总是坦白的人,把自己的顾虑提前说了出来。

“单总,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会很珍视自己的名声。我还有事,今天咱们谈到这,明天我去糖酒会看看咱们的展台。告辞了。”说罢李宏宇站起身和单总握手。单总一直送他到电梯口,等到李宏宇走了,单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股权合作书,在给李宏宇干股比例的空白处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第二天,李宏宇来到了展会现场。伟业公司的布展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整体上不再以代理的酒为主打,近一百平的区域,酒水展示只占了三分之一,大部分面积都用作展示胡萝卜米粉。清一色的模特美女,上身是橘红色的收腰制服,下身是深蓝色的制服裙,胸牌上印着可爱的胡萝卜卡通人物。品尝区里有来来往往的老中青少来尝尝鲜,随手拿着资料走了,而对于之前设计的客户体验表格,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品尝者是敷衍地划拉两笔,写的字跟鬼画符一样。李宏宇笑着摇摇头,这种场合其实是不适合做消费者调研的。但他也发现了另外一个亮点,场子里有列队穿着伟业胡萝卜米粉制服并且举着牌子的人力巡展团,这还是起到了一定宣传结果,而名片盒里收上来的名片也以其他参展厂商居多。这类展会,招商价值比以往打了很大的折扣。不管怎样,此次参展也透露了另外一个信息,单总的战略转型是明确的,他已经把胡萝卜米粉的事业完全作为核心主业来做了。从这点来看,单总还是一个很能把握政策导向的人,当下对于公款消费接待有了诸多限制,而一门心思再做酒水,无疑属于逆势而为,转作营养品,不失是一种高明的策略。

三天展会结束后,李宏宇开始组织人员做市场调研。其实,他的调研不是为了改变这四个系列的设置,而是确定哪个产品作为主打最好。按照经验,小孩子的产品家长最舍得花钱,应该做主打,但是这需要调研才能证明。

李宏宇的调研方式和地点很奇特,既没有消费者调研访问表,也没有走向商场专柜,他竟然选择了城市里的各个大型垃圾站。他要求调研团队在垃圾站去对比所有营养米粉类废弃包装所占的比例。臭烘烘的环境让调研组的人有很深的抵触情绪,当时有一个员工在第二天就不配合了,他认为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做销售,而不是分拣垃圾,他擅自回到办公室。而李宏宇也让这个倒霉蛋见识了自己的厉害。在该员工刚回到办公室仅仅一个小时,人事部就拿来了辞退表格。该员工的业绩以往都不错,要求面见单总。人事经理告诉他,这就是单总的意思,任何抵触李宏宇的人都予以辞退。于是这个倒霉的员工成了李宏宇立威的垫脚石。

经过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李宏宇的调查小组在垃圾站的调研结果出来了。被丢弃的营养米粉类产品包装盒,并不是想象中的儿童米粉占最大份额,而是中老年的各类米粉占据了第一位,随后才是婴幼儿米粉。

“李总,这个调查结果是不是预示着我们要把明星产品的定位放在中老年米粉上呢?”单总看看手里的调查报告问。

“单总,其实我做这个调查之前的想法是,不管儿童米粉还是中老年米粉谁是第一位,都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看一下这两类产品的市场饱和度有多大。我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差异化,把青年白领米粉做成一个新概念。说白了,中老年米粉和儿童米粉的包装上已经体现出它们作为礼品的需求远远超过消费者自己食用,而白领米粉同类特别强势的产品还未出现,这是一个市场机会。”直到此时,李宏宇才揭开了谜底。

单总微微皱了皱眉头,点了支烟,悠然吸了一口,道:“我担心这个白领米粉的概念不是那么容易打造,这是在挑战人们的习惯。”他喜欢讲故事,接下来他讲了一个故事让李宏宇作为参考。

“曾经有某个大牌企业,瞄准了北京的白领早餐市场,他们推出一种新的保健品胶囊,每天早上只要吃几粒,不但能消除饥饿感,而且胶囊里还富含十几种营养成分,这产品最大的优势是可以让人节省吃早饭的时间。这家公司信心满满地投入了巨额广告费,想要在北京淘金,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出现的局面恰恰相反,仅仅过了半年,他们就惨淡收场了。最后内部总结报告上写的失败原因是:此产品挑战了北京人早餐就喜欢豆浆油条的生活习惯,东西再好,跟喜好相冲突了,消费者不会买账。”

听完单总的故事,李宏宇微微一笑,说道:“喝粥也是一种喜好,我们的米粉也可以当米粥卖。”

单总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李总,你是事业部老总,一切按你的意思办。”随后,他拿出了那份股权书,在股权数额一栏填了个30%,之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李宏宇中途回了一次重庆的家,再赶回成都时,带来了大大的两个行李箱,他已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来成都操盘这个营养米粉的事业了。躺在宽大的床上,李宏宇闭目养神,随着深夜的来临,房间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睡梦中的李宏宇并没有想到,自己进入到这家公司之后,其实并非只是操作新产品那么简单,而是承担起了挽救整个大渠道的重任。他还没有想到的是,距离成都千里之外的W城,一个未来强力的竞争对手此时正在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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