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力把队里春播拉化肥的任务接了下来。
这天一大早，从村委会里拉出来一挂马车。
队长问他要不要找个人一道去，他说那么点小事，省点劳动力吧。
树獭把他拉到一边，说明意思，也想跟他一起去，田力说，得了，别给我添乱。
树獭那双死带鱼一样的眼，斜睨着田力，嘴里轻声喃喃着：“你小子不会有什么行动吧！”
田力没理会他，回到马车旁，一屁股坐到车辕上，甩了一鞭，那马便驮着他啪嗒啪嗒甩开蹄子出发了。
树獭知道田力今天要去的地方，这头是中国，那头就是俄罗斯，那些化肥就是中国从俄罗斯地下进口来卖的。树獭知道那里有波尔多葡萄酒卖。
这私下交易吧，是这边的商家和那边的商家联系好了，找个边防哨卡的盲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种生意一直在边境一带悄悄进行。
化肥东西好，价钱公道，自然受农户深爱。
涉及到农资，也没有谁去真正严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不是这样搞，化肥农药的成本就贵多了。
田力到了边境的一个小村，熟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店家。让店老板装满了一车化肥，记了账，秋收和村里算就是。
他扯下篷布的最后一角，将化肥盖严实，又五花大绑地用绳子绑牢，交代店家帮忙看着点。
店家豪爽地答应，车子不会有事的。他知道田力和大多数商人一样，要去俄罗斯帝国逛一圈。
田力出了店，按照店老板教的路线向前走去。
之前田力听说过，隔壁兵团的几个知青，出于好奇，偷偷想越过边防哨卡，结果被苏联士兵盯上，差点就要吃子弹了，后来是举了手，解释是一场误会。兵团的领导过来解救，打点了一些商品，偷偷塞给对方，才算完事。这几个知青，后来还挨了团部的处分。
偷渡是每个知青都想玩一次的梦想，刺激，还能买到物美价廉的苏联商品。之前，田力就很想买条俄罗斯风格的丝巾给施静。
后来有人总结，冲卡的行为太莽撞太愚蠢，还有更隐蔽的方法。
不过，这还是在小部分头脑灵活的知青里流传的。
穿过一片田野，钻过一片芦苇丛，渐现偏僻荒凉，离小集镇已经有好几里路。
芦苇丛中藏着一条小河，一头向东，渐行渐宽，一头向西，渐行渐窄，从高空看下来，就如一条老鼠尾巴。
这就是传说中的边境河了？
田力看了看四周，没有哨兵巡逻的痕迹。
在河的南岸，有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根据判断，铁丝网那头就是国外了。
河面是结了冰的，田力怕有暗哨，朝冰面上扔了一块石头，发出的声响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冰面也牢固可行。
田力这才从已经破坏了几个口子的铁丝网钻了过去，趟过冰面，没几分钟，就消失在对岸的芦苇丛里。
田力行走在苏联的小村庄里。这里的建筑比中国这边的要气派很多，说是小村庄，相当于中国的一个县城，车水马龙的，商业很是繁荣。
这里交易也接受人民币，田力逛了几条街，买了不少东西，一只苏联军用望远镜，一支渴望已久的猎枪和一顶帐篷，还有些小商品和牛肉罐头、鱼子灌，拿回去就是进口货了，不过只能让树獭知道。想到树獭，封他的嘴巴是必须的，于是田力给他带了瓶葡萄酒。
午餐吃的俄罗斯扒鸡和俄罗斯提拉米苏。好久没饱这种口福了，难怪树獭要跟着来呢！
田力吃完付钱的时候，一个中年人凑上来。田力打量一下他，此人大概快六十了吧，戴着眼镜和尖尖，穿着羽绒衣，上面有几道明显的油污。田力看出他以前可能生活优裕，现在却处于落魄中。
他把手里的一张画作交给田力的时候，证明了这点。
那是他乘田力用餐的时候，偷偷画下来的。
田力掏出一些零钱给了这位老人，算是买下他的作品了。
没想到他还会说汉语。欠身连说了两句谢谢。
田力以前也学过画画，画的都是连环画上的那些图，孙悟空猪八戒，还有水浒传里的英雄。对会画画的人有那么点爱屋及乌。
田力于是又叫了一瓶酒和几个下酒的菜，和老人坐下来攀谈了起来。
从老人的嘴里得知，果然如田力所料，老人以前是一位医生，只是后来碰上一些事，失去了工作，生活变得窘迫起来。他告诉田力，有位弟弟是大学里的校长，说这话的时候，老人似乎像在推荐一位将军给田力。
田力很有礼貌地和他喝完了酒，这老家伙越喝话越多，田力怕他回不去家，不再叫酒。找时机结束了用餐，在店门口分手了。老人还一再对田力说，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只管说。
田力笑笑表示了谢谢，目送他远去。看看时间，该回去了，于是沿街又选了几样商品，准备结束这次偷渡。
田力没想到的是，当他逛街的时候，街口药铺前有位头包围巾的女人，提着一个篮子匆匆离开，见到他似乎在有意回避，躲进人群，很快就消失在街口。
田力眼角余光扫到了这一幕，总感觉那身影特别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是谁。
原路返回到中国领土，田力化肥店的老板道别了一声，就踏上归程了。
将化肥交到村里，回到家。树獭阴阳怪气地说话，一看是为早上没捎上他的事闹小别扭。懒洋洋的，田力问他话也不肯好好回答。直到田力把那瓶葡萄酒和一只扒鸡扔给他，他这才和田力重归于好。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树獭说。
“为什么？”
“那边有好日子过。”
“他们的生活是要比我们的好。可是咱爱国啊！”
“听说那边的苏联女人特开放。你拿瓶好酒去他们家做客，男人酒喝爽了，就会让你和他的老婆睡觉。老婆就像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最好礼物。”
“哦，有这种说法？”
“对啊！长见识了吧。我就不明白，你为啥不让我一起去，否则我见多识广，一定让你有特别的艳遇。记得下次去，我们一起去。”
“得。你出去不要声张，这事在知青里传开来，让领导知道可不好。”
“那你把那杆猎枪送给我。”
“美你的吧！你敢出去乱说，我夜里乘你睡着一猎枪嘣了你！”
“至于那样下狠手吗？！好吧，我不说总可以吧。兄弟，真的，这次你去成了，下次一定得捎我一起。”
“喂，对了，我在那边看到一个人，身影特熟悉。”
“谁？队里的知青？”
“我想了很久，觉得她像小菲。”
“小菲？！你是说她和牛蛋蛋跑到苏联去了？”
“嘘！我看你也有刘胖子那啥病的迹象了！我说你想多了！”
“切！我和刘胖子一样吗？人家那是臆想了，变成病了。”
“刘胖子还是因为劳动过累和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电解质紊乱，以致精神恍惚，才会和女鬼搅在一起，直到可怜地死去。你呢，劳动也不积极，要是摊上女鬼，纯粹是自找的。”
“哈哈！”田力对他的分析，还是觉得有点道理，也不好辩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