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春住进了庄敏公主之前的寝宫，御医进来诊过伤之后，又梳洗了一番。
她从没觉得这么累过，怔怔地待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有些人是昨儿夜里就得知宫中的叛乱，有些人是到黎明才知道，更多人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早早地赶来上朝，才知道这惊天大事。
太和殿外站满了人，鄂罗哩带来圣御，百官各回各家，皇上今日，不上朝。
众人得知皇帝受到惊吓，便说要去看望一番。
“各位大人，劝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如今皇上要的不是探望，是休息……”
说罢，鄂罗哩又走了回去。
文武百官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过了片刻，三三两两走了出去，都在谈论昨夜自己错过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叛乱。
方庭春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片浩瀚的海洋中浮浮沉沉。听着大海的嘶吼，方庭春无所适从，怎么也游不到边。
隐隐约约，方庭春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她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却赫然发现，伏在她床边埋头痛哭的人，竟然是皇帝！
方庭春坐了起来，看着皇帝。他穿着便装，不似平常那么威严，坐在鞋凳上，趴在床边，哭得哀痛。
方庭春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她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
他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帝王，也是最无奈的人。
只好等他哭够了，等他自己抬起头。方庭春只见他的容颜，似乎一夜之间又老了几岁。
“朕一直害怕这一天……朕以为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朕的身上。比起被人夺权，更让朕心碎的是背叛。
朕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朕……”
方庭春哽咽在喉，只觉得无尽的悲凉。
“朕自从亲政以来，没有几天不上朝，没有几日不看奏折。凡事都亲自过目，自问对得起朝臣，对得起天下人，而他们，又是怎么对朕的……”
“人都是贪婪的，当他们的利益被触犯的时候，他们就会反抗。”
“哼……朕养在身边几十年的儿子，要杀朕。而被朕抛弃了的孙女，却又救了朕。这世道真是可笑……”
或许昨夜的场景，皇帝永远忘不了。
“朕让你们流落民间，受尽苦楚，你可会怨恨朕？”
方庭春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倍感心酸。
“我没有资格怪你。有资格恨你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皇帝更觉得难过，止住的眼泪，又快留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宫女走了进来。
鄂罗哩找了过来。原来是孙玉和英荣回去整顿了一番，就又进宫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朕不是说过，今日，什么事都不过问的吗？”
方庭春听是孙玉和英荣，心中便已猜到几分。
“皇爷爷，昨夜孙大人浴血奋战，今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进宫来，必是有什么大事，皇爷爷不妨宣他觐见。”
皇帝一想，方庭春说的不无道理，又安慰了她几句，便回宫去了。
方庭春辗转反侧，起身整理一下，也去往乾清宫。
鄂罗哩把方庭春挡在门外。
“格格，皇上在里头接见朝臣，您怕是不能进去。”
“如此，那我就守在这儿，等皇爷爷见完了我再进去。”
方庭春在外头一等，就是一个上午，孙玉所为何事，她已越来越明了。
过了很久，却见孙玉和英荣两人一脸丧气地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叹气。
孙玉英荣见方庭春等在门外，三人互道礼节。
“格格……”孙玉这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不等他说，方庭春却伸手制止他。
“我明白。”
“你们进宫来，是不是为德郡王？”
孙玉和英荣互看一眼，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
“格格若为男儿身，必为国之栋梁。”孙玉叹服。
方庭春笑了笑。
“我不是男儿身，也可为国之栋梁……你们随我来。”
说罢，方庭春转身，又把孙玉和英荣带了进去。
皇帝皱了皱眉，怎么他们又回来了。
方庭春走进里头，却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孙大人他们的建议，还请皇爷爷再三考虑。”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你身上还有伤。”皇帝匆忙把方庭春拉了起来。
“哎……”皇上叹了一口气。
“你们说的，我不是不明白。
德郡王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的罪证，英荣也已经给朕看过了，不是朕不想除掉他，而是朕不能。
如今这个关头，三阿哥和琦玉图安他们几个，已经让我头疼不已，让朝廷为之一颤。这时候，如果再去动德郡王一派，那是危险之极啊。”
皇帝眉头紧锁。
“皇爷爷，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才更有利于我们一网打尽！
谁都以为现在除了三阿哥琦玉等人谋反一事，皇上再没有心思去管其他，德郡王也不例外。
今日，皇爷爷又给百官告假一天，昨夜一战，德郡王估计也来不及调整过来，这时候，才正是我们除掉德郡王最好的时机啊。”
方庭春进言道。
“这……”
皇帝还是很纠结。
孙玉见皇帝似乎已经有松口的迹象，匆忙上前。
“皇上无需多虑，德郡王手上虽然有洋枪队，但段泽允从关盛培手上借来的三万大军还在城中。正好趁此良机，拿下德郡王。”
皇帝坐回了位子上，他看着堂下三人，又想了想昨夜之事，仍是惊魂未定。
方庭春三人站在下头，只见皇帝额头已渗出了细汗。
良久，皇帝说道：“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皇上！”
孙玉心急如焚。
“当断不断，必受其难啊！就比如三阿哥琦玉逼宫这件事，如果在当年江南一案中，皇上就能一鼓作气，除掉琦玉，也不会有今日变故。
德郡王在宫中和文武百官家中广布眼线，残杀朝臣，陷害忠良。
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比琦玉还要危险得多，如果现在不及时除掉他，只怕后患无穷啊……”
“够了！”皇帝一声斥道。
“朕还不用你来教朕怎么做。你也知道德郡王势力深厚，如今宫中刚经此动乱，军心不稳，如果德郡王趁机再返攻一把，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皇上，所以臣才把关将军请回京城。况且这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皇上会去动他。
只要皇上召他进宫，说是商议三阿哥等人逼宫一事，再趁机把他拿下！这条条罪状在这儿，他不得不认罪啊。”
“是啊，皇爷爷，当初德郡王命莫老四杀蔡和一事，是莫老四当着我的面承认的。
皇爷爷，想当初您杀和珅，振朝纲，如今，您是否能拿回您当初的气魄！”
皇帝坐在高高地位子上，他忽然有一种被逼无奈的感觉。
昨儿夜里，被逼退位，现在，又被人逼着要怎么做。
